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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清话里的痛,大抵比宋锦茵心中想的还要狠。
如若不然,她不会在言语间露出担忧之色,怕裴晏舟撑不过七日。
宋锦茵眼睛红红,不愿让人瞧见,终是悄悄退去了外头,迎着冷风站了站。
亏欠和牵绊她都不想要。
她不愿再忆曾经,也不想再碰这些她还不起的恩情。
宋锦茵摸了摸肚子,被心里的念头搅得心绪难安,直到木大夫送来了一些她未见过的花叶。
“里头待会会有些闷热,锦茵姑娘劳累了几日,不如先回屋里休息,左右世子从下水到施针需得要上些时辰,不会太快回屋。”
木大夫看了看面前姑娘的脸色,见其并未有他担心的虚弱,这才放了些心。
只是到底是有了身子的姑娘。
如今所有人都为了世子的伤焦头烂额,万不可再倒下一个。
“姑娘有着身孕,若是一直守着,怕是会吃不消。”
“今日是第一次,我还是留下吧。”
半晌宋锦茵才开口,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眸中担忧散去,露出温和的笑,“他很会挑时候,这几日知晓我不太顾得上他,很是听话。”
宋锦茵倒也没说谎。
除了最开始的孕吐和不适,这几日她陪着裴晏舟,肚子里的小家伙倒是没多少反应。
甚至连前几日开始的挑嘴也缓了下来。
什么都能吃,安安稳稳。
“可里头会有湿热,还有酸涩之气弥漫,届时世子也要......”木大夫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说辞,又开口道:“届时世子的模样兴许不太好看,恐会让姑娘难受。”
宋锦茵平静站在一侧,安静听着木大夫说话。
她出来前,其实瞧见了旁边备下的大小匕首,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利器。
只是在国公府里这么多年,她面上向来沉稳惯了,便也让人瞧不出心里的焦灼。
可正是因为如此,这最重要的第一次,她才不能离开。
那场大火的凶险还历历在目,裴晏舟不好起来,她就永远都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何况她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有她的小家伙陪着。
宋锦茵心里越来越平静。
她肚子里的孩子总归也流着裴晏舟的血,应当不会害怕和胆怯。
“锦茵姑娘?”
木大夫见她出神,便又唤了一句,“外头还是寒凉,姑娘莫要待得太久。”
“好,我同木大夫一起进去。”
“姑娘真不回屋里好好休息?若万一......”
宋锦茵又看了一眼那些草药,嗅了嗅鼻尖浮动的清淡药味。
“第一日应当是最难熬的吧?我若不瞧着,就算回了屋也放心不下。”
木大夫见状也没再多劝,只是目色依旧带了些沉重,缓缓道:“第一日确实是最凶险,可最难熬的,应当是七日内,世子醒来之后。”
......
裴晏舟被送进池子前,是宋锦茵替他脱的衣。
指尖触碰到的是男人坚硬的身躯,目光低垂,还瞧见了上头凹凸不平的伤痕,新旧交错,让人心口发颤。
可即便他整个人已经被药味浸了数日,每每同其靠近,都还是能在他身上闻到那股熟悉的冷竹香,让人心生平静,像是他无声的安抚。
池子里的水冒着热气。
在男人入水前,黝黑的粉末先一步撒入池内,渐渐化开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宋锦茵只看了一眼便侧过了头,余光映出放在旁侧的那把匕首。
明明四周有不少轻响传来,可宋锦茵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与裴晏舟有关的动静。
她紧抿着唇,刻意忽略掉鼻尖传来的阵阵铁锈味。
直到响起水声,确定男人入了水,宋锦茵才松了口气。
她像是不甚在意地抬手擦了擦眼尾,待转过身时,池子边已经有人替他搬来了宽大的软椅。
饶是裴晏舟还在昏迷,他身侧的所有人,都已经将照顾宋锦茵这件事刻在了骨子里。
“锦茵姑娘,里头会越来越热,若是觉得头晕便要出来。”
木大夫出去配药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宋锦茵点头应下,她知晓外间还有玄卫,只要里头有丁点动静,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进来,无需担忧。
里头逐渐安静下来。
池子旁还有一条小道,每隔一会儿便会有暗红的水缓缓流入,冒着热气。
宋锦茵坐在旁边,低头便能瞧见前头池子里沉睡的男人。
适应了那暗色的红后,她目光便久未离开。
安静的裴晏舟没有了抬眸睥睨一切的矜傲和冷意,因着在热水里泡着,还有绯色一点点地蔓延至男人的耳,瞧着甚是新奇,也甚是好看。
她突然便想伸手去碰一碰男人的眉眼,也想戳一戳他那动不动便要蹙起的眉心。
“这热气熏着,倒是真有些想睡了。”
许久,宋锦茵看着裴晏舟并未多少变化的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小小的脑袋搭在软椅一侧,因着这水声和热气轻阖上眼,一晃一晃地打起了盹。
只是她没打算让自己睡着,半梦半醒间,一张嘴便一直没停过。
“你仇家这么多,这一次等你好起来,我一定麻溜收拾东西,有多远跑多远,若是再见着你来这么一次,我和肚里的孩子不见得还能受得住。”
“还有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毒物,待融进你的身子,也不知会不会让你醒后变得更加冷血。”
“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应过我的话可不能食言。”
宋锦茵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嘟囔出声。
越来越多的雾气萦绕在池面,而后一点点飘到四处,将二人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缓缓流动的水流像是在配合着她的声音,时大时小,也愈加催眠。
宋锦茵说完便停了停,而后一个点头又猛然惊醒。
见着眼前看不清四周的白雾,她转了个边,又将脑袋搭到了软椅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要不这个孩子还是姓宋吧。”
半晌,自顾自的呢喃之语又缓缓飘了出来。
“我思来想去,你这个人,连带着你的姓,都着实太危险,不适合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池子里的暗红色越来越深。
在宋锦茵没瞧见的时候,坐在池子里的男人眉头越皱越紧,露在水面上的肩线紧绷,像是在与什么极力对抗。
额上有汗珠渗出,顺着线条滴淌下来。
因着太过痛苦,男人还发出了微不可察的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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