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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政衙门,黛玉香闺。
几案之前,黛玉一袭素白裙裳,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微微垂着,恍若星辰的眸光幽幽的盯着几案上的茶盏,似有万般愁绪。
“姨娘,你决定了?”
沉吟片刻,黛玉抬眸看向对坐的柳姨娘,声音中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柳姨娘同样一袭素白,高高挽起的发髻点缀一朵白色小花,闻得少女之言,扬着螓首看着少女,眼神闪烁不定,贝齿紧咬着粉唇,颔首道:“嗯,老爷不在了,我留下来也没有意思,不若离去。”
黛玉闻言,芳心思绪万千,凝眸看向柳姨娘的眼神渐显复杂,爹爹病逝,按哥哥的意思是让柳姨娘自寻去路,故而先前她便把话说与柳姨娘听,让她思量几日后再回复于她,眼下柳姨娘的意思就是选择拿一笔银子走人。
她自幼便进京由外祖母教养,对于自家爹爹的妾室并无感情,也就没有所谓的不舍,怎么说呢,柳姨娘的行径总让人感觉心里不爽利,有些为自家爹爹鸣不平。
好歹恩爱数年的情份,人一死便人走茶凉。
虽然她也觉得不能让柳姨娘苦熬,也理解柳姨娘的抉择,心下也是赞同的,只是.到底这是自家爹爹的妾室,心底里还是希望柳姨娘能留下,总好过让自家爹爹孤单。
倒不是说黛玉自私自利,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心中有些纠结亦是难免。
此刻,柳姨娘心中亦是忐忑,她只是一个姨娘,说到底无非是位份高一点的奴婢,并无话语权,日后的前途皆然在于黛玉这个小姐身上,她一句话便可定下自个的生死。
没办法,谁让黛玉有依靠,而她此刻便是无根浮萍。
按理来说,她应该守在姑苏老宅,原也是这般想着,只是.总有意外发生,改变了她的想法。
默然片刻,黛玉轻叹一声,似是纾解了心中的郁郁之气,道:“也罢,既是姨娘已有决定,那便随了姨娘。”
人之常情,执拗反而落了下乘。
说着,黛玉吩咐道:“紫鹃,去请哥哥来一趟。”
虽然哥哥是让自个拿主意,但此事要和哥哥支会一声,而且这给一笔丰厚的银子到底给多少,黛玉心里也没准,且让哥哥做主才是。
再学识渊博,才学横溢,她还是个宝宝,对于人情世故什么的还是差强人意,就比如原著中,黛玉连当票都不知是何物。
大家闺秀的小姐都是藏在闺阁娇养,哪里会接触这些市侩的东西,似宝钗她不同,自幼与薛姨妈经商,接触了不少账簿,自然也就门清。
紫鹃闻言应了一声,旋即便退下请人。
此时,一侧默然不语的探春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黛玉身前,轻声道:“林姐姐,喝口茶水润润。”
这是林家的家事,探春不便多言,只能静默的做一名看客。
黛玉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心下有些复杂,垂着螓首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自个做的对不对,自作主张的,爹爹会不会骂她不孝?
不多时,外间禀道“王爷来了”,黛玉听后,只觉心下大定,扬着皙白的脸蛋儿看向屋外,一双明眸泛着点点盈光。
水溶举步而入,目光落在娇弱的黛玉身上,温声招呼道:“颦儿。”
黛玉芳心微喜,水润的柳眸温情的看向少年,恍若烟雨的罥烟眉舒缓开了,声音中透着几分轻松,说道:“哥哥来了。”
只要哥哥在,压在心中的大石便没有了,只觉轻快。
水溶点了点头,缓步近前,目光看着娇躯忐忑颤栗的柳姨娘,湛然道:“你可决定了?”
对于黛玉寻他所谓何事,先前的时候已经听紫鹃说过,实话实说,对于柳姨娘的决定,水溶心下是有些讶异的。
拿银子走人看似洒脱,实际上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中,女子艰难,更别说是一个做过别人妾室的女人,若是没有依靠,恐怕容易被人欺辱。
而选择留守林家老宅,一来有供养,吃穿虽简朴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二来自有林家人的庇护,不至于被人欺辱。
这柳姨娘是典型的江南温柔婉约的女子,封建社会传统性情的妇人,按理来说,应当选择留守林家老宅,求一安身立命之所,可没想到居然是拿银子走人。
不过也能理解,需知一旦留守林家老家,就要恪守三从四德,直白点说就是要守活寡。
这柳姨娘按现在的话来说是人老珠黄,可实际上却是半老徐娘,正值风韵之时,所谓三十如虎,谁愿苦熬一辈子。
温柔婉约归温柔婉约,需求归需求,不可一概而论,能理解。
柳姨娘面对眼前贵不可言的少年,心下惶恐,也不敢抬眸,盈盈一礼后,颤声道:“回回王爷的话,妾身决定了。”
水溶闻言颔首道:“也罢,既然颦儿同意了,本王便不再多言,这样吧,待林姑丈下葬后,林家会给你两千两银子,你自个寻去路吧。”
对于柳姨娘的决定,水溶表示尊重,只是虽然放柳姨娘离开,但起码要等林如海下葬之后,总不能人还没有入土为安,自家妾室便离开,这不是惹人笑话,怕是林如海知道了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至于说两千两银子,林家有钱不假,但犯不着为一个妾室豪侈,农户人家一年撑死十几两银子,这两千两已然是一笔巨款,只要柳姨娘安分守己,置办些田地、铺子之类的,足够她安度余生。
当然,柳姨娘风韵犹存的,再寻依靠也是她的事情。
柳姨娘闻言,心下微微一缓,应声道:“妾身谢过王爷。”
水溶轻点颔首,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轻声问道:“颦儿,你觉得如何。”
黛玉闻言柳眸微转,白皙的面上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道:“都听哥哥的。”
其实少女是觉得柳姨娘好歹尽心服侍了自家爹爹数年,两千两银子似乎有些少了,但是转念一想,哥哥定有自个的道理,也就没再多言。
况且瞧柳姨娘的神色,并无不满的,显然是接受的。
嗯,都听哥哥的,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她可是个“乖巧”的妹妹。
正此时,外间来人禀道,说是琏二爷过来了,水溶想着贾琏也不算是外人,倒也没有避讳,便让贾琏进来。
没一会儿,贾琏举步而入,行礼道:“王爷。”
柳姨娘美眸看了一眼贾琏,转而盈盈一礼道:“王爷,妾身先告退了。”
水溶抬眸看了一眼柳姨娘,心下颇为赞赏,毕竟都是准备要离开林家的人了,避讳些对于自个是好事,这柳姨娘还是个聪慧之人。
任由柳姨娘离去,水溶落座下来,接过探春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琏哥儿,可是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贾琏手头正忙,一般没有事情也不会主动来寻他。
贾琏抬眸看了一眼黛玉,应道:“王爷,过继的人寻到了,是林家远支,家徒四壁,父亲早逝,只留下寡母林张氏带着幺儿艰难过活,幺儿年方三岁,母子两现下在外面候着。”
水溶闻言轻轻颌首,原先就计划好寻个远支过继,一来给林如海扶灵摔盆,二来日后逢年过节时有人祭祀香火,不至于做游魂野鬼。
本就是林家的事情,所以水溶也都交给了贾琏,现下贾琏所寻的人选既是稚童,且只有一个寡母,家庭关系简单。
孤儿寡母的,所求无非是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相对而言很好操控,这户人家水溶是极为满意的,不得不说,贾琏的办事能力还是杠杠的,这才符合权贵嫡子的作派。
<div class="contentadv"> 水溶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偏眸看向容色黯然的黛玉,轻声道:“颦儿,见见他们吧,看是否衬合心意。”
时代的限制,女儿身就是女儿身,毫无办法。
黛玉闻言,心下微微一暖,她知道过继之事无可避免,眼下哥哥询问于她,无非就是让她做主,这份尊重,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轻点颔首,黛玉缓过神来,扬着皙白的脸蛋儿看向少年,浅浅一笑,轻声道:“那就见见。”
水溶抬眸看了一眼少女,虽是展颜一笑,但唇角噙着的苦笑分明,显然是少女的故作坚强,让人怜惜更甚,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认一个陌生人做弟弟,而且还要由他守孝,这种感觉难以形容,想来少女心中的悲伤满怀。
贾琏见状也不多言,出去喊人,没一会儿,贾琏便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与小孩走了进来,妇人进得屋来,当即便拉着稚童跪拜在地上,道:“林张氏给众位贵人请安。”
黛玉见她们行如此大礼,心下一怔,忙起身去扶,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且不说对方是长辈,单单他们是来过继的,一上来便行大礼算什么事儿。
水溶对此视若无睹,目光却落在林张氏身上,倒不是说妇人风韵犹存之类的,眼前的林张氏皮肤粗糙,显然是常年风霜所致,年岁上与老叟一般,哪里还有风韵。
不过林张氏的举止却是让水溶颇为满意,且不说是不是老实,这态度就摆的正。
让你来过继是当摆设,还以为是来当林家的主子不成?
将人扶了起来后,黛玉瞧着稚童虽面容略显黝黑,但眉目清澈,倒是殊为不错,便对着水溶道:“哥哥,要不就他吧。”
左右都是要过继的,眼下瞧着这孤儿寡母的可怜不说,老实本份的性情还是让人颇有好感。
一听这话,林张氏当即感恩戴德的就要跪拜,她丈夫去后,姑苏林家的人对她们母子不管不顾,孤儿寡母的生活艰难,难以为继。
眼下这要过继,起码能保证孩子无忧,何乐而不为,这可是大富贵。
一番折腾后,水溶目光看着妇人,淡然道:“林张氏,事情你也知道,虽是过继,但你们与林妹妹并无情义,林家的家业就更别打什么歪心思,以后林家抚育你儿子长大成人,供他读书进学,便算是报酬,你儿子要尽心扶灵摔盆,往后逢年过节更是要香火不断,如若差错,休怪本王不客气。”
亲兄弟明算账,原就是一场交易,事事都要言明,他可不想闹出什么幺蛾子,稚童尚且三岁不识理,一切都要靠林张氏教导,故而水溶叮嘱的对象便是林张氏。
林张氏闻言心中一惊,忙跪拜道:“贵人放心,以后狗子就是林老爷的儿子,一定尽心尽力的守孝。”
“狗子.”
很通俗,很好养活的名字,对的起穷苦人家的身份。
沉吟一声,水溶偏眸看着容色怪异的黛玉,目光微转,轻声道:“颦儿,你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穷苦人家没有起名的说法,一般而言就是起个贱民好养活,然而狗子这个名讳若是作为林如海的儿子,岂不是说林如海以及黛玉.
毕竟是要上族谱的,还是改改名吧。
黛玉美眸流转,似有似无的白了少年一眼,沉吟一声后,幽幽道:“取“荣”字吧,林荣,姐夫意下如何?”
水溶闻言凝眸看向黛玉,颔首道:“那便叫林荣吧。”
所谓“荣”,指代草木茂盛,欣欣向荣,黛玉此意或者是希望林家能昌盛起来,亦或者因自己女儿身的缘故,心中有所愧疚,希望林家香火繁盛。
林张氏闻言,心下激动,当即跪拜道:“谢贵人赐名。”
水溶见他们识相,便不再多言,摆手道:“好了,你们下去换身衣服,然后去姑丈灵前守孝。”
毕竟是准备过继,代表着林家的体面,该有的用度也不能节省,让人看笑话。
林张氏闻言,再度感激的道谢,而后便由贾琏带着下去安顿。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水溶看着黛玉道:“颦儿,眼下过继之事已了,林姑丈的后事也该尽快了。”
此事拖了有一段日子了,也该有个头了。
黛玉闻言,芳心处涌上一股悲伤,恍若烟雨的眸子看着水溶勉强一笑,眸中泪光点点。
也是了,该让爹爹入土为安了,而后她还要孤零零的扶她爹的灵柩回苏州林家祖坟下葬,念及此处,泪珠儿止不住的滑落。
水溶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捏着汗巾,近前双手捧着少女低垂的螓首,凝视着梨花带雨的脸蛋儿,细细擦拭着,柔声道:“好了,不哭了,再哭都成花脸猫了。”
到底是绛珠仙草,动不动的就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黛玉感受着脸蛋儿上的温润,恍若烟雨的明眸凝视着少年的俊秀的面容,闪烁不定,芳心深处涌上一抹难以述说的异样,玉颊微微一热,心儿“砰砰”的跳动,一时竟忘了反驳少年的戏谑之言。
这.哥哥是不是太过亲昵了,有些超出了兄长的界限,是不是该避讳
只是话虽如此,但少年的温情,让黛玉心中舍不得拒绝,心中也并不反感少年的亲昵,甚至于芳心愉悦,有些贪恋的情绪。
嗯,本就是兄长的疼爱,很正常不是吗。
水溶细细的擦拭着少女的脸颊,目光凝视着少女的玉容,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的脸蛋儿是隐隐浮上一抹红润,未施粉黛的脸上掩饰不住眉眼精致,泪光点点,恍如有一抹薄烟轻笼着,一时看得清,一时看不清,如雾里看花,令人难以捉摸,似是含着露水,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真真就是病如西子胜三分,令人心生怜惜。
此刻,水溶眸光微转,心中隐隐有一抹悸动,细细擦拭后,压下心中的悸动,笑道:“颦儿,往后可不许再哭了。”
黛玉此时也回过神来,心儿止不住的跳动,只觉脸颊发热,抿了抿粉唇,罥烟眉挑起,玉容上现出嗔怒,说道:“我自哭我的,与你何干。”
水溶:“.”
好吧,还是原来的味道。
轻笑一声,水溶目光望向一直静默不语的探春身上,道:“三丫头,此番你陪颦儿去姑苏,姐夫给你配上三百兵士,以防万一。”
水溶有自己的皇差要办,绝对不可能陪着黛玉去姑苏,左右已然与探春说好,让她带着兵士护身。
探春闻言,玉容微微一怔,犹豫几许后,轻声道:“姐夫,我带些人手即可,倒不需劳师动众。”
她明白姐夫是担忧她们,心中亦是感到甜蜜,只是姐夫眼下是办皇差,身边正需人手,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人去。
水溶闻言笑道:“无妨,你带着便是。”
对于安排三百兵士,水溶都觉得有些少了,需知她们扶灵去姑苏,此刻正值洪灾,盗匪横生,若不派重兵保护,水溶心里都放心不下。
探春见水溶拍板,倒也没反驳,轻点颔首道:“姐夫,我知道了。”
水溶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转而看向黛玉,温和道:“颦儿,此番探春会陪你去姑苏,等哥哥这儿的事情办完了,便去苏州寻你们。”
黛玉闻言,心下好转几许,虽然心中是盼望着某人相陪,但她也分得清好歹,正事要紧,左右有探春相陪,也不算是孤零零的了。
一番叮嘱后,水溶为了安抚黛玉的情绪,便与黛玉对弈起来,正酣畅时,外间有人禀道:“王爷,金陵府尹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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