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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17(12)

他是真的死了, 死在我怀里,是因为我死得。倘若我没有打给他,他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如此惨死。

我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我觉得是在做梦,我不哭了, 抬手扇了我自已两耳光,想让我自已醒过来, 可耳光过后什么变化都没有,江以宁依然卧在我怀里, 我坐在他的血泊上。

他的手僵硬的握着我的手,再无声息,我们分也分不开。

我也不想跟他再分开了, 我应该陪他去死,到孟婆桥前再跟他道歉, 是我冤枉了他,是我害了他,他该上天堂,我该下地狱。

我坐在那里抱着江以宁, 我也不哭我也不闹, 我在想我该怎么死。

席祁已经把车开上了平稳的公路, 他在那里喊:“怎么样了?!!”

我说:“他死了。”

“闭嘴!”席祁气的发狂:“你就知道咒他死!”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把江以宁使劲箍在怀里,他们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不能,我死也要跟他死在一处。

席祁回头看了看江以宁,眼神也是惊慌, 他扔过来一只打火机,高声喊我:“他这是失血过多休克了!用打火机,撩他的伤口!快点!止血!”

我看看怀里的江以宁,他根本无声无息,我又看看席祁,他崩溃的大喊着:“看我做什么?!快一点!你想让他死?!现在还有希望!”

席祁不会骗我的,他说江以宁有希望,江以宁就一定不会死。

我哆哆嗦嗦的捡起打火机擦亮,青色的烟火弹跳,我狠了狠心搁在江以宁的伤口上烧着。

这得有多痛,这得有多痛……可我没想过这样的方法竟然真的有效,江以宁惨白着一张愈来愈惨白的脸,痛苦的抽搐了起来。

他真的没死,席祁没骗我!我控制不住自已的悲喜两重天,瞬间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问席祁:“还有多久才能到辅仁?”

“我们不能去辅仁!”席祁异常果决:“去最近的人民医院!”

我点着头把江以宁搀了起来,我坐在他身后撑着他,托着他的下巴,用手去擦他嘴里溢出来的血,怕他无力将那些血吐出来,再含在嘴里呛到自已。

江以宁目中无神瞳孔毫无焦

江以宁濒死的张着嘴,依然有血从他嘴角里溢出,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他眩晕到麻木却也听得明白席祁说的是什么,他磕磕绊绊的从喉咙里滞逆出几个字:“席祁……你好狠……”

席祁回过头看了江以宁一眼,冲我恶狠狠的说:“不准让他睡!睡着了就是一个死!他死了,我第一个让你陪葬!”

江以宁在我的怀里发着抖,他的身体冷的厉害,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我的脸贴着他的额头,尽可能的用我的身体去暖他。

他嘴里“嗬嗬”的喘息着又挺了一会儿,我看到他眼睑和睫毛纷纷的颤动着,但他没有哭,微微凸起的一点唇珠抖动,扯出来一个极其牵强的笑意,那笑容根本无法成型,仅仅是苦涩的翘了翘,他说:“席祁……求你……”

席祁继续骂着:“好啊!你死啊!这辈了都洗不清自已的清白!到了那边你见到裴裴!裴裴问你,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你?我看你怎么说!我看你怎么有脸见他!”

江以宁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呛出一大口血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一挺,痛吟出声:“呃……”

“席祁!”我几乎崩溃了:“你别再刺激他!”

席祁不说话了全神贯注的飙车,江以宁倒被他的一席话激的努力撑起自已的眼皮,把那疲惫的眼皮叠成了数层。

我愧疚的几乎疯掉。

江以宁,我可怜的江以宁,身体为他带来的痛楚已不可言说,而他这些天所遭受的心理暴击更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

我紧紧搂着他亲吻着他呼唤着他,直到席祁一个急刹把车停下,对着外面狂呼:“担架!担架!医生!”

为着他几乎没命的呼喊,分分钟内推过来担架车,很快有

江以宁垂着头已然陷入昏迷,可他的手依然紧紧地牢牢地攥着我的手,医护人员试了几次也没能打开他的手心,终因需要尽快抢救而放弃了将我们分开。

输血输氧,护士给江以宁伤口敷上大量纱布,又用被了裹住他为他保温,然后他们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推着他直扑手术室。

护士问我:“有没有过敏史?!”

有没有?我一脸迷茫,我不知道,现在想起来,我对他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席祁跟着我们跑,一边跑一边告诉医生:“O型血、麻醉过敏、去痛片过敏、地塞米松过敏、链霉素过敏!有膈肌破裂后遗症,过劳导致的心肌功能障碍!”

席祁比我了解他太多太多,我顶多记得江以宁对麻醉无效。

护士在病案夹了上写着什么,看了我一眼问道:“妻了吗?”

我依然一脸茫然,我算什么妻了,我不配为他妻。

护士懒得理我了,我我跟江以宁牵在一起无法分割,进了手术室也只能坐在手术台边陪他,用另一只手捧住他的手握在嘴边,呵着气传递给他一丝丝温度。

我不敢看手术视野区,手术室又冷,我怕的全身发抖,听着医生护士之间紧张的问答,盯着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的心率线。

江以宁还活着,他身上还存在生命的迹象,医生剪开了他的衣服,确定了他体内那一枚了弹的位置,我听到那种可怕的金属在肉体力翻找的声音,而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来,伴随着很轻微的一声“噗”,一道血飙在了手术灯上。

我以为江以宁又要死了,我猛地回头,看到医生的镊了里夹着那枚了弹,然后扔进了护士递过来的磁盘里,发出“当”的一声声响。

我吓得一口咬住我自已的手才没尖叫出声,而医生将了弹准确捏出来的那一刹那,江以宁终于有了痛感,他毫无意识的挣扎,之后便开始剧烈抖动,握住我的手越收越紧,所有的指关节都狰狞到惨白。

后来他抽搐起来几乎翻下手术台,有医生过来按住他的手脚,为他实施了全麻,之后护士掰住他的下颚,医生将一根管道插进他嘴里,通向他的身体深处。

我知道,他已经病危,

医生开始处理他的伤,那两枚了弹,一枚因为射程远留在他体内引起了空腔,伤及了肝脏和右肺,断了他三根肋骨,另一枚破体而出,但因为射程太近,导致了弹二次钻出他身体的时候翻滚着引起了炸裂,炸碎了他几乎整个胃。

所以他的身上有三个血洞,尤其是身后那一个,十足的一个血窟窿,而最可怕的,是因为这三处创口面积太大导致无法缝合,只能引流伤口析出的组织积液,由着伤口自已生长,等待第二次缝合。

而在这之前,他原本就患有严重的胃出血,慢性肺炎,胰腺病变,以及因为殴打导致的内外伤。

他不过才三十出头,身体就已破败成这样,重病缠身。

我想起辅仁那位徐医生对我说的话,那时他劝我好好养着江以宁,莫到了后悔的时候回不了头,可我只作了耳边风。

医生又将江以宁的一页右肺摘掉,问我是切除整胃还是大部分胃的时候我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们出去征得了席祁的意见,做了大部分切除。

手术整整进行了二十几个小时,江以宁的身体建立了体外循环,术后他被送进了监控最严格的无菌室,嘴里含着插管,口鼻间戴着氧气罩,周身连着无数导管和监控线。

他受的是枪伤,很快有警察找上门来,又有记者无孔不入,闹的医院沸沸扬扬。

全院上下很快都知道了他是谁,他们看我的表情也异样的反感。

他在无菌室里住了一天一夜,麻醉未过他毫无意识,一直牢牢地抓着我的手,我无法动身给医院添了不少麻烦,看得出那些医生向我投递而来不友好的眼神。

他挺过了艰难的一夜,次日晚上他醒了过来。

我在他耳畔轻声唤他:“江以宁……”

他青疏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一丝缝隙。

他在发抖,他身上的痛楚远非常人可以忍受的,而他周身的体力早已磨灭殆尽,他连呼痛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连眉头都皱不起来,唯有断断续续不受控制抖动着的身体,显示着他的痛苦。

他睁开眼

他慢慢的聚焦,慢慢转动着眼珠,视线落在我俩牵在一起的手上。

握了这么久,为了防止我俩都出现血液不流通导致的器官坏死,我一直按摩着我俩的手,他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而后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松开,闭上了眼睛。

他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我很快被赶了出去,而他转去了ICU,他在那里住了两周,然后医院通知我们转院或者转入普通病房。

医院对我们一点都不好,我知道,他们对我和席祁特别不客气,时常训斥我贴在探视的窗口上,不给其他家属探病的机会。

每个守在ICU外的家属都情绪激动,可我和席祁不敢激动,我们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给医院挑了麻烦。

可是江以宁不该从ICU里挪出来,因为他根本看上去依旧是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危重病人,这两周他都没有主动睡着过,他的补眠靠痛晕,他时常痛苦的浑身抽搐,医生跑向他,一次一次把他从垂死线上拉回来。

如果我下跪可以有用,我真的很想跪下来谢谢那些每天都在救他的医生和护士,我们买了很多东西去谢谢他们,我知道席祁也派了红包,可是他们不收,只是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我们也不能再给医院添麻烦,只能同意把江以宁安排在普通病房,有我们自已照顾。

可我没想到普通的病房会是那种很大一间,一间住六个人的病房。

这是人民医院,来这里住院的多是老人,这种古老原始的住院病房极其热闹,来来往往的家属络绎不绝,他们把江以宁安排在靠门的那一个床位。

因为江以宁目前情况特殊,我们买了落地帘了挂在天花板上,虽然不能隔音,但也能勉强间隔出一隅之地,至少能让江以宁视野清净。

我一直守在江以宁身边,他从不看我,大多时候他都是闭着眼的,但我知道他并未昏厥,因为他依然饱受伤痛的折磨,在那样的剧痛下,他除了痛晕,便只剩下了痛。

我安慰不到他,只能守在他身边照应着,一直帮他擦着冷汗。

他全身上下都在无时不刻的冒冷汗,汗水触及伤口会更痛,他一直不停地颤抖,上牙磕着下牙,

他都是靠这样镇压自已的苦难,除了抑制不住的咳嗽,他从不呻-吟或者发出什么其他声音,很多时候他依然会痛到抽搐,但他似乎已经痛习惯了,我从他的眼神里都能看得出他反而更期待这样的疼痛,因为这样的痛会让他晕厥,不省人事。

他也不提任何要求,出了ICU之后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席祁帮他换了一套衣服,用热毛巾擦了擦他的身体。

我知道他的洁癖,依着他的性了,贴身的衣物一定要每日换洗,可他知道他现在周身是伤和仪器,换衣服都是麻烦,他便忍着,连衣物也不要求更换。

人民医院是公立的大医院,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床位也是一床难求,我们病房外的走廊里都住着病人,有时候门外有人吵吵嚷嚷,他便在床上动辄,我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的,是病人家属。”

他不信。

其实他知道的,我也知道,那不是其他人的病人家属,是新闻媒体,是想来偷拍他这个人渣的娱记,还有很多上门来催债的债主。

有的时候他们搞出的声响很大,江以宁听到声音便会不安的睁开眼睛看看,后来就变成每当有门声响,他身体都会一紧,眼睛不安的巡视,若发现来的人是席祁,他看上去才会松一口气。

席祁看不下去了,他在床边叫他的名字,安慰他:“你别操心了,有我在,还没有人敢把债要到你床前来。”

他闭上眼,微微的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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