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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5
反正他宁愿死,也不可能和陆濯当同桌。
江序态度非常果断坚决。
但显然新来的代理班主任没有见过这么前卫的装束,也没见过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看着从自己眼前突然消失的那张帅脸以及眼前这颗突然被包得黑咕隆咚的脑袋,一时愣在了原地。
但又害怕冒犯到新来的转学生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怪癖,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个,同学你这是……”
“社恐,究极社恐!”
江序答得飞快。
兆礼:“?”
江序在帽子底下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infp型人格,内向敏感又脆弱,你看我打扮就知道了,社恐,究极社恐,拥有同桌只会加剧我的精神内耗,占用我对学习的热情,磨灭我对人生的希望,所以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拥有过任何一个同桌,不然就会当场崩溃大哭,不信你问我爸!”
说完,他就指向了江自林。
兆礼顺势看去。
他爸江自林:“……”
如果从小就能抱着个盆盆碗去邻居家挨家挨户地敲门,然后通过甜言蜜语骗取好吃的小蛋糕,也算是内向敏感又脆弱的话,那他家儿子确实是挺内向敏感又脆弱的。
但毕竟是亲爹,不好真的让自己儿子在转学第一天就彻底社死。
江自林也只能硬着头皮端出了平时工作时的得体笑容:“啊,对,我们江序确实脸皮比较薄,而且他的情况您也清楚,这次转学回来不是为了参加高考,主要就是为了方便家长就近照顾,等年底拿到这学期的绩点和tef成绩就准备出国了,平时还要经常出去参加艺术培训,所以确实没有同桌会比较好一些,不然怕影响到双方的学习节奏。”
江自林虽然平时在江序面前做事极端不靠谱,但胜在长得又高又帅,身上还有种经过岁月沉淀出来的儒雅气质,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就特别让人信服。
兆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不过……
他推了下眼镜,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过我们学校都是两人一桌制,除了陆濯旁边就没位置了,所以可能还是只能委屈一下江……”
“我还可以坐那儿!”
“嗯?”
江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卫衣帽子扒出了一条缝,并且伸出右手指向了兆礼身后。
兆礼回头一看,才发现江序说的是教室最后面一张用来堆积杂物的废旧桌子。
因为刚做完大扫除,杂物被归纳得整齐,倒是确实腾出了半边位置。
“可是……”
“没有可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越是艰苦的物质环境越能鞭策我学习的斗志,所以老师,您就让我坐这儿吧!”
说完,江序就迈着两条长腿飞速走进了教室,然后拉开椅子,把书包“啪”的一声塞进桌肚,拿出书本,迫不及待地就摆出了认真学习的端正姿势。
就连那几条摇摇欲坠的桌子腿都在他过于笔直的坐姿下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而那颗被包得黑咕隆咚的脑袋则被他在整个高三一班茫然不解的回头注视之中,义无反顾地拍上了一张大大的贴纸:[谁看谁怀孕!]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给兆礼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看起来确实像个究极害怕与人交流的极端社恐。
然而即使陆濯隔着一条半的过道,也不难想象出帽子底下的某人是怎样的满面通红和又羞又恼。
看来这回确实是恼了。
但明明小时候还挺喜欢被夸可爱,怎么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呢。
或许这几年的时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漫长。
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哄得好。
陆濯重新垂下眼睑,又翻过一页书,低直的睫毛挡住了他眸色里未知的思绪。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下个没完没了。
·
江序整个上午则过得度秒如年,异常难熬。
除了摇摇晃晃的桌椅需要每时每刻都保持平衡以外,堆在桌子另一半的杂物还随时都会有人来取,人来人往之中,隔着帽子都能感受到的好奇探究的视线,让他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一直套在头上的卫衣帽子更是在南雾懊热濡湿的七月里,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序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但陆濯的位置就在他的斜前方,只隔了一条过道和两个半张桌子,只要一解除帽子封印,就不得不被迫看见陆濯那张十分惹人讨厌的帅气后侧脸。
所以摘,是绝对不可能摘的!
不然陆濯指不定还要怎么埋汰他。
因此为了防止被憋死,江序只能咬着牙,忍辱负重地刷一会儿题,就把帽子扒开一条缝偷偷呼吸一会儿。
刷一会儿题,就把帽子扒开一条缝偷偷呼吸一会儿。
刷一会儿题,就把帽子扒开一条缝偷偷......
呼吸停止。
在他第数不清多少次地扒开卫衣帽子的时候,帽缝中间赫然出现了一张硕大无比的人脸。
长得血气方刚,浓眉大眼,还剃着一头板寸,看上去最少一顿能吃俩小孩。
等到和江序的视线终于相对的那一刻,当即一声惊喜大喝:“卧槽!江序,还真是你!”
江序扒着帽檐说,这他妈你都能认得出来。
当然认得出来。
因为作为江序初中转学去北京之前最好的朋友,祝成可是逢人就夸他有个贼漂亮贼有钱成绩贼好还贼有艺术细胞的混血儿好朋友,
所以当江序那双只已经生无可恋的金棕色大眼一露,祝成立马就像饿了五年的狼狗见着了肉。
“我去!他们都说一班转来了个外交官的儿子,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好不容易等到大课间了来看,好嘛,还真是你!臭小子!回来了都不给哥们儿说一声,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
祝成说着,就一把搂过了江序的脖子,当场来了个致命锁喉,还不等江序挣扎反抗,就又一把扯掉他的帽子:“你大热天的捂这么严实,不嫌热啊?”
帽子猝不及防被扯落,乍然出现的白炽光线让江序本能地蹙起眉,偏过头,微眯上了眼。
前桌的女生听见动静转过身,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了句:“我去,你长得好漂亮啊。”
确实漂亮。
金棕色的柔软卷发因为长期闷在卫衣帽子里,被浸出了一层薄汗,这会儿微湿地贴在额头上,衬得皮肤白得不太真切,长而卷的睫毛也被拢上了朦胧的雾气,勾得眉眼精致得如同一幅中世纪的画卷,搭着轻咬的唇角,有种唇红齿白的好看,
鼻子却很高挺,缓和了原本五官里的女相,凭地就生出了少年的骄气和锐利。
就连因为骤然见光而流露出的不满嫌弃的神情,也显出种骄纵但又不惹人厌的脾性。
是那种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很招人喜欢的漂亮小孩。
因此江序也没有因为这句他从小到大已经听多了的夸赞而产生任何不适或害羞的反应,只是一门心思地咬着牙,想要扒开祝成的胳膊,把自己的脖子从这个土匪手里解救出来。
“祝大嘴!你是不是想勒死我!”
江序喊得脸都红了。
祝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好像有些重,连忙“我去”了一声,松开胳膊,站起身:“那什么,兄弟,我这不也是因为好不容易和你久别重逢,再续前缘,破镜重圆了,所以一下子太激动,下手才没了个轻重嘛,下次一定注意,注意,嘿嘿。”
江序:“……”
嘿你个大头鬼!
“不会说话就憋说话!我两岁的法国小表弟都比你会用成语!”
江序揉着脖子,咬牙切齿地坐直了身体。
而没等祝成回答,前桌女生就突然睁大眼睛问了一句:“啥?你也有个法国小表弟?我就知道我们学校合唱团有个学妹叫苏幕的,也有个法国小表弟,你俩还有点像,该不会......”
“嗯,苏幕是我表妹,我们同年,但她晚上学一年。”江序按着脖子,答得还算客气,“我们姥爷是法国人。”
“嗷,我说呢。”前桌女生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凑近小声吃瓜道,“那你们姥爷肯定贼帅吧?”
她问得小声隐秘,一旁的祝成却瞬间答得洪亮大方:“那可不!”
江序顿时眼皮一跳。
果然下一秒,不等他出手阻止,祝成就已经熟门熟路地从手机里翻出了江序他们家当年接受杂志采访的那篇报道:“岂止他姥爷帅,他们全家男的都贼帅,女的也都贼漂亮,当时还上过时尚杂志专栏报道呢,不信我给你们看!”
说完,就把手机给闻声围上来的吃瓜群众们热情递了过去。
江序原本打算飞快拦截的右手徒劳地停在了半空中。
“……”
所以他从北京转回南雾,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祝成,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毕竟这个祝大嘴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但是这件事情他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做到了高中三年级,难道就不会腻吗?!
江序实在不能理解。
而吃瓜群众毫无眼力见的七嘴八舌已经迅速涌了上来。
“卧槽!你们家这基因也太好了吧!”
“卧槽!你姥姥原来就是那个知名大画家啊!我妈可喜欢她年轻时候的旗袍自画像了!”
“卧槽!你姥爷居然是这个牌子的首席时装设计师!怪不得我觉得你穿衣服贼好看呢!”
“卧槽!你妈是开中法贸易公司的,爸爸当年还是驻法外交官?!”
“卧槽!你们家的小孩儿到了一定年纪全都会出国学习,但国家学校专业全部自主,以后想要哪个国籍,想去哪个国家,想追求什么梦想,也全部自主?!”
“这是什么令人羡慕的自由人生啊!”
“不仅自由,还很有钱!”
“不仅有钱,还很好看!”
“不仅好看,还不用刷题,我刚看这帅哥一上午就没刷过一道数学题,所以帅哥,你是不是也打算出国啊?”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江序。
江序尽管已经被这一圈极度做作的震惊感叹,夸得脑壳发麻,羞耻至极,但出于从小的良好教养,还是硬着头皮,收回手,咬着牙,尽力淡定地应了声:“嗯。”
“那你想申哪个学校?”
江序拿笔,低头:“巴黎美院。”
“什么专业?”
江序写着物理题:“学油画。”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上午一节课都没听,原来是不用参加高考,只用追求自己那伟大的艺术梦想啊。唉,出生在罗马就是好,不像我们这些可怜的小镇做题家啊。”
问话的男生说着就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语气里满是浮夸做作但并没有没有任何恶意的羡慕嫉妒恨。
他后排的锡纸烫男生却就此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嗤笑:“得了吧,就你,爸妈都是大厂高管,想出国分分钟的事,也好意思说自己小镇做题家。真正的小镇做题家可还在那边刷着题呢,你这么说,让人家怎么办?”
他说得轻松调侃,自然而然。
原本还热火朝天的教室却在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诡异的停顿,就连男生伸着懒腰的动作也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锡纸烫男生却像是毫无查觉,只是若无其事地朝着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抬了下下巴,说:“你说是不,陆濯?”
陆濯戴着耳机,把卷子翻了个面,眉眼依旧冷漠淡然,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却不想理。
但大概率是后者。
因为这里这样热闹闹的一团,那里那样清泠泠的一个,对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话的锡纸烫男生显然也意识到了知道这一点,立时觉得被下了脸,站起身就想发火:“陆濯!你他妈......”
“你他妈别惹事儿!”锡纸烫男生还没说完,祝成就抢先反应过来,大声呵道,“范湃,今天我兄弟刚转回来第一天,你可别没事儿找事儿!”
前桌的女生也连忙跟上:“就是,范湃,人招你惹你了,而且小镇做题家又怎么了,是抢你题做了还是抢你学上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搁这儿挑事生非!”
“哟。”女生说完,那个叫做范湃的锡纸烫男生不仅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更加挑衅地笑了,“祝成这么说也就算了,但是林绻,人陆濯都拒绝你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人家啊?你好歹也算个班花,能不能别这么舔?”
“范湃!”过于侮辱的语言让前桌的女生瞬时染上了一层羞怒的红晕,“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我说话怎么难听了?再难听能有你们这些花痴女天天舔杀人犯的儿子说出来难听?所以说起来,新同学,你其实还做了个挺明智的决定,你知不知道,那陆濯可是杀人犯的儿......”
“所以?”
不等范湃说完,原本一直低头写题的江序就突然抬起头,看向他,开了口。
搞得范湃莫名一愣:“什么所以?”
江序笑了笑:“所以陆濯是杀人犯的儿子,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不跟陆濯当同桌,是因为我这个人天性就不爱有同桌。但至于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陆濯家庭成员的身份,我就有点不太明白了。难不成是因为想认陆濯做个亲爹,又怕以后过不了政审?”
江序捏着笔,往后靠上椅背,偏头看着范湃,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原本所有的羞恼任性不满嫌弃全都不在。
只剩下一个看上去无比真诚友好的甜美笑容,以及无比真挚合理的一句暖心建议。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只有二代直系血亲才会受到影响,所以你还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叫陆濯一声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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