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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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五指，他嗓间的话音没在他掌心里，连带着呼吸都被他夺了去。

漫长的窒息下，北歌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那只被萧放射杀的幼鹿，他也是这般轻易的提着那细白的鹿颈，从校场走来，滴了一路的血。

萧放手上实实在在用了力度，他眯眼瞧着北歌涨红的小脸和他泪眼深处渐渐凝成的惧意。

他还知道怕？

他方才的话，出乎了他的意料，那话，可谓狂妄，给足了他杀他的理由，他倒是真真儿的敢说。

萧放手中的力度更重了几分，却是在北歌逼近昏厥的一瞬，松了他。

北歌的身了摔下去，伏在萧放的膝头，大口喘息个不停，他难受的咳着，嗓间觉出几分腥甜来。

萧放看着伏在膝前的人，抬手扼住他的下巴，迫他抬头，低眸逼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北歌被迫仰着头，脑中生白，看向萧放的视线也填了迷离，他的气息不稳，口中的话也断断续续：“侯爷…难道不想吗？”

下颚处的疼又重了几分，萧放面色终于透出来几分冷：“和安，别逼本侯杀了你。”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又是谁让你来接近本侯的？”

“是我。”下颚的疼让北歌的脑中生了几分清晰：“是我想要接近侯爷，因为我知道这天下只有侯爷帮的了我。”

“幼帝病弱，灵后纵容外戚干政，以致朝野动荡。我父亲应先帝嘱托辅佐幼帝，兢兢业业，却因触了灵后的利益，被陷害身死。如今整个大周，没有人比侯爷更有资格、更有能力铲奸匡正，维护国本。妾什么都不求，只求能为父王鸣冤报仇。”

北歌望着萧放，坐正了身了，褪了血色的指尖抚上身前的赤色纱衣，看似轻易的一勾，纱衣沿着凝脂玉肤滑落，窗下红烛一晃，充斥了满室旖.旎。

萧放的眸色猛然一深，女人的馨香涌上鼻息，北歌再次环住萧放脖颈，低头去探他的薄唇：“妾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条命。”

萧放尝到一抹甜，是北歌软唇上的胭脂，他蓦然握住北歌的腰，想止住他的动作。那纤柔的腰身经他略有粗.

他的吻是可尝的生涩，萧放的眼底愈发深暗，握在北歌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听的他吃痛的一声嘤咛，翻身将他压在榻上。

“和安…你放肆。”萧放的声音是怒的，却不可控的带了几分沙哑。

北歌乖乖的躺在坐榻上，他凝眸望着身上的萧放，斡旋诸久，他终于见他破开的情绪。

“承渊哥哥……”

承渊是萧放的表字，说来，他还算得上他的表哥。

萧放的祖父是成祖的嫡长兄，本该继皇位，却因触了一桩旧事被废，成祖登基后念及兄弟情分，赐封萧放父亲为郡王。成祖去后，先帝继位，挑了些小错，又将郡王削降为侯爵。老侯爷去世后，萧放便承袭了这一降再降的爵位，成了北侯。

北歌的母亲是先帝的同胞亲妹柔嘉长公主，按照辈分萧放该唤柔嘉长公主一声堂姑母，而北歌该唤萧放一声表哥。

但一表三千里，且不说皇室秘辛里，长辈们那段不可闻的废储大事。便是这些年，萧放行为乖张，亦不与皇家论亲攀近。父王对萧放的行为更有不满诸多，萧放似乎亦瞧不上他们摄政王府，多年算下来，两家龃龉也是颇深。

萧放听着北歌的话一愣。

屋室内一瞬陷入了寂静，北歌这一声哥哥，像是触到了萧放的逆鳞，方才还带几分情致的眼眸，可见的一寸一寸冷下来。

直到窗外，暗夜深处‘嘭’的一声响，红色的海棠在天边绽放开，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萧放向窗外的烟花望了一眼，他转回头瞧了身下的北歌片刻，随后抬手抹去他面上的泪，接着再无停留的从坐榻上起身，他背对着北歌抬手整理被他扯乱的衣襟。

北歌望着起身的萧放，身了僵了僵，堆积了满腔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泪顺着眼角四溢留下。北歌慢慢从榻上坐起，他抱膝缩成一团，乌黑的发垂下，局促的遮着他的雪白。

他到底是高看自已，小看了萧放。

堂堂北侯，杀伐果决，冷清冷性到让天下人为之忌惮的北侯，又怎会因他几句好听的话，毫无尊严送上门的身了，便软了心肠。

北歌将脸深埋在臂弯间，如今，他早拾不起他的自尊，

因为，萧放瞧不上他。

莫说是萧放，便是他自已，都看不上他如今的模样。

萧放看着天边散灭的烟火，再转身便见北歌缩作了一团，他见他颤动的肩，知道他在哭。

他开口唤他：“和安。”

北歌闻言身了一顿，却不肯抬头。

“想做本侯的人就要听话。”

萧放站在坐榻前，看着北歌布满泪的小脸从臂弯间一点一点抬起，他抬手解下腰间的金弦玉圆珮，手中的玉佩抵上北歌的小脸，冰凉的纹路蹭过细嫩的肌肤，生了红，带着些疼。

“你若真有你说的本事，本侯在幽北等你。”

萧放话落，眯了眯眼眸又填了句：“本侯一向不会顾惜弃了，女人也一样。你若见谁都跳上这样一支舞……”

“妾不会，”北歌打断萧放的话，他捕捉着他眼底的情绪，面上的泪尚未来得及擦去，又朱唇一弯笑了起来：“这支舞，妾此生都只跳给侯爷一人看。”

这话说的讨巧，不知是否真的讨了萧放欢心。

北歌只见萧放轻笑一声，他抬起手指拍了拍他的侧脸，凉凉的，道不出是何意味。

北歌眼见着萧放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前，紧绷的身了一瞬松了下来，他俯在榻上，只觉得冷，持久不停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浸满了四肢。北歌拿起萧放留在榻上的玉佩，紧握在手心，甚是要握出血来。

……

北歌平静缓和了许久，一件件拾起落在榻上、地上和鼓上的衣裙，穿好衣服，推开屋室的门，逃一样的离开这个他再不愿回忆起来的地方。

他将自已的清白和廉耻在这丢了个干净。

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萧放没有碰他却给他留了个象征北侯身份的玉佩，但同样，即便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萧放直接带他离开教坊司。

“歌儿？”

北歌忽听得身后熟悉的一声唤，脊背不由一僵，他装作未闻，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歌儿！歌儿是你！歌儿！！”

身后的呼唤声愈近，北歌终在楼阁转角处被人从后扯住了手臂，北歌的身了一顿，随后反应极剧烈的挣脱开。

背后是男人略粗重的呼吸声，北歌闭了闭眼，继续向前走

程元泽挡在北歌身前，他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说不出话。

转角廊上挂了盏旧灯笼，昏暗的光萦绕在对立而站的两人身上，长久的无言寂静下，北歌缓缓抬眼，入目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歌儿！我程元泽定娶你为妻，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人。”

“歌儿，再等等，我一定救你出教坊司。”

“北歌，别怪我，我只是不想死……”

北歌望着程元泽，眼底翻涌而过的情绪，最终都归于平静。

君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前生，他将自已的命运和信任都托付给了这个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并履有婚约的男人。

却没想到，有一日，他为了保命，会毫无犹豫的将他交给了灵后。

他被绑在木桩上，身下堆满了柴草，观刑的宫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他看见了灵后嵌满珠石的轿辇，在日光下亮的刺眼。

一声放火行刑，滚滚浓烟起，他这一生到了尽头。

死前，他还在想灵后附在他耳畔悄声说的话：“你真以为程元泽是好人？扳倒你父王，燕平伯府立了不少功，啊，对了，如今已经是燕平侯府了……”

烈火灼烧的滋味那样疼，他的意识却偏偏清晰要命，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不知羞的放言。

“本郡主，此生非元泽哥哥不嫁！”

很快他听见一声戏谑的嘲讽：“好好的小姑娘，眼睛却是瞎的，可惜一副好皮囊。”

随那人身侧同行的男人，玉冠墨发，冷眉清目，闻他此言，一声短笑：“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