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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祀
“梓溪之言,恕献夫不敢苟同。《中庸》有谓:‘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子聪允仁孝,欲全天家之亲,议圣考大礼,而张永嘉、霍南海等为君王定礼,何以谓之奉上?
倒是杨新都、蒋全州、毛掖县、毛昆山等辈,只知一味追求古礼,引用北魏旧令,以及为人后者为人子之言,而不视事而定,实在有失礼法正义。”
方献夫的看法却恰恰与舒芬相反。
在他看来天子议礼实属常事,自法家为君王定法以来,哪有法度限制君王之举?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皇家给天下人一点甜头的口号而已,若真按法度对皇帝施法,只怕连九成皇帝要被诛。
古往今来,用的是八议制度更多,而非与天下庶民同罪。
如今皇帝议礼,且还不是没有任何理由议礼,群臣皇帝分忧,出示礼法正宗,有何不可?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固有礼法不可轻动,从而硬咽废食,枉顾礼法本意,那天下无数学子,又何必十年如一日,穷经皓首钻研《礼记》?
程颐是大儒没错,可不代表无论程颐说什么都是对的。
自古以来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何必将他人之言奉为圭臬?
舒芬当即勃然大怒:“荒唐!陛下甫登大宝,万事未平,岂能议礼?西樵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在先生门下求学已久,怎有此无礼之言?”
“梓溪此番话好生偏颇,圣人自登基以来,攘除历年弊政,清皇庄,废东厂,收监军,尚节俭,施仁政,敬重臣,法太祖,崇道学,济黎民,肃吏治……如此种种,三代之下未有圣君,如何不可议大礼之事?
或如足下所言,陛下刚刚登基,万事未平,不可议礼,那献夫是否可认为,若是天下中兴之后,陛下再议大礼,彼辈便会同意?
礼出于天子,此圣贤之言,今陛下尧舜之德,文武之资,昭宣之能,如何不可议礼?倘若陛下不可议礼,那古往今来,何人能议?”
两人虽是同门,但不代表二人政见就会相同。
便是一奶同胞兄弟,尚且会反目成仇,何况仅仅只是同门之宜?
而且方献夫与舒芬二人,关系也并非那么亲密。
若不是在王阳明在此,尚知克制,若是在他处,只怕二人都能打起来。
王阳明见二人吵闹不休,眉头深蹙之后沉声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学生失礼!”
二人听到王阳明责怪之声,立马转身拱手致歉。
“君子和而不同,你们对于议礼之事,有不同看法,求同存异便是,如此吵闹,可有君子仪度?”
王阳明虽然认同张璁等人论调,但作为老师,还需一碗水端平。
舒芬、方献夫等人本是半路出家,感心学之新生,厌理学之腐朽,故而在其门下游学,学习心学之道。
可若是王阳明一碗水端不平,偏袒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导致,一个才学渊博的徒弟,就此离去。
依照方献夫、舒芬二人对于儒家研究程度,可以说有无王阳明,二人才学一样可以开宗立派。
而并非就一定要学理学。
自开国自孔子立学以来,儒学日盛一日,孔子死后儒家分八派,《春秋》有五传等等,皆各立一宗,甚至有的还延传至今。
到了宋朝,各家学说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有名的关学、洛学、闽学、濂学、象数学、蜀学、新学、四明学、永嘉学、永康学、金华学、东发学、高平学、泰山学、范吕学、庐陵学、古灵学、廌山学、华阳学、廉山学、涑水学、王张学……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学派。
到了明朝崇仁学、白沙学、河东学、三原学、气学、实学等数个学派。
虽然有的已经消失在历史中,有的已经被理学兼并,但由此可见,二人并非一定要学心学。
陈献章的白沙学;吴与弼、胡居仁的崇仁学;吴瑄的河东学,王恕的三原学,丘濬的实学,都是当时名门学派,这几人在儒学的造诣,连王阳明都不敢自诩胜过他们多少,甚至只能自称晚辈后进。
这些人之所以投奔王阳明门下,不过是因为心学符合自己治学理念而已。
所以王阳明只能各打五十大板,这也是为何王阳明对于大礼议事件,从来不开口的原因之一。
面对老师的责骂,二人自是不敢多言,一副惟师命而从的样子。
“至于刚才叔贤所言,此刻进京,我也思索了一番,是时候该面见天子了!若是再推迟下去,只怕有失人臣之礼。”
王阳明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入京一趟。
因为屡屡辞命,皇帝不但不允许,反而三天两头派锦衣卫前来催促,即刻入京谒见。
王阳明说实话,不太想去九边,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将九边变成铁桶。
如今武备松弛,而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每次只是犯边,然后不跟明军过多消耗,见好就收,见不好同样立即收。
这也是为何自成化犁廷以来,九边打不出战绩的原因之一。
同样也是为何,正德皇帝五万余大军亲征,然后打了五天,乘與几陷。
打的连天都变色,当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达延汗连夜翻墙逃跑,却只是斩首十六级,其中还有正德手刃一人,而明军却死伤五百余人原因。
因为人家根本没有打算纠缠不清。
见到拿了好处,又遇天变,立马跑路,也不管是不是丢了黄金血统面子。
上一个打仗引起天变的人,可是直接建立的东汉,谁知道这次天变,会引发什么事情?
当然正德爱面子,在臣僚不同意称大捷之时,却偏偏要称,而且一次封赏就是五万余人,一时间三品满地走,五品多如狗,侯、伯盈满堂。
如此烂封、烂赏耗尽了从正德八年以后,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大明国库。
王阳明自入仕以来,一直在清剿一些连铠甲都不全的山匪,以及平定造反异族和宁王之乱,根本没有遇到什么悍匪。
如果前去九边,搞不好立下的文武双全人设,就要从此消失。
皇帝年轻气盛,如果鞑虏扣边他不可能不出战,可是出战按照现在实力,最多也就打个平手。
可是这种战绩,不解详情的皇帝能够接受?
答案显然不可能。
既然不能,必然就会咎罪。
届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可眼下已经催促再三,他已无力抗拒,父亲年迈的借口,此时已然用烂,无法拒绝。
如今看来也只好入京,看看是否能够换个职位。
舒芬、方献夫二人听到此话自然高兴,是故当即点头:“弟子与先生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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