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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月亮被云层阴翳遮挡,夜空笼着一层薄雾,城市最奢靡的夜景也渐渐归于寂灭。
贺玺集团顶层依旧灯火通明。
鲜少有人知道,这幢高达632米的摩天高楼顶层实则被用作掌舵人贺砚庭的私人寓所。
寓所设计风格极简,唯有黑白灰三调,冷而空旷。此刻,视野极宽的落地窗前倒影出一则清冷的身影。
男人着深色浴袍,俨然刚刚沐浴过,发梢遗留的水珠沿着下颚滑落,淌过锋利饱满的喉结,一路沿着腹部肌理线条淌下,最终没入浴袍深处。
骨节分明的长指滑动,翻看着私人微信中尚未查阅的消息。
被点开的语音条来自贺家老爷子,手机里瞬间传来老人虽则常年患病,但仍沉郁顿挫的音色:“老九,下周六是阿珩和小婳的订婚礼,我现在病着,也不宜大操大办,就在老宅一家人聚齐吃顿便饭,你抽个空回来,别缺席。”
第一条语音送达时间是八点半,后来九点多又发来两条,看得出老爷子对这件事相当上心,否则也不会亲口跟他提。
后面两条语音也自动播放着——
“大伯知道你刚回国诸事繁多,但你如今已是家族掌门人,整个贺家上下都仰你鼻息,阿珩倒也罢了,小婳这个孩子的身世你也了解,今后咱们贺家既是她的夫家,更是娘家,我这个当爷爷的希望能给足她体面,免得这孩子被旁人轻视。”
“下礼拜六,晌午开席,有空就早点回来,一定记着啊。”
语音早已播放完毕,空旷的寓所内仿佛还萦回着老人浑厚沙哑的声音。
男人落座真皮沙发,半晌,偏过头去点燃了一支雪茄,在晦暗不明的夜色里深吁了一口。
点燃的星火随着他的吞吐忽明忽暗,周遭的温度却骤冷,男人极出众的眉眼已然染上了霜雪般的寒气。
可最终,薄唇吐出的音色却全然冷静无波,仿佛事不关己。
“嗯,我会回去。”
-
凌晨一点过五分,施婳准时下播,她起身离开演播厅。
下了夜班,午夜新闻组的同事们如往常一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松讨论着等会儿要去哪家宵夜档暴风进食。
往常施婳为了合群也会同去。
然而此刻在电梯里被同事拉住时,她却维持着得体微笑,细声婉拒:“不了,我这会儿不太饿,你们去吧。”
同事自然没留意她脸色的僵硬,只顺水推舟地打趣:“抱一丝差点忘了,小施老师就快订婚了,肯定要穿美美的礼服吧。最近确实不适合吃宵夜,早点回去睡美容觉吧。”
另一位同事也接了话:“就小施老师这细腰还用得着控制饮食么,大胆吃,不吃宵夜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我们今晚准备去炫那家新开的美蛙鱼头!”
施婳在同事们诙谐的调笑声中,脚步虚浮地出了电梯。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四周空旷安静,办公室的光线也被调暗了。
施婳虚虚靠在办公椅上,头一次不着急收工回家。
上播前她竭力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以镇定游刃的状态完成了工作,可下播之后,仿佛吊着的一口气突然泄了。
她整个人都乱了。
片刻后,她打开微信置顶,仿佛带着某种试探,若无其事地回复了上播前贺珩发来关心她的消息。
[我刚下播,雨好像已经停了。]
[你呢,还在忙吗?]
消息发送出去,女孩的心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莹润粉白的纤指攥紧了手机,不知是在期待对方的回复,亦或是抵触。
贺珩只过了五六分钟便回了过来:
[我还在开会,雨停了就好,你到家记得报声平安]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口吻一如既往,是属于他的温柔与贴心。
没有任何异常,许是她多心。
施婳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沉寂下来。
她向来情绪稳定,不是爱脑补猜忌的人,今晚想来是被放了鸽子有些委屈,又不巧看到某乎帖子的缘故。
施婳这头刚恢复平静,打算刷几条短视频放松下心情就去停车场取车回家。
然而,命运在今夜仿佛执意要给她当头一击。
草草滑过三四条乏味的短视频后,女孩恹恹的眼神骤然一聚,紧紧盯住眼前这条来自同城距离仅11.2km的猜你喜欢推送。
从视频内容上,不难看出是拍摄于一间病房,病房的桌上堆满了各种鲜花和礼物。
并配文:[又住院了,有点恨自己这不争气的破身体。感谢宝宝们送来的礼物,菀菀永远爱你们。]
下面的评论区则溢满了粉丝们的心疼。
施婳则在关键处暂停了视频,拇指和食指同时将画面放大,视频中模模糊糊拍到的一只手,霎时映入她的眼底。
那是一只令她熟悉且属于年轻男士的、指骨修长白皙、相当好看的手。
施婳愣了愣神,忽然轻嗤了一声。
遑论视频像素是否足够高清,只消一个镜头,施婳已然有种恍然明悟的滋味。
因为那只熟悉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她更熟悉的表。
那是前不久贺珩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一对私人订制的情侣腕表,施婳不喜配饰,很少戴,但贺珩却很喜欢,成日不离手。
不得不说,短视频平台的推送系统很强大,这条视频的号主@清风菀菀,施婳从未关注过,但的确是她的熟人。
徐清菀,舅舅的女儿,她的表姐。
施婳父母早亡,多年来舅舅对被寄养在贺家的外甥女置若罔闻,施婳自小便也和这位表姐并不亲近。
徐清菀近些年成了某站小有名气的书法up主,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弱不禁风时常犯病住院惹得广大网友怜惜,是粉丝口中的病美人才女。
同在京北圈子里,施婳也略有耳闻。
只是不知,她的未婚夫贺珩,究竟是从几时起,竟也成了这位病才女的“粉丝”,甚至深夜出现在徐清菀的病房里?
视频发表时间不过半钟头前,施婳打开导航,不难查到距离京北电视台11公里左右的医院详细地址。
没有任何迟疑,她快步下地库取车,一股脑直奔京北第三医院。
午夜的马路静谧诡异,暴雨后的雾色犹如一张灰色大网,不露声色地网住迷茫的行人。
一路畅通,似乎连红绿灯都没几个,抵达医院,只用了十七分钟。
午夜的医院仍旧有人值班,灯光通明,随着白天密集人群的散去,一股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徐清菀不是毫无名气的素人,施婳不用半分钟就打听到她的病房号。
住院部的值班护士负责任地询问:“请问您是患者徐小姐的……”
“我是她的表妹。”施婳自报家门。
登记过后,护士不疑有他,很快指明了路径。
透过病房外的窗户,施婳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未婚夫。
白炽灯光下,坐在病床边的年轻男人穿着燕麦色衬衣,领口微敞,五官清俊,虽气质矜贵,但少年感十足。
他怀中揽着一个肤白柔弱的女人,女人脸色虚唇色白,眼里却含着一汪水般,款款深情地望着他,泪光盈盈的桃花眼,愈发惹人怜惜。
贺珩脸上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继而抬起那只仍旧戴着情侣腕表的手,抚了抚病美人的脸颊,像是为了哄她,还曲起食指勾了勾她鼻尖。
病房外清冷的空气冷得施婳打了个颤,像是被某种刺激性气体伤到了眼睛,刺痛感令她猛然阖上双眼。
可笑。
荒唐至极。
半小时前还对她关切备至的未婚夫,这一刻已然将另一个女人搂在怀里。
他那温柔宠溺的表情,俨然对今日试婚服的缺席给出了最强有力的答案。
——他并非出差去b市,而是在医院陪人。
大概率,他数月来的忙碌,也都与怀里的人脱不开关系。
视线一片漆黑,记忆却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十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本就父母早逝的她在世上再无亲人。
贺珩的爷爷念及同昔日老友的交情,将她这个自幼生活在莲岛的小姑娘接到京北,自此让她寄住在贺家。
贺家爷爷待她很好,但彼时他还未退休,后宅的事他无暇多顾。施婳这个瘦弱腼腆的小岛姑娘,被家族里的其他孩子视为入侵者。
没有孩子愿意同她玩。
更因为她蹩脚的普通话,时常欺负戏耍她。
直到某一日,白皙漂亮的小少爷贺珩一把牵住她的小手,把人护在自己身后,稚气的嗓音却不乏威严:“不许欺负妹妹,她刚来京北,不会说普通话很正常。”
有顽劣的孩子大胆反驳:“哥哥,你不觉得她讲话慢吞吞的样子很蠢吗?”
矜贵的小少爷用衣袖擦拭着小姑娘的眼泪,语气笃定:“不会,妹妹在莲岛长大,莲岛的官方语言是粤语,我就觉得她讲粤语很好听,你们会讲吗?”
“……”骄傲的少爷小姐们一片沉默。
后来,所有都知道贺小少爷屁股后头多了个黏人的小尾巴。
……
她与贺珩相识至今已有十一年了。
她以为,她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不再是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的孤儿。
可原来,贺珩未必是这样想的。
施婳缓缓睁眼,玻璃窗内的亲密画面仍在继续。
徐清菀眨着她那双泪涔涔的桃花眼,主动伸出胳膊,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施婳以为自己会恶心反胃,却不料机体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她会找贺珩摊牌,要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
她不想声嘶力竭地质问,更没兴趣在医院上演两女争一男的狗血戏码。
她同贺珩,都是体面人。
只是这婚,是决计订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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