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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寺看到沈宜亭重新戴上帷帽,身影也从酒楼窗边消失,便收回了目光。

但他那一瞬间表现出来的气势也让身边同行的人察觉到了不对。

方才打趣他的那人见江寺似乎抬眸看了眼何处,顺着望过去也只见到了人去楼空,空空如也的窗栏。

“阿寺,你在看什么?”

没看到什么,那人收回目光,好奇的问江寺。

江寺还没说话,引马走到他身侧的赵清先笑出了声。

“沉舟,你瞧你问得,我们阿寺目光朝向何处都要你过目?”那人是大理寺卿的嫡子,姓李名尧字沉舟,赵清这话多是寻他的玩笑,所以紧接着立马找补了一句:“不过是阿寺今日在猎场抢了你的风头,你不会现在还记着吧!”

他说完,周围一群人皆笑出了声。

李沉舟骑射略逊于江寺,在猎场就玩笑说过,要多注意江寺平日都是如何练的六艺,自己也学着点。

李沉舟被打趣几句,扬手甩了甩缰绳,“你们不说我几句就不舒服是吧。”

说完他又看向江寺,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我只是好奇罢了。”

“对了阿寺,你这猎物准备如何处理?左右侯爷不在府中,你府上也没什么人,不如我们晚上找个酒楼,炙了吃了,让兄弟也饱饱口福。”

李沉舟盯着被江寺提着的那巨大的猎物,语气跃跃欲试:“小爷我还没吃过这么壮的羊。”

江寺瞥了眼他,那眼神轻飘飘的,就差没直白说他痴心妄想。

身后的人将江寺的神情看在眼里,于是纷纷策马越过李沉舟,边还笑他:“真是美得你。”

一行人纷纷同江寺并肩,眼见过了西街最拥挤的道路,面前开阔起来,便都开始策马。

“阿寺,今晚就我们聚,不带他,让沉舟眼馋死!”

惊马驾过盛京,原本注意着这边的人群一下子又热闹起来,纵马驰过的几人皆是一脸意气风发,中央提兽的男人高头大马,神情最是隽昂。

“今晚不聚,有事。”

周围友人互相调笑作一团,江寺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拉起缰绳,轻喝一声‘驾’,便将其余人落在身后,只淡漠的回身留下一句略显无情的话。

周围调笑的声音一停,几个友人,特别是李沉舟,率先便想拦他:“诶!别啊,难不成你不愿分享?兄弟们可都是见者有份的,阿寺,你可不能小气!”

赵清看他那馋鬼样,心下也有些好笑,又见江寺已经策马出去几米,便加快步子赶上,从人群经过时幽幽丢下一句。

“我今晚也不来,我爹留我在府中,恐怕有事与我商议。”

李沉舟:?

李沉舟:。

“没劲极了你们。”

最后其余人都走出去老远,徒留他同几人慢吞吞走在后面。

眼看着江寺在街道一角转向,似乎要回候府,李沉舟才打起精神,快马赶上赵清。

“净昀,你等等,我有事同你说。”

赵清差点就走了,被他叫停,忙拉了一把缰绳,瞥了眼江寺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回头。

“阿寺说了,切好的肉会送去府上,这下你总不会眼馋了。”

李沉舟挥了挥手,“嗬!谁和你说这个,这炙肉和兄弟谁重要?”

“那肯定是兄弟啊!”

那说的一脸坚定,看的赵清微微后仰,警惕问:“你又想说什么,我今晚也不来,阿寺都不出来,我爹要是知道我同你们喝酒,可饶不了我。”

李沉舟没好气看他:“我不是说这个,我问问你,阿寺家里那事,现今如何了?”

“瞧着他近几日都冷着脸,我估摸半真不假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若是今日他来,还能借酒帮忙消消愁,省得阿寺回了府,见着那继母糟心。”

李沉舟小声嘀咕。

赵清知道他心思纯良,为人也最是仗义。

但这毕竟是家事,再说,还关于长辈之间,他们小辈自然不能随意议论。

便只道:“阿寺也未曾同我说这些。”

“沉舟,你竟有这样的心思,如此关怀阿寺,真是教我意外,不枉阿寺平日吃肉带你喝汤。”

赵清欣慰拍了拍他肩膀,同他道别:“我不跟你闲扯了,我也要回了,教我爹等久了,又要挑刺。”

说着他也扯了马绳,缓骑着离开。

独留下李沉舟一脸‘糟了’的表情。

“完了,阿寺连净昀都不说,指定是木已成舟,人都说有了后母,便也有了后爹,恐怕阿寺在府中日子过得也不好。”

李沉舟兴许被这几日江寺那苍白样子影响,竟自己虚构了一个同继母争夺永威候注意,却屡屡不成功,最终失意的形象。

一时竟然对江寺生出了同情的心思。

“不行”,他看着江寺离开的那条路,眼神突然坚定下来,“我是阿寺的好兄弟,关键时刻,我一定得帮他!”

说着,他眼珠一转,也不逗留,同其他人打了招呼,快马加鞭就往自己家跑。

徒留下一头雾水的其余人。

而在李沉舟印象中,候府小可怜形象的江寺,此刻实在是不能再舒服。

他刚回候府,便换下一身骑装,回了院子给肩上的伤上药。

沈宜亭送来的药膏疗效极好,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狰狞的痕迹和未褪去的血痂。

江寺指尖点了一抹白玉样的膏体,顺着涂抹在肩上,清凉的感觉顺着皮肤缝隙渗入身体,又经由血液蔓延全身,教通体舒爽,一身疲惫烟消云散。

似乎连带着嘴角弧度都略弯了几分。

他今日在猎场很是威风,将这些时日未能出门的苦闷抒发得彻底,见到沈宜亭时喜悦还未消,甚至能邀对方晚上聚面吃肉。

江寺说的吃肉,自然不是随意将猎物丢给下人,教厨房做出几道菜来。

而是实打实的,亲自动手处理了那羔羊。

他手上那把雁翎刀鲜少出鞘,怕是外人也不知道,这刀放在江寺手上,还有片肉这样的作用。

江寺在院外竹林里找了个空地,挖了个大坑,里面丢上柴火,而后将处理好的羊羔整个串起来,用更粗的树枝在坑周围搭起了架子,将地下的柴火点燃,火舌一下窜上来,舔舐着羊肉,很快边将猩红的肉质烧的更深,一股带着肉炙的,充满油脂的香味顿时飘了出去。

沈宜亭晚间先是看沈相静用了饭,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白苏跟在她身后,同她说着今日一天沈相静的状况,她便安静听着,时不时在心底记下一句。

等走到清风院门口,白苏突然一下停了语调。

“小姐,有人来了。”她走在沈宜亭身侧,见到等在清风院外那人,“可是世子身边的翟墨小哥?”

白苏也见过翟墨几回,对他还算眼熟。

翟墨一脸别扭的站在院外,他听动静便知道清风院主仆皆不在,原先调头走了,可世子爷耳提面命,一指点着他额头警告:“请沈姑娘来吃肉,若是请不来,你也别想吃了。”

翟墨可馋少爷带回来的那羊肉,就连去腥的大工程也不辞辛劳,跑前跑后的做了,就等着吃一口热乎的。

可让他来请沈宜亭,还是多少有些不情愿。

亏他千方百计防着这位沈姑娘,结果世子爷倒好,不知道何时同人关系这样好,还主动相邀,倒显得他像极了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棒打鸳鸯的那恶人。

恶人翟墨被白苏问起,脸上还有些臊的慌,低着头避开沈宜亭的目光,小声嗫嚅:“是、是我。”

“沈姑娘,我家世子有请,劳您过去一趟了。”

沈宜亭见翟墨就想起了江寺白日同她一瞬间的错目,她出现了一秒讶异的神情,但很快被掩藏,转而同翟墨点头:“我知道了,且等我收拾收拾,这便来。”

翟墨得了准话,才放心回去复命。

等他一走,白苏瞥了眼主子,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她情绪都在脸上,沈宜亭一瞥就知道,便主动道:“想说什么便说罢。”

白苏憋不住,“小姐,你何时同世子交情这样好了,奴婢日日跟在你身边,竟一点也不知道。”

她说完,撅了撅嘴,隐约有些吃味。

沈宜亭含着笑:“兴许你日日注意都放在外头的新奇事上,顾不上关注你家小姐。”

她调侃回去,令白苏急红了脸,忙解释自己虽有心八卦,但最重要的还是主子。

沈宜亭本就只是转移话题略过,总不能说她和江寺私底下来往好几回,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传出去会教人大做文章。

她是不愿惹是非的。

因此走时也找好了借口,手上还取了不少益于养伤的药。

“世子前些日子受伤,我曾遇见治过一会,既然插手,便好人做到底,将这伤药一起送过去,你以为找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有好事?”

沈宜亭语气打趣。

白苏脸上疑容刚解,听见世子使唤自家小姐,顿时又生起闷气来。

她家小姐医术高明的很,这世子真是有眼光。

有眼光的男人此刻坐在露天席地之中,衣裳同生长顽强的细长草叶混在一起,天色一沉,只剩下淡淡月华照耀,然而他容貌丝毫没有隐匿无声黑暗的低调,反而因为面前跳动的明黄火焰,显得更加耀眼。

火光将深邃鼻梁骨两侧照出阴影,更衬得江寺五官的卓朗立体,骨相优越。

热气将周围都空气都熏暖了,重阳开始的冷意也在顷刻被驱散,连男人身上带着的一股冰寒气场都隐约如雪山融化,显出几分暖色来。

沈宜亭从路的另一头缓缓走来,裙摆摇曳,在地面上形成一圈莲叶般的影子,腰间的香囊在她周身萦绕出一股淡香,走动间被风一吹,便携带那冷而甜腻的香气飘到男人怀中。

从清风院走来的一路有些远,免不了半道上天色便黑了,沈宜亭提前留心打了个灯笼。

灯笼是样式精致的四角,面上糊的是笔墨写就的诗文名篇,四角皆垂着流苏,随走动一颤一颤,在地上打下如活泼小兔般的影子。

手柄最前端,镶嵌灯笼的铁环上坠着一颗手指大小的铃铛。

便是这颗铃铛晃动,发出清脆响声,让江寺抬眸。

他看见沈宜亭娉婷之资,如走出的画中仙,天上人,美得像诗文话本传说中的女仙。

而他眼中,被火光燃烧成金灿灿的模样,整个眼瞳都被染成赤金,一侧脸隐匿黑暗,一侧脸被照出明黄,亦有着雕刻一般的坚毅俊朗。

此刻身影在二人眼中倒映,皆在一片平静心湖,如投掷一枚莲子,将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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