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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既然你也不知道该逛哪、我也不知道该逛哪……”
林弦摊摊手:
“那要不就是随便逛吧?坐上一辆公交车,开到哪里我们就从哪里下,有什么景点就看什么景点。”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些意外。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刘枫,都一致认为,黄雀一定还是和之前一样,受限于时空弹性说了谎、实际上还是有目的来哥本哈根的。
却没想到。
她竟然真的只是来随便逛逛……
随便。
恰恰是最难的事情。
无奈,林弦只好出此下策。
好在哥本哈根本就是一个国际知名的旅游都市,旅游业很发达,各种旅游服务和基础设施也非常完善。
机场里就可以直接坐上旅游公交专线,而且这些旅游公交的规划线路都很合理,所以真的能实现林弦所说的走到哪、逛到哪。
林弦指指旁边、刚刚驶来靠站的旅游专线公交:
“我们就坐这个公交车吧,路线上很多站都是景点,就不用有选择恐惧症了。”
黄雀点点头:
“不错的主意。”
公交车自动门关闭……车辆启动,前往市郊。
车里的人不算多,坐了一半不到,路上的车辆也不多,所以这趟旅游专线公交开的很快。
黄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可能是真的在欣赏风景吧。
不得不说,丹麦这边相对而言地广人稀,自然风景还是不错的,只是很少看到动物,估计牛羊牲畜什么的主要都是规模化养殖。
林弦也越过黄雀头顶的毛绒帽,看着公交车外的绿意青山:
“我对哥本哈根的主要认知,还是源自于那场爱因斯坦和玻尔的世纪辩论,关于量子力学的。”
“我知道这件事。”
黄雀轻声说道:
“但其实那场辩论并不是在哥本哈根举行的,而是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第五届索尔维会议。”
“当时那场世纪辩论,聚集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物理学家们……爱因斯坦、普朗克、居里夫人、薛定谔、海森堡、洛伦兹、里查逊、波恩……全都是耳熟能详的物理学天才们。”
“即便是这些天才们因为量子力学的某些观点辩论的不可开交、各持一词,但本质还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共同进步发展而争吵,所以这场世纪辩论对于往后百年间的物理学发展,还是很有积极意义的。”
“那次辩论结束后,还拍下了一张著名的照片,被誉为人类物理学家的全明星合照、地球上最聪明的一群人等等称呼……不得不说,这些说法并没有过誉。时至今日百年过去,仍旧没有任何一张照片能出其右。”
“那些人确实是真正的天才啊……”
林弦感慨道:
“那些修仙玄幻里总是喜欢写,越古老的东西越厉害,所有的功法都是越老越强。可是科学界为什么也会有这样的错觉呢?明明现今时代中,很多科学家的成就无论横向比较还是纵向比较,其实都已经超过那些科学家了。”
“可是……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伟大的科学家,大家想到的翻来复去都是那几个古老的名字,牛顿、高斯、伽利略、爱因斯坦、爱迪生……说起来近几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家是谁获得的,大概率是一问三不知。”
黄雀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了。
她扭过头,看着林弦:
“我忽然想问问,你最喜欢哪個科学家?”
“我吗?”
林弦一时还真没想好。
黄雀看着林弦的眼睛:
“也不一定非要是科学家,总归是那些历史上的天才们……如果让你选出来个人最尊敬、最喜欢、最崇拜的一个,你会选择谁呢?”
“嗯……”
林弦陷入沉思:
“这个问题我还真难回答,只觉得第一反应,肯定条件反射一样回答爱因斯坦吧?毕竟他的名字实在太如雷贯耳。”
“如果你所说的天才,不仅仅是科学领域的,也包含艺术领域的天才的话……我其实还是比较喜欢达芬奇、或者贝多芬吧。”
黄雀莫名笑了笑:
“贝多芬不错。”
“达芬奇不行吗?”林弦问道。
黄雀笑而不语。
正巧。
这时,公交车停了。
语音里用英文播报,告知乘客们,安徒生墓园到了。
“要下去看看吗?”
林弦指着窗外的标牌:
“《安徒生童话》,应该是同一个安徒生。”
“那是当然,世界上出名的安徒生可不多。”黄雀站起身,往车门走去。
……
林弦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从未正儿八经看过《安徒生童话》,却抢先参观了安徒生墓园,直接先来给作者送刀片了。
林弦所知道的绝大多数外国童话故事,都不是从童话书里看的,都是从其他各种地方的道听途说。
他知道白雪公主最后好像是被王子吻了一口复活;
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最终在火焰的幻觉中去世;
丑小鸭最终忍辱负重成为了白天鹅;
皇帝的新衣只知道是个讽刺的故事并不知道结局;
他猛然反应过来。
【好像很多童话故事,都没有一个像样的结局。】
一切都是匆匆的开始,匆匆的结束,最后数十载时光,往往都是一笔带过。
林弦和黄雀漫步在安徒生墓园中。
这里没什么人。
异常清净。
逛了这么久,竟然一个其他游客都没见过。
可能绝大多数人旅游时,都对坟墓、陵园不怎么感兴趣吧。
但林弦却挺喜欢这种人文气息。
漫步在安徒生的墓园,就仿佛漫步在他那天马行空的童话世界。
仔细想想……
他和黄雀两个人的组合,确实也挺童话的。
来自未来的时空穿越者,能梦到未来无限循环末日前一天的梦游者,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好发挥的童话故事。
只是这沉重的600年时光与命运,到底要如何用童话文字的口吻,一句话一笔带过呢?
终于。
随着墓园的深入,两人来到安徒生的坟墓前。
很小的一块坟墓,很小的一块墓碑,被一圈矮矮的黑色铁栅栏围着,似乎不太配得上这位世界童话大师的咖位。
但生命入土,本就如此,无分轻重。
林弦低下头。
发现在黑色栅栏的一角,放着一个小小的美人鱼玩具。
他捡起来,看了看,确实是个小美人鱼,还是迪士尼风格的:
“《小美人鱼》”
林弦说道:
“我知道这个童话故事完整版的时候,已经是大学时候了。以前我一直觉得是个温馨故事,后来发现竟然是个悲剧,最后小美人鱼为了爱情,变成泡泡消失了。”
“这怎么能算悲剧呢?”
黄雀目光从安徒生的墓碑上收回,看向林弦手里拿着的小美人鱼玩具:
“并不是所有故事,都必须两情相悦白头偕老才算是喜剧。对于小美人鱼而言,忍受那么大的痛苦、放弃那么多年寿命化身为人,哪怕只能陪伴王子不过区区数日,对她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如果你读这则童话故事时,代入的是王子或者其他角色,或许伱感觉是一场悲剧、一场后悔、一场惋惜。但是如果你站在小美人鱼的角度……你就算给她重新选择一万次,她也会忍受痛苦和折磨,把鱼尾化成腿,上岸去找她的王子。”
“因为这就是她人生的意义呀,比起来在海里遨游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如踏着刀锋一样的沙滩上岸,去见那位朝思暮想的王子。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小美人鱼确实有些恋爱脑了,但是……爱情不本就是这样的盲目和冲动吗?”
“理智之下,是不存在爱情,只有交易、权衡、利益分配。所以在这种前提下,小美人鱼这种为爱而勇敢、敢爱敢恨的精神,才是显得更为珍贵。”
黄雀从林弦手中接过那个小美人鱼玩具。
将上面的浮尘泥土用手帕擦去,然后放在旁边一个白石膏雕像上,看着它微笑道:
“你没有读过《海的女儿》的原文,所以大概没有办法理解我说的话。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泡消失时,她是笑着离开的,她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觉得后悔。”
……
林弦听着黄雀的讲述,感觉似乎话里有话:
“你所说的小美人鱼,该不会是指——”
“没错。”
黄雀点点头:
“就是楚安晴。”?
林弦头上开始冒问号了。
怎么开始跨服聊天了?你难道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很感谢你,提前去找楚山河说明了情况。”
林弦顺着黄雀的话题继续下去:
“要是让我直接去面对满眼欢喜、期盼女儿回家的父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走吧。”
黄雀从安徒生的坟墓前转过身,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向着来时的方向迈去:
“我们去下一个景点吧。”
……
漫无目的地旅游,反而多了份从容与轻松。
两人就这样顺着旅游公交专线,一路转了哥本哈根附近很多景点。
国家美术馆、罗斯基勒大教堂、圆塔、吉菲昂喷泉、哥本哈根大学、并且还真得去朗厄利尼海滨步行大道浅海边,看了看小美人鱼的雕像。
只能说。
海的女儿,确实很孤独。
末了。
夕阳西下黄昏斜,高纬度地区的火烧云独具一份恢宏史诗的厚重感。
橙红的天空,仿佛要滴下血滴一般。
世间的一切变得火红。
逛了一天的林弦和黄雀,此时来到了他们今日旅行的最后一站——
阿美琳堡王宫。
这里的王宫,比起来龙国的故宫,那自然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但是每一座王宫,每一尊国王的雕像,都同样印证着一个时代的历史。
阿美琳堡王宫每天最著名的活动,就是中午12点王家卫队的换岗仪式了。士兵们各个都是将近两米的个头,头戴熊皮帽,身穿古军装、脚蹬大皮靴,非常庄严肃穆。
只是林弦和黄雀逛到这里的时候,已然是橙红火烧云之下的黄昏了。
太阳几尽没入海平线,用最后的余光温暖着地球最角落的半岛。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什么景点开放。
两人就站在王宫外边、站在栅栏之外,看着高高耸立的一座英雄骑马雕像。
雕像很高大,足足几层楼高。
通过看下面铜牌上的简介,林弦知道,这是曾经的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五世的雕像。
雕像下面的铜板上,还刻着这位国王去世前的遗言:
【我从来也没有冒犯过任何人,我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一滴鲜血,在人生最后时刻我感到巨大的安慰。】
黄雀看完,哼了一声:
“虽然我并不了解这一段丹麦历史,但我认为能说出这种遗言的国王,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国王。”
“如若他侥幸生活在和平年代,那尚且可以依靠手下的大臣维持过渡;但凡是一个战乱年代,这样的国王,这样的领袖,就是人民的灾难。”
林弦微笑看着她:
“看来,你是一个好战派。”
“不过现在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不占一滴鲜血就获得胜利,确实有些太天真了。现在,我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我也理解了那天在空天飞机上你说的话。说项羽并不是英雄,虞姬才是。如果我是项羽,我就冲出去,死也死在突围的路上,真正对得起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句话。”
“我现在只想让自己快速强大起来,掌握宇宙常数的秘密和力量,然后混进天才俱乐部,把那几个居心叵测的混蛋给揪出来,最后……把楚安晴给找回来。”
“我知道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你想拯救什么,总归是没有毁灭那么容易。但同样也正因如此,拯救,才显得更具分量。”
……
听罢。
黄雀从面对雕像转过身,蓝色的眼睛映着落日的橙红,看着林弦,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真高兴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看来你真的成长起来了。”
“我很喜欢你这种人,林弦。人们总是喜欢听救世主拯救世界的故事,但是很多人意识不到,救世主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救世主。他最开始也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会犯错、会害怕、会犹豫、会彷徨、会迷茫……”
“这都是正常,也是合理的,他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甚至漫长的过程、曲折的过程去成长,最终,才能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救世主。只是很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总认为救世主天生就是救世主,由不得一点瑕疵。”
“就和很多人相亲结婚一样,谁都想找一个优秀的、成熟的、完美的另一半。但将军一开始也不是将军,英雄一开始也不是英雄,每个人都总需要一段路程,从不成熟变得成熟、从平凡变得伟大。”
林弦歪歪头,看着黄雀:
“我一直很好奇,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你……结过婚了吗?”
黄雀被逗笑了,低下头,摇了摇:
“我没办法说。”
林弦摊摊手:
“那我换个问法,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会找一个优秀又伟大的男人呢?还是会找一个不成熟又平凡的男人呢?”
……
……
阿美琳堡王宫的影子,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下拉长,趋向天的另一边。
惊起的鸟儿从宫殿屋檐上成群起飞,没入夜色的归家之路。
黄雀缓缓抬起头。
幽蓝色的眼睛,终于得以在夜幕中重新明亮起来:
“我会陪着他平凡,教着他优秀,等着他成熟。然后……”
“看着他,慢慢变得伟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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