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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黄河之患

河南,归德府,商丘县。

水溶一袭湛蓝色锦袍,伫立在窗扉之前,眺望着外间连绵大雨漫天飘落,眉头紧蹙,面色凝重如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般。

原本剿灭鸡鸣山土匪之后,水溶一行人进入河南地界便是暴雨倾至,河南的老天爷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儿地下雨。

路途泥泞,不便人马出行,更别说作战,无奈之下,水溶便停止了剿匪事宜,一行人来到商丘县安顿。

探春捧着漆器走了进来,英眸看向伫立的少年,修眉间带着几许担忧之色,柔声道:“姐夫,瞧你胃口不怎么好,我准备了些糕点,姐夫尝尝吧。”

水溶闻言回过身来,目光落在漆器上摆放着几种精美糕点上,笑了笑,缓步近前,凝视着少女白皙的玉颊,温声道:“三丫头有心了。”

怎么说呢,之前不愿带探春出来,可现在身边还是要有知冷暖的可心人伺候,闲时“洗手作羹汤”,忙时“先遣小姑尝”。

嗯,真香。

探春展颜一笑,恍若绽放的玫瑰花,明媚动人,凝眸看着少年,英眸闪了闪,轻声道:“姐夫可是担心洪汛?”

水溶闻言,拿着糕点的手儿顿了顿,目光凝视着俊眼秀眉的探春,她原就是有才干的人,近段时间天气的异常,精明的探春怎会察觉不到。

尝了一口糕点,只觉软腻、甜香,颔首道:“河南下了半月的瓢泼大雨,瞧这情形,似乎不见停歇,如何不担心洪汛。”

不说什么悲天悯人,单说水溶作为大乾朝的王爷,与国同戚,自然希望百姓安宁,这个时节,再加上连天的大雨,不担心就有鬼了。

探春闻言轻点颔首,不光是水溶担心,探春也颇为担心,这洪汛不得不防。

水溶瞧着探春思索的模样,神情专注,浑身散发着干练的气息,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螓首,轻声道:“我已经令人通知河南藩司各官员视察河堤,加固河防,咱们也不必担忧过甚。”

注意,是通知而不是命令,水溶贵为王爷,地方官员不敢不给情面,且他已经写了一封奏疏上报朝廷,提醒永康帝注意河南洪讯。

当然,水溶能依仗郡王的身份命令下去,但他管的是军事,不能贸然插手地方政务,过度插手且不说力不能及,还会将自身陷于被攻讦的地带。

怎得,你出来带兵剿匪的,还操心起了地方政务?

无论出发点是不是为朝廷分忧,越界就是越界,所谓大忠似奸,你的一片拳拳之心,在上位者眼中就可能是图谋不轨。

所以说啊,做人要有边界感,千万不要自以为是。

探春闻言轻轻颌首,这些事儿原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明眸看着少年欢愉的将糕点吃进了肚,芳心只觉甜蜜,捧着茶盏递了上去,眉眼带笑道:“姐夫,吃口茶润润。”

水溶接过茶水呷了一口,压下嘴中的甜腻。

正此时,外间便传来一阵动静,丫鬟禀报说是冯紫英冯将军来了,

没一会儿,水溶看见形色匆匆的冯紫英,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当即问道:“紫英,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冯紫英沉声禀道:“王爷,河道官员来信,黄河河水猛涨,河堤多处决口,淹没田土房屋无数.”

水溶闻言蹙了蹙眉,倒也没说什么,现下河南连天大雨,洪汛来临倒也不算是意外之事,只是没想到此次河南洪讯规模比他想象的要大。

沉吟一声,水溶吩咐道:“通知下去,让河南藩司各官员全力赈济灾民,减免伤亡,抢修河堤,避免二次洪汛,若有怠政者,休怪本王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洪汛一过,灾民无数,真就是浮尸遍野,事情已出,当要之急就是赈济灾民,抢修河堤。

至于说插手政务,此一时彼一时,洪汛未至之时,那就是越俎代庖,图谋不轨,给人攻讦的借口,可此刻大水漫堤,作为大乾朝的郡王,水溶插手就是义务。

需知灾情传到朝廷需要几天时间,在加上朝廷赈灾要调动各方面的物资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来来回回的至少要半个月,这空窗期,在危机万分的灾难时刻就错过了拯救灾情的黄金时期。

所谓救灾如救火,性质不同,意义方面就不同,于上于下都有交待。

况且水溶也不算是插手地方政务,他不过是给河南藩司各官员一个提醒,大乾朝的北静郡王在灾区盯着他们,让他们头上有一柄悬空的利剑,勤政救灾。

一个掌权王爷参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吩咐过罢,水溶继续补充道:“另,传令河南卫所驻兵,让他们协助维持灾民秩序,防止暴乱。”

大灾无情,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干的出来,这种时候匪徒数量激增,稍有不慎,贼寇肆虐,便是兵祸,不得不防。

身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调遣河南卫所驻兵,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冯紫英应诺一下,当即便退下安排事宜。

水溶目光微转,呼了一声小福子后,坐在书案前,手持狼毫书写,而探春见状,英眸闪了闪,乖巧的替水溶研磨。

一番挥斥方遒后,水溶举着宣纸吹了吹上面的湿润的墨迹,清声道:“小福子,立即让人遣快马将本王的奏疏呈递圣上,十万火急。”

到底是越界插手了政务,故而此番水溶必须向永康帝陈情,奏疏里面慷慨激昂,让永康帝重视灾情,二来便是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以防天子多疑。

我作为大乾朝的郡王,皇室宗亲,眼见洪汛席卷,难道视若无睹?

小福子接过奏疏,恭恭敬敬的下去安排去了。

安排过后,水溶倚靠在黄花梨木的交椅上,眉头紧蹙,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是生命无比脆弱,此番洪汛,怕是要数以万计的家庭流离失所。

原是出京保境安民的,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件事儿。

探出英眸闪烁,莲步至水溶身后,纤纤素手落在少年额间轻轻揉按,声音柔和,似有安抚人心之效,道:“姐夫,事已至此,如今紧要的是赈济灾民。”

水溶闭眸享受着少女的揉按,轻“嗯”了一声,现在能做的只有如此了嗯,对了,为防止河南官员隐瞒灾情,导致百姓无故罹难,还需摸清各地灾情,奏疏上报。

事实证明,水溶所忧不假,他只是是一个王爷,地方官员无需向水溶汇报灾情,若不是水溶身处河南,且又重视洪讯,那些想讨好的河南官员也不会向水溶汇报,事实上洪讯的灾情远比水溶知晓的严重许多,遍及之广,蔓延河南、山东两省.

京城。

河南、山东洪讯,各府县奏报的公文已经陆陆续续以六百里加急递送到京城,经由通政司递送至内阁,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乾清宫内,永康帝端坐在大殿的金銮椅上,凌厉的目光冷冷地扫视向下方的文武官员,恍若刺骨的寒风刮过,冷声道:“朕每年拨付河防二三百万两银子,河防凡有所请,一概拨付例项,不想今天就收到这一堆河报,黄河泛滥,河南、山东多处河堤决口,这就是伱们给朕的交待?”

黄河泛滥,由来已久,历朝历代以来,哪一年百姓不受黄河之路,故而对于洪讯并不意外,但永康帝没想到遍及之广,蔓延两省。

十有八九是河防问题,准确来说是吏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刻天子威严尽显,文武百官皆然伏首叩拜,一个个胆战心惊,整个大殿内静如寒蝉。

乐王目光微微闪动,起身禀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div class="contentadv"> 永康帝面色冰冷如铁,淡淡道:“讲。”

乐王筹措了一番言辞,恭声道:“自父皇当国以来,殚精竭虑,倾力治河,百姓不受黄河之苦已久,此次黄患突发,儿臣以为不在人事,纯属天灾,奏疏所报灾情,恐为各地督抚意欲从国库掏银子,将灾情无限夸大。”

随着乐王话音落下,当下便有官员附和,毕竟自永康帝当国以来,确实没有黄患,可见河防巩固,却有用处,而夸大灾情一事,太上皇当朝便有过一回,前例可循。

永康帝面沉如水,凌厉的双目中迸发出滔天的怒火,将手中的一封奏疏狠狠扔在乐王身上,怒道:“这是北静郡王的奏疏,据奏疏所言,河南全省连天大雨,致使河水决溢,波涛横流,淹没田土房舍无数,近百万百姓罹难洪灾,你以为这是在夸大灾情。”

他要的是解决办法,却没想到乐王所奏居然是推诿之言,这就是他的好大儿?

乐王面色一白,连被奏疏砸在身上的疼痛都置若罔闻,他忘记了北静郡王正在河南,更没想到北静郡王会上奏疏,他的奏疏不需经过通政司,直达天听。

一侧的永王看见这一幕,心里止不住的乐了起来,想着十六叔真是他的福星,帮他为永王府延绵子嗣,更是让乐王吃瘪,果然选择十六叔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默然片刻,乐王再度禀道:“父皇,灾情已生,可从灾区邻近省份调粮运往灾区,赈济灾民,另从国库拨出银子抢修河工。”

既然已经激怒了父皇,乐王唯有从赈灾方面抢救。

永康帝凝视着颤栗的乐王,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跪拜的文武百官,落在忠顺王身上,,淡淡道:“户部。”

乐王所奏,说到底无非是钱粮两项,这些都是户部管理。

见永康帝询问起了户部,乐王心下一缓,可见是他的建议被采纳了,这关也算是过去了。

身为户部主官的忠顺王闻言,起身奏道:“回圣上,据奏疏所报,此次灾情甚广,邻近省份虽有余粮,但远远不足,各地税银尚未押送入京,此时国库库银不足八十万两,又要赈灾,又要修堤,依臣弟估计,此番赈灾,至少缺银一百五十万两以上。”

永康帝默然不语,对于国库的状况,他也知晓,并无怪罪之意。

忠顺王沉吟一声,再度禀道:“臣弟愚见,皇兄可降旨灾区邻近省份,命他们立即将存粮调往灾区赈灾,另从国库调拨五十万两,在直隶一带向富户买粮,急运灾区,以解燃眉之急,其余不足之处可派钦差前往江南筹款购粮,赈济灾民过冬,抢修已坏的河堤。”

永康帝闻言面色依旧,凝视着忠顺王的目光中见着几分欣慰,到底是他的左膀右臂,能为他分忧解难。

不过永康帝并未回应,目光落在左侧为首的那道佝偻身影上,冷声道:“忠顺王所奏,严爱卿以为如何。”

严自成闻言,垂首的身躯微微一颤,浑浊的目光闪过一抹精芒,起身奏道:“圣上,老臣以为忠顺王所奏合情合理,然此番洪讯,颇有疑虑之处,当遣人穷查彻究,以防贪腐情状。”

永康帝目光平静的凝视着严自成,淡淡道:“允奏,彻究一事就交由严爱卿。”

严自成闻言了然,果如他所想,陛下那番震怒之言,俨然是对于河防的不满,有意彻查河防贪腐。

其实,严自成自己也怀疑河防贪腐。

伏首的乐王见永康帝要彻查河防一事,双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双拳微微一握,垂眸不语。

永康帝环视一圈,清声道:“江南筹款,何人可去。”

百官闻言垂首不语,至少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缺口,且不说筹不筹的到,便是筹到了,那也是得罪人的事情,一旦办不好,在这灾情万分的时刻,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

趋利避害,百官们怎会不知晓。

永康帝见状,面色阴沉,满朝文武当中,居然没一个为君分忧之人。

一侧的永王心中计较起来,他清楚此事父皇甚为看重,若办成此事,定然在永康帝面前更加露脸,只是他爷明白此非易事,若是办砸了,地位不保,不得不三思。

思虑片刻,永王还是放弃了,如今形势大好,没必要兵行险招。

正当气氛愈显冰凉之际,忠顺王禀道:“禀皇兄,臣弟愿往。”

永康帝闻言心下一缓,看向忠顺王的目光渐显平和,清声道:“户部还需你操持,换个人选吧。”

此番灾情甚广,作为户部主官的忠顺王还需调集物资。

忠顺王闻言默然片刻,禀道:“北静郡王闲置河南,他对于灾情河南灾情深有感触,可遣北静郡王前往江南筹款”

河南,归德府,商丘县。

大水漫堤,祸从天降,四乡八寨的难民纷纷拥进城里,大街小巷,庙宇寺观,城墙根屋檐下,到处搭起了简易的窝棚,堆放着湿淋淋的行李,挤满了面黄饥瘦的难民。

水溶立在城门的箭楼上,望着城外亦步亦趋的涌进县城的难民,单薄的衣衫上满身泥浆,抵挡不住阴雨中的瑟瑟秋风,蹙眉道:“难民进城后,安排妥当,务必确保百姓安全。”

身后的商丘县令闻言,恭敬道:“下官明白,请王爷放心。”

说罢,商丘县令神色犹豫,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少年一眼,恭谨道:“王爷,恕下官直言,城内已经容纳了十几万的难民,而难民又蜂拥而至,怕是难以为继。”

水溶闻言了然,城内难民太多,一旦管理不善,难民就会聚集作乱,这若不是有县衙府兵以及水溶此行随行的近六百精锐之士巡防,焉能太平。

不过到底兵丁数量太少,而难民好似无穷无尽,不得不防,沉吟一声,说道:“那就在城外搭建窝棚,施粥派米。”

对于难民而言,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以及一口吃的足以,城内城外的差别并不算太大。

商丘县令闻言面容为怔,低声道:“王爷,县城的粮食不多了。”

水溶蹙了蹙眉,粮食是关键,要是没有粮食的话,绝对安抚不住难民,便喝声道:“那就向城内那些富户买粮。”

富户都是有田地的,他们坐拥大批粮食,存粮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只要撑过这一段最为艰难的日子,待朝廷赈灾粮食送达,一切皆可迎难而解。

商丘县令被水溶的语气吓了一跳,忙弓着身子说道:“王爷有所不知,现在城内店铺关门,粮价飞涨,平日只要一个大子儿的烧饼,如今得花一两银子才能买到。”

水溶闻言面色沉了下来,恍若腊月寒霜,大灾之时,这群家伙居然还想着发国难财,真是可恨。

沉吟一声,水溶湛然道:“你去联系本地粮食最多的几家富户,就说本王有请。”

商丘县令闻言眉头一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应了一声,当即下去安排。

水溶眺望着满城的难民,目光幽幽,吩咐道:“紫英,你派人打探一下,了解一番本地的富户作为。”

冯紫英闻言目光微转,应道:“属下明白。”

待冯紫英离开后,水溶捻了捻手指,眸光森然,希望这些富户识相点,若是不识相,正好拿你杀鸡儆猴,面对这些发国难财的人,他可不会仁慈,你一家哭,总好过满城的百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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