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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在欢欣鼓舞,赵祯却在焦头烂额。
哗啦啦一声巨响,堆积的足有数尺高的奏折,被他用力扫下桌案。
旁边的小黄门下意识的准备去捡,但却被老太监拦住了。
“陛下,如果觉得心烦,不如出去透透气吧。”
“也罢!左右都是这些陈词滥调!”
赵祯是个好说话的,即便是在愤怒关头,也还能听得进亲近之人的意见。
不过宋朝的皇宫实在小的可怜,当初太宗想要扩建,却因为周围居民不肯搬迁而作罢,所以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
“出宫吧!去参知政事蔡齐府上。”
“蔡参政今天当职,如果陛下想找他聊天,不如直接去政事堂。”
赵祯今天不想理会公务,所以他改口道:“那就去宋参政府上,或者章枢密那里。”
老太监不好擅作主张,但直接想问的话,又恐怕惹了皇帝的怨气,因此故作建议的说道:“宋参政的儿子宋敏求,是个有名的书痴。听说,他与那位伯雅先生也有些往来。陛下不如去与他谈一谈,说不定会有所收获呢。”
“好,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皇帝车驾出动,浩浩荡荡的穿街过巷,而他本人却身着便服,乘一座民间常见的小轿,踹开宋敏求家的后门,嘻嘻哈哈的出现在了老参政面前。
宋绶见识皇帝到访,当即就忙着接驾,不过赵祯却不想理他,点名要和同龄人交谈。
若是换了旁人家的儿子,恐怕当父母的都要担心皇帝是想结伴出门吃喝玩乐了。
但宋绶不需要这么担心,因为他儿子是个书呆子。
宋绶本人也是个书呆子,著名的藏书家,他儿子不遑多让,不但承袭了父亲的衣钵,还特别喜欢研究历史地理。
不过,这孩子现在有点忙,因为他正打点行李,准备南下。
赵祯找到他,晕了吧唧的询问:“次道兄,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宋敏求不知是皇帝到来,只当是父亲同僚的孩子过来玩耍,因此只是笑道:“官家有旨,命我等南下参与筹建光幕司。”
“有这事儿?寡人怎么不记得?”
这一句“寡人”把宋敏求吓了一跳,手中的固本掉向火盆。
他们家视书如命,就算是死也不会轻易松手,自然不愿孤本被焚。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让赵祯惊讶不已的动作。
只见他伸出左手去追那本儿下落的古籍,同时踹出右脚,将火盆踢向门外。
门外是什么人?门外是皇帝啊!
赵祯下的一个哆嗦,幸亏他最近经常蹴鞠,身体还算灵活,于是慌忙一个起跳,堪堪闪过了飞过来的火盆。
那边的宋敏求接住了顾本,却发现皇帝比他还要狼狈,再看看皇帝身后的火盆,灯时下的面无人色,狼吞噬兔的跑到皇帝身旁,上下左右的好生检查了一番,这才惊恐万状的问道:“陛下,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吓死寡人了!”
赵祯不断抬大着胸口跟着他一起来这里的蓝继宗等人。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就差上去将宋敏求暴打一顿了。
还好赵祯一向宽容大度,加上他又有事相寻,顾不上这个小插曲,故而问道:“你刚才说要南下,怎么回事?”
“陛下,前些天您不是下旨,说泉州李宁所请之事,一概照准。政事堂里的蔡相公,可是在那道旨意上画了押的的,有参政附附署姓名,那可就是正式旨意了,小的自然不敢怠慢。”
“哦,原来是这样。”赵祯这才记起来,李宁所列出的事项当中,确实有一条带着二十多个人名。
想来宋敏求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实在太小,似乎不方便离开父母独自南下。
于是他撇开刚才的经济惶恐,一脸关怀的问道:“次道,你今年多大了?”
“周岁十七。”
“那也不小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他话虽这么说,但却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令尊对此可有看法?”
“父亲去请教了伯雅先生,先生说此非天命,恐有不测。”
“这么严重!”赵祯吓了一跳,“那你还去啊?”
他指了指那些行李。
“是很严重,不过先生还说。李宁此人,亦不在我皇宋命数之中。既然与他有关,那天命之术必然有变,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事无常便是如此。命数,或许不那么重要。有真才实学的人,命数就在他的手里攥着。”
这番话虽然说的不够铿锵有力,但对于刚刚走出汉代谶纬之学的宋朝思想界来说,还是颇具震撼力的。
至少皇帝就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次道你是准备用自己的才华。去博出一番天地吗?”
“官家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华?但是伯雅先生说,光幕之事,恐非个案。倘若频发,我皇宋危矣!所以,必须要有有识之士去一探究竟!李宁以商队开道,以官产为范,诱天下之人同往,实是此道中。手笔最大者也。”
“伯雅先生真是高人,李宁所虑,全然为其所知矣。”
“官家恐怕过谦了,先生说,李宁感想,已是凡夫俗子所难以企及之高度,就连他也望尘莫及,但是官家敢准,委实就是一代明君之典范了。”
“是吗?他竟然这样称赞寡人?”赵祯显然十分高兴,拉着宋敏求坐到一旁,又仔细的问道,“他还说过什么没有,关于寡人的。”
“我与先生并无多少交往,他是否称赞过陛下的其他举措,委实不得而知。不过家父曾经揣测,多年前在宫中与官家曾有一晤的那位,恐怕正是这伯雅先生。”
“寡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开派人四处寻觅。谁知那人竟然投入到了李枢密的幕中。”
“陛下,伯雅先生并非是李枢密的幕僚。”
“哦,此言当真?”
“当真!听说他在开封府内聚徒讲学,谈的都是兵法奥义,还有一些海外器物的见闻。后来李枢密听说此事,还时常便装出行前去听课。所以两人才有了交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李枢密把她护得那么严实。”
“官家。这其中的奥秘原本不是小子该说的,但小子看的史书多了,难免就有些不成体统的揣测,还望官家赎罪!”
“哦——”赵祯别有深意的长长一声,而后才说道,“你且慢慢说来。”
“家父受诗书所累,为人刻板愚鲁。但连他都能看得出来,那位伯雅先生极可能就是当年叩阕觐见的那位,小子想来,李枢密应该不会比他更蠢吧。”
这话让有些赵祯有些难办,最后他干脆实话实说道:“你爹,确实不如李枢密奸猾。”
这是夸奖,赵祯觉得宋敏求会高兴的,但宋敏求没有理会,反而继续说道。
“既然官家也这么想,那就对了。李枢密竟然猜到伯雅先生的身份,然而又把他牢牢控制在手中,那么目的就只有一个,将他的才华转为己用。如此,他的权势地位便可以稳固。”
“这个老王八蛋!寡人早知道他就是这么想的!”
“官家。枢密只不过是想把伯雅先生当成幕僚而已。这在我皇宋也算不得什么。但关键在于,伯雅先生对于光幕之事,恐怕并非一无所知。诚如他所说的那样:光幕,委实是我皇宋最大的威胁。对他但凡有所了解的人,都应该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先生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恐怕已经身不由己,但那个李宁……”
“伯雅先生之看重李宁,确实出乎寡人之意所料。”
“是的。他说李宁可能和他一样,只是颇通西学罢了。”
“一样?一样什么?西学又是什么?”
“这个先生没有明说,也没有详加解释,只是偶尔感叹的时候,被家父听到了。”
“原来如此。”赵祯默默地记下了今天对话的内容,继而话锋一转说道:“可惜这个李宁实在太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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