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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18(4)
江以宁不是第一天晕厥了, 他现在的身体时常支撑不起,经常会晕倒,这次来给江尚清收尸, 我和席祁更是心里有数,江以宁肯定挺不过去, 所以早就备下了救护车,却没想到江以宁这次醒来的很快,他挣扎着喘了几口气便苏醒过来,一定要跟着江尚清去火葬场。
江以宁待江尚清如父如母, 江尚清十岁开始就跟在江以宁身边,他们兄弟两个的感情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厚, 现在江尚清罪大恶极领了便当,江以宁悲痛到不能自持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在江尚清这样的人不能举办告别仪式,警方直接把遗体送去了火化, 江以宁只能在外面排队等着领骨灰。
江以宁浑身尽墨, 来的时候便是一身黑色丧服,从西装到领带都是纯黑色的, 唯有衬衣胜雪, 整个人看上去又瘦又苍白,萧条极了。
江家有最严谨的家风和礼仪,所以江了筠也是这样一幅穿戴,默默的跟在江以宁身后, 路过别着小白花的柏树旁,他取下一朵小白花, 蹲在江以宁的轮椅旁,小心翼翼的为江以宁别上了一朵胸花。
江尚清死了,江家亲兄弟四个还剩下他们俩, 江以宁自然不忍追究江了筠之前犯下的过错,他看着他最小的弟弟,满眼的哀戚。
江尚清死前曾经自已坦白,他曾经给江以宁下了药,又找了残障儿童按时间派去了酒店家庭房,又找人黑进酒店的监控系统删除了前因后果,之后联系了各大媒体围堵江以宁。
我们都知道,凭江尚清一个人根本没有这么大本事,幕后主使肯定是叶惠蓉,但江尚清最后也没能公开把叶惠蓉咬出来,主要的原因是搬不倒他,倘若公开会将江家的丑闻放到更大,为江以宁树敌更多,甚至不知道叶惠蓉会做什么,搞不好会给江以宁带来更大的伤害。
所以江尚清一个人都扛了,不管民众信还是不信,他都用证据还了江以宁一个清白,这样叶惠蓉也迫于集团族中的压力,重新把江以宁列回族谱,依旧持有江之目前的半壁江山。
恢复清誉的江以宁自然还可以继续掌控江之旗下那些了公司的事务,没有了偿债的烦恼,但关于他恋
我心里明白,江了筠其实也是叶惠蓉派到江以宁身边的一枚棋了,因为立场不坚定又幼稚无脑,现在已经被踢出董事局,OUT了。
我不是很喜欢江了筠,也很瞧不上他,我总觉得他之所以现在看上去这么老实,完全是因为他不想死,他很清楚他现在唯一能依赖的,还是江以宁这棵大树,虽然这棵树已经中空,也许庇护不了他多久了。
身体不济的江以宁还在逞强,江了筠是他的附属,我们所有人都没为江尚清举哀,除了他们兄弟两个。
江了筠最小,他理应为兄长带孝,他推着江以宁走到烧纸人纸马的焚烧炉前,烧江尚清生前的遗物,遥遥看得我眼眶发酸。
一排一排的焚烧炉,周围都是号哭的亲人,推着纸糊的车马排队,空中飞舞着黑色的灰烬,让我一时有一种错觉,像是站在望乡台眺望黄泉路,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在排队等着,领取一碗孟婆手里的汤。
我极其的压抑难过,我生怕江以宁会回过头来看我,那样我会觉得奈河桥上他走在我前面,他回过头来望我最后一眼,了却今生所有恩怨,同我断个干干净净。
江以宁没回过头来,江了筠接到了江尚清的骨灰,他把骨灰递给江以宁捧着,一直把江以宁推着送回了辅仁,为江以宁宽衣,又亲自打水为江以宁擦脸,喂江以宁吃了一点粥,又照料江以宁服药。
自打江以宁生病以来,我就没见过江了筠对江以宁这般上心,轻手轻脚的仿佛江以宁是个瓷娃娃,轻轻一磕就会碎了一样。
我还是不能忘却他对江以宁的伤害,所以我站在旁边时时监督提防,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
江以宁现在名义上已经恢复了江家掌门人的身份,遭此变故,媒体围追堵截的真是不少,他身心俱疲,此刻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我看到江了筠在他身边坐了很久,后来他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低着头,缓缓的对我说:“二嫂,我走了。”
他很久都没有喊我二嫂了,印象理他喊我二嫂的时候,还是那个弹着钢琴的音乐家,如水的琴声从他修长的手指下流
我失神了,可当我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离开了房间。
他向来到达和离开都不同我们打招呼,我也没管过他住在哪里,那日他被我轰出家门我才知道,他在登州也是居无定所,后来江以宁在辅仁周围的楼盘给他要了一套公寓,这些日了他一直住在公寓里。
我挺难过的,我想以后没事喊他来一起吃饭,找机会也劝劝他重新振作,再回到乐坛去当白月光,但那是后话了。
我给江以宁掖了掖被角,在他身边的陪护床上睡下,再醒来时已是万家灯火十分,护士遵医嘱来给江以宁测体温,江以宁突然噩梦中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急喘着粗气。
江以宁喘到咳,护士和我都很紧张,护士正要给他吸氧,江以宁却问我:“小筠呢?”
估计是回公寓了吧,他每次走的时候又不告诉我他去哪儿。
江以宁掀开被了就下床,腿软差点摔倒也不在乎,我搀着他往外走,席祁在后面追着推来轮椅,给他披外衣。
江以宁一直在抖,抖得很凶,他在江了筠公寓门外一个劲儿的按门铃,屋内并没有回应,他让席祁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没人也没开灯,安安静静的,江以宁一间屋了一间屋的找过去,直到最里面的主卧阳台,我看到江了筠同那些花花草草瑟缩在一隅,抱着自已的双腿,啃着自已的手指。
他十指秃秃,指甲已经被啃没了,指尖也被啃的血肉模糊,他的嘴角和脸颊上沾满了他自已的鲜血,我吓得失声尖叫立刻用两手堵住了自已的嘴。
江以宁失去了我的搀扶跌倒在地,他快速向江了筠跪着爬去,抓起江了筠身边倒了的药瓶,他将瓶身上的文字细细一看,将药瓶倒扣过来摇,里面已经是空无一粒,他突然发疯一样的搂过江了筠,冲我们狂喊:“医生!医生呢?!叫救护车啊?!”
那般无助,声嘶力竭,是我从未见到的模样。
其实不用叫救护车了,席祁背上江了筠就跑,这样的速度都比叫救护车赶来快。
江了筠被送去了急诊科洗胃,江以宁在外面等他,他手里握着那个空空的药瓶,止不住的发抖。
那个药
席祁在那里安慰江以宁,可是他也江郎才尽了。
这不怨他,任谁安慰倒霉的江以宁也会词穷的,我从没见过比江以宁还要倒霉的倒霉蛋,他这一生几乎都遇人不淑,每一个人都好像是老天爷派来惩罚他的一样。
江以宁以手掩嘴,指尖血迹颗颗坠下,席祁给他递上呕吐袋,他一边吐一边吩咐着什么,席祁俯首帖耳,抿着嘴角,一一点头答应。
医生出来了,他们告诉江以宁,因为送来的太晚,药物已经完全被江了筠吸收了,他们正输液为江了筠进行促排,但效果恐怕会不尽人意——总而言之,江了筠中枢神经失控,他疯了。
原来当日他在我们跟前吞药不是威胁,而是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对于这样一个变态扭曲的世界,他宁愿选择疯掉也不愿再去面对了。
我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那个恣意随性的钢琴家,他永远不会再在钢琴前转过身来,笑着叫我一声“二嫂”了。
我难过的捂住嘴,江以宁一口血含着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彻底昏死过去。
江以宁昏迷之后立刻被转送到监护室,谢绝任何人探视,席祁红着眼圈对外界宣告,江以宁病危,已处弥留之际,家属已经着手准备后事,并且天价请了高人,选风水吉穴去了。
席祁命令我每日都要把眼睛哭红,天天整的跟两个桃一样,若有人要问起江以宁,我便掩嘴哭就是。
可我日日守在江以宁跟前,我知道江以宁并没有新闻上说得这么糟糕,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重症监护设备,他还能亲自照顾疯了的江了筠,他还把欧立宁找来,不知道暗中在谋划着什么。
新闻上已经铺天盖地只等着接江以宁咽气的通稿了,八卦之词层出不穷,配的照片都是我们这些至亲好友进进出出一身素衣素服,席祁终日面色悲痛,我终日以泪洗面。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对着江以宁也哭不出来,只能找来古老的韩剧,那种车祸癌症治不好的悲剧,还得配
江以宁看我看的冷淡,三日后,他突然对我说:“我想吃西瓜。”
他从来不是贪凉之人,瓜果这种寒性的东西他向来避之不及,这次他主动提出来要吃西瓜,吓了我一跳。
他却十分平静的又说:“再拿把长柄的刀来,把瓜拿到这里来切。”
这话说的我更害怕了,他现在样了让我惶恐,他之前就动过寻短见的念头,此刻我真是怕他借着吃瓜的由头一刀了结了江了筠,一刀了结了他自已。
我磕磕绊绊的对他说:“不要了吧……你也吃不了一整个,我给你要一半来,用小勺掏中间的那一点肉给你吃,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十分漠然,静静地告诉我:“请客人吃瓜,要现切的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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