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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阴冷,似被团团看不见的霜雪笼罩,一件单薄的囚衣根本抵挡不住寒冷。
李少威头靠着墙,一下一下抚着许澄宁送进来的寒衣,闭目养神。
突然铁锁叮叮当当,牢门开了。
“李少威,你可以出去了。”
牢里到牢外的路不远,却像两个世界,从阴间走向阳间,久不见天日的双目被刺得闭上了。他挡住眼睛,感觉日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像火炉一样。
逐渐适应了光亮,他慢慢往外走,远远地,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外头,看不清,但他还是一下认出了那是谁。
“阿澄!”
他快步走过去,张开双臂把许澄宁拥入了怀里。
在牢里那么些天,他身上实在不怎么好闻。
许澄宁轻轻推开他,道:“回家吧,都臭了。”
李少威被逗笑,他口周已经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脸上两道未愈的鞭伤,看着像在牢里度过了几年,年长了几岁。
“好,回家。”
两人相视一笑,相携回了李家。
李大娘看到长子回来,立马激动得扑了过去。
“怎么样了?没事吧?牢里有没有受苦?天哪!你挨打了!”
他最初那一顿鞭打没有好好处理,现在伤势还是很吓人。
“娘,我没事,这不好好回来了吗?”
李大娘又高兴又难过,不停掉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宽儿,快去请大夫过来!”
李少威阻止了李少宽,道:“娘,我想先洗澡。”
“瞧我,糊涂了!”
李大娘又指使李少宽去烧水。
“威儿,你跟澄宁先进屋歇着,娘去杀只鸡,炖碗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李少威道:“娘给阿澄也炖一碗,这些天他处处为我奔走,都累坏了。”
许澄宁刚要拒绝,李大娘就道:“应该的应该的,澄宁今天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千万别客气啊。”
说着她把他们送进去,自己杀鸡去了。
李宅向阳的屋子留给了李大娘,李少威的屋子只能照进一半的阳光,屋里陈设朴实,主要都是书,许澄宁随便看了一下,一眼看到了自己以前默给李少威的抄本。
“啊呀,这个好久了,你还留着呐。”
李少威顿了一下,看到文稿,不禁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是啊,这书稀罕,又是你抄写的,很珍贵。”
那算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交集。李少威涉猎不如许澄宁广,写文章有局限,许澄宁当时给他指点了一下,然后建议他看一部书。那书是绝本,世上看过的才有几人,李少威当然买不到,许澄宁索性默了一本送给他,他就一直留到现在。
稿纸已经发毛,但压得平平整整,一个卷角折角都没有,可见平常翻看得多又爱护得好。
李少威笑笑,请她坐下。
“阿澄,你是怎么救我的?宁王世子可有为难你?”
许澄宁道:“我没事,多亏有殿下帮忙,不然你也没办法这么快出来。”
“寿王世子……”李少威神情复杂,低声喃喃,“竟是他帮了我吗?”
“少威兄,你怎么了?”
李少威回神,扯了一个笑。
“我无事,我是在想,要找个机会向寿王世子道谢呢。”
许澄宁微笑:“你先养好身子,休息几天,再去,不急的。”
李少威看她笑靥如花,心里有一块地方晦暗下来,又酸又涩。
没等他找到机会去寿王府道谢,秦弗就接到了外差的皇命。
完明教落网的十一名教徒经过种种手段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终于招供了,讲出了他们组织的窝点、人数以及行动。
嘉康帝斟酌过后,决定派遣秦弗前往鲲州,秘密清剿完明教余孽,捣毁窝点。
秦弗接到调命,即刻回府收拾东西。
“接到人了?”他问。
“是,许公子这会儿正在李家用饭呢。”
李家的饭又不好吃。
秦弗道:“等他用完了,便让他来王府一趟。”
这趟去鲲州,他要带许澄宁一块走。一来,有许澄宁帮得上的地方,二来,她现在名声愈盛,麻烦愈大。这次只是宁王世子一个小虾米,下回要是郑家、高家呢?他不在,她不得被人欺负死了。
简单拿了几样用得上的东西,突然想到什么,又从书案边的匣子里拿了一只更小的紫檀木雕花匣子出来。
里面装的,是给许澄宁准备的生辰礼。
鲲州路远,许澄宁肯定会在路上过生辰,把这个带上,到时候就直接给她了。
于是他把匣子妥善地与其他要带走的东西放到一起,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殿下,陆钦锋求见。”
“进。”
陆钦锋进来后,门又合上。
他走到秦弗跟前道:“殿下让卑职查的玉雕,卑职已经查清了,果然是端王所为。”
他说的,是上回许澄宁从街上买到的模仿秦弗手作的玉雕,陆钦锋身在巡城卫所,街市情况摸得清,也不会打草惊蛇,秦弗便令他去查了。
“他手下有一秘密作坊,规模不大,里面供养一个工匠,擅长模仿手工。”
“孤知道了,辛苦。”
秦弗说着话,手不自觉地在小匣子上轻轻摩挲。
本以为已经回禀完,不料陆钦锋又玩味一笑,神秘兮兮凑过来。
“前几日,我以抓飞贼为名,夜探端王府,殿下猜猜,我撞破了什么秘辛?”
秦弗脸上并无好奇之色,但仍示意陆钦锋说下去。
“是您的堂兄,端王世子,”陆钦锋露出坏笑,“跟内侍搞在了一起,他,断袖了!”
秦弗眉头一皱,陆钦锋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端王端王妃还有世子妃,都还蒙在鼓里,两人就在书房苟且,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笑着摇头,眼底盛满嘲讽,“堂堂皇孙落得如此下场,他已经彻底废了!”
秦弗心一跳,脱口而出:“怎么说?”
“殿下没听过前朝秘辛吗?前朝有个年轻的皇帝便染了龙阳之好,男子交媾有害阴阳之理,容易生疾。那皇帝便得了不干不净的病,整个后宫都传遍了,不但后妃全部害病死光,连生下的孩子也全带了病,早早夭亡。最终帝早亡,无子嗣可以立储,白白便宜了皇室旁支。身为皇子龙孙,却克制不住自己变成断袖,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后面陆钦锋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秦弗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在书房里呆坐许久,等到日薄西山,满屋黯淡,他才恍然惊醒。
他松开了手里的紫檀木匣子。
“来人。”
他沙哑道,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口。
“许澄宁那儿,不必叫了,孤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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