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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轻已经失去武功,她的感知力自然不及沐远。
在梁轻听到声响之前,沐远早就注意到山谷里的动静。
他调动神识去感知山谷里的事情,注意力集中在山谷里那阵异动,全神戒备,脚下步法变换,瞬间移动到梁轻前边,以保护的姿态倾身护在梁轻身前。
这奇特的走位,使他错过了梁轻脸上的表情,而梁轻的话他只听到一个“我”字,后面梁轻的声音就被巨大的声响吞没了。
“轰隆隆”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排山倒海而至。
脚下的山石瞬间松动,坠落……
“哎呀!”
这是哪里地震了么?
梁轻一阵诧异。
手已经被沐远紧紧拉住,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一路狂奔。
梁轻自己也纳闷为什么毫不怀疑就跟他走,这种信任真的是如影随形,刻在骨子里的。
大约是从小积累起来的,让她不通过大脑就直接做出了反应。
身旁树影流转,耳边轰鸣之声不绝,胸中犹如擂鼓,……
这次是真的狂奔,速度很快,已是梁轻此刻凡人之躯的极限。
狂奔了很远,终于停下来了,远处轰鸣的声音停了,脚步也停了。
梁轻抬头一看,却是后山的一片山林,无比熟悉的山林,冬训时候她才来过的,正是当年和梁远一起练功的木屋。
沐远看见有些破败的木屋,脸上微微诧异了一下,转而又了一片了然,锁着眉头似在想着什么。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尘灰。
上次孙靖发现这里之后,转头就走了,这个屋子的东西梁轻并没有让人动,新灰叠旧灰,这里还是一样的破败。
沐远时隔五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走进木屋,四下打量,似是陷入了回忆。
同样陷入回忆的,还有梁轻,当初冬训,她不想睹物思人,进屋只看了一眼,就急急的走了。
此刻这人就走在身边,这屋就像活了一样。
当年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仿佛历历在目。
她莫名的想起来最后一次来到这个木屋时候的情形。
“我回村里打探一下,你先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
当年沐远主张先回村打探,后来梁轻坚持要去,他才安排梁轻去书院,梁轻先到书院,再到荆山镇,被蒋勋欺骗,以为老奶奶病了,随后回村。
在村里梁轻遇见了沐远,他们一起去了村西边,桃花潭里的圣殿。
“当年,老奶奶是真的病了?”蒋勋说老奶奶病了,梁轻才会不听梁远的吩咐,直接回了村。
梁轻一直怀疑,老奶奶并不是真病。
“没有,她没病!”沐远很认真的回答了梁轻的问题。
梁轻点头,这就对了,清江边追杀他们的杀手是陈武,沐远替她挡了一剑,故意拖延时间不回村,目的不过是和其背后梁氏及沐氏的势力周旋。
“当时我先回村,是想跟老奶奶商量,商量关于你的身份的事情!”沐远有些许迟疑,还是和盘托出。
“呵呵,老奶奶还是不信我,是吧?”梁轻一阵唏嘘。
当年天曌帝转世的谶言喧嚣尘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梁远自然是有所怀疑,他背后的势力更会忌惮她,否则就不会让陈武亲自上阵暗杀她了!
此番暗杀,要说沐老太君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沐远要独身前往,亲自去和她们谈判,必是他坚持留她一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份相要挟。
沐远想起当年的事情:
“你果然信她?非她不可?哪怕她就是天曌帝的转世,你也要和她在一起?”
彼时沐老太君一改往日温和慈祥的模样,眼神中带着凌厉,声音冷硬带着无比的寒意,梁远甚至能感受到那里的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但他还是挺直了背脊,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是,孙儿从十岁开始,就认定她是这一生一世唯一的娘子,至死不渝!”
老太太一阵悲切,带着惋惜:“好个至死不渝,你才几岁,就被色迷心窍,就你这样,何谈复国大计!”
梁远梗着脖子:
“不谈复国就不复国,我十岁之前你们不是已经放弃复国,放弃我了么?”
“就因为我是个残疾,口不能言,就被你们放弃了!”
“是她教我说话,对我不离不弃,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更没有现在你们眼里的合格继承人,还谈什么复国?”
陈武闻言一阵愤慨:“要说教导之宜,为师为少主授业八载,十六年守护少主之宜,难道还抵不过那小女子教的那点子微末奇巧?”
梁远哂笑:“呵呵,微末?奇巧?能教人学会说话,让一个废人变成正常人,这等功夫算是微末?至于她教的算学,更不是奇技淫巧,而至这世上至高无上的真理,你们都不懂的真理!”
奶奶顿足捶胸:“你!孽障,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你可曾想过,如果她是天曌帝的转世,那她就是你的祖宗,你这是数典忘祖,欺世背伦,有违天道!”
彼时的梁远,十六岁年纪,文成武德,血气方刚,“是我的祖宗我就当个牌位供着她,也绝不准许你们去伤害她!”
老奶奶:“行,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自己去跪你祖宗去!”
……
当年的沐远,初生牛犊,敢和沐老太君和陈武正面刚,但是其实沐远后来无比的后悔。
若没有当初那般莽撞,泄露了自己对梁轻的那点心思,又怎么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紫台岸边的深夜暗杀,若不是梁轻够机灵,用了药粉迷了陈武的眼,若不是自己发现的及时,替她挡了一剑,恐怕梁轻早就一命呜呼了。
而若不是因为他和沐老太君的这一番对峙,又怎么会有张暖屠村之后,陈武对梁轻的又一次算计?梁轻又怎么会沉江?
有些事情宁为人知不为人见,瞒得一时是一时。
可是没有人能在所有时间瞒住一个人,一个聪明人。
以梁轻的聪明,这些事情她早晚要知道的。
到那时,陈武和梁轻师徒二人,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授业恩师,八年授业,从出生起一直追随左右,又有几番救命之恩,一个是他的心中挚爱,从十岁起就认定的命定之人,对他亦有半师之恩,再造之德。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沐远心中一阵愁苦,不足为外人道。
哪怕梁轻不是外人,甚至是局中人,当事人。
那些梁轻沉江之后的无数个不眠的暗夜里,他无数次的在心底里祷告上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活命的机会,他愿意以自己的江山,甚至生命为代价,换取她能活下来。
只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沐远费了很大力气,平复了脑海里澎湃的心绪,“后来我知道,你不是天曌帝的转世!”
梁轻:“是因为?那座圣殿!”
“是,那座圣殿有个法门,女帝后人或者女帝转世,可得法门而入,无需借助任何工具。”
当年梁轻在圣殿的门口鼓弄半天,不得其门而入,梁远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里。
她不是他的祖宗,他可以放心放手去喜欢,去追随。
至于别的,无论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梁轻知道沐远虽是信任她,也必然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的,他一点都不调查的话,那他就是个傻瓜,而不是一个才俊了,能在一番考察之后相信她,也是很难得的,这一点她并不矫情,无条件的信任是很难发生在聪明人的身上的。
“这样啊,那座圣殿,神神叨叨的,当年是真的毁了么?”
“我也不知!”沐远对这座祖宗的圣殿,有过神往,也有过忌惮,在它坍塌之后,才终于归于平静。尤其在他拿到了女帝手札之后,对圣殿更是兴趣寥寥。
“那个孙婆婆,你可还记得?”梁轻看到那几件破衣服,又想起了当年的孙婆婆赠饭赠衣之事。
“嗯,我记得,一饭之恩,一面之缘,当年我还提醒你,不可对陌生人毫无防备!”
“是啊,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傻,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呢?”
“不过孙婆婆一家是好人啊,他们也并没有出卖我们,孙婆婆的儿子和老头当年修河工都没有回来,九州战乱,她们家最后也散了,我这次在荆山收留了大牛,他现在叫孙靖,是我的徒弟,继承了沁心剑的衣钵哦!”
梁轻说这话时候,脸微微扬起,像个急于在大人面前表现,渴望得到夸奖的小孩子,那种依赖信任的表情,感染了沐远,他微微一笑。
“轻轻总是最善良,你的眼光一定不会错的!”
“不过你才多大,什么继承不继承的,你以后一定会徒子徒孙遍布九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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