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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戍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答案来,即便问出来了,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他挑起眉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小哥儿。
“戏言而已。”
桃榆默了默,没同霍戍说话,折身去屋里把那根海棠长簪子取来递还给霍戍。
霍戍看着簪头,眉心一动:“脾性这么大,就生气了?”
桃榆没好气道:“你翻人屋墙,要是被人看了去,我有嘴说得清么,难道我不该生气?”
“你爹娘正在为着尤家的事情伤脑筋,不会有人看到。”
“那你就能随意翻墙了?没叫人觉得是盗贼。”
霍戍皱眉,试图解释:“我只是急。”
纪桃榆抬起眸子看着霍戍:“有什么好急得,你要赶着走不成?”
不赶着走,霍戍没应话。
桃榆见他垂着眉睫一言不发的样子,倒有些像自己训住了一般,分明还是平素拉着的那张脸,却平白叫人觉得他委屈了一样。
不过八成是自己的错觉,但桃榆还是没再打算继续就着翻墙一事说嘴,却听道:“我下次不翻了。”
桃榆闻言呆呆的张了张嘴,随后避开了目光,方才刺猬一样立起来凶巴巴的刺顿时收了回去,他转而又放轻了语气,道:
“今天宴上确实有人问过这根簪子。吴家的哥儿说瞧着我的簪子不像是今下时新的款式,倒是像早些年女子喜欢的,他家里姐姐也这么一根海棠簪,还是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上的。”
霍戍扬眉,分明已经打听过了,竟还敢故意吓唬他。
他深看了小哥儿一眼,才道:“是他姐姐?”
“我先前也不确定。”
桃榆说道:“吴家姐姐在村里名声不好,她早就没有在村里了。”
吴家在明浔村也算是家境不错的人家,虽算不上什么大户,却也是吃喝饱足,年有富余。
家里育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哥儿。
早些年吴家姑娘及笄以后,还有不少人家前去求亲,也不知作何,一直没定下人家。
家里闹过几场,也不知究竟是为着什么事儿寻死觅活的。
后头吴三姑娘就离开了村子,对外说的是瞧破了红尘,包了头发上山做了姑子。
可村里人不尽相信,有说是给富家老爷做小去了,更甚还有说与人私奔了的话来。
总之一直都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不过吴家不应,谁人也没确切的证据,一晃好些年了,风头过了大家热劲儿没了自也就不如何说了。
“那会儿我年纪还小,也不晓得这些事情的全貌。可按照这么说来,说不准儿还真是吴家三姑娘。”
霍戍收好簪子:“是与不是,我带着东西一问便知。”
桃榆道:“你晓得她人在哪儿,怎么问?村里那么多传言,也是因为没有人在山上的庙里见过她。”
“那我去问她家里人。”
桃榆瘪了瘪嘴:“你一个男子贸然去家里问一个姑娘的行踪,要不了多久村里说的就是吴家三姑娘的姘头找来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此失礼我家里不会计较,可别人家就说不准了,到时候来我爹这儿告状,没得还叫他老人家为难。”
霍戍语塞:“那你觉得我当如何?”
“早晓得你会这样,我提前向吴家哥儿打听了。”
桃榆觑了霍戍一眼,道:
“我与他说了簪子的来历,让他告诉我他姐姐的下落,与之保证了不会打扰她姐姐的生活,只是想替人把信物交给该交给的人。他性子单纯又好说话,很是动容,独只告诉了我他姐姐现在究竟何处。”
“不论她究竟是不是长岁哥要找的那个人,霍大哥都不要把吴三姑娘的地址泄露出去,成吗?”
霍戍承诺道:“放心,我没兴致与人说旁人的私事,只了我自己的事。”
桃榆想来也是,便道:“吴三姑娘现在在城里的十里布行,听闻是在布行里做织娘。”
“好。”
霍戍道:“我明日便去城里。”
言罢,他弹了一把雨水飘过来打湿了的前衣摆:“我走了。”
桃榆看着人方才被夹了的手,现在四个指节上四条红痕连成了条线,那么糙的一双手尚且肉眼可见的发了红,当也是被夹了个实在。
“等等。”
他迅速跑到柜子前,一通翻找,随后取出了个小瓶子:“外伤膏药。”
霍戍眸光微亮,抬手正要接过来,却见着小哥儿手突然又缩了回去:“不对,上回已经给了膏药,应该用不上这个了。”
“用完了。”
霍戍皱着眉吐了三个字,倾身上前从桃榆手里夺回了药瓶。
粗糙的指腹划过细腻的皮肤,桃榆耳尖一红,连忙把攥在掌心的药瓶脱了手,急道:“十天半月间,怎么会用那么快?”
霍戍把药瓶放进了胸前的交领里:“别那么小气。”
话毕,他手指曲进掌心,有意躲避开了桃榆的目光:“走了。”
仓促的步子行至墙角,他又乍然顿住,他看着窗前的小哥儿,道:“你确定不要我帮你教训尤凌霄。”
桃榆愣了一下,意识到霍戍这是在护着他,他心里有些动容,温声道:“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当如何,爹娘会有决断的。”
“那你的决断又是什么。”
桃榆闻言敛起了眸子。
他心里很乱,其实他也不知道当如何。说来,也还真是青梅竹马,为此尤凌霄没有个准话儿,他贸然也下不了绝对的定论。
霍戍见此明白了小哥儿的犹豫不决,他没有再搭话,兀自踩着旁侧桃花树,跳上墙翻了出去。
桃榆恍然回神,看着霍戍跟话本里写得侠客飞檐走壁似的,踩着平竖的院墙从眼前消失,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以后还是不要惹霍戍生气才是。
翌日,下了两日的雨总算是停了。
霍戍起来收拾了下便准备去城里,却被元慧茹拉着吃了个早食。
饭后,天已经大亮了。
霍戍在院子里翻身上了马:“家里可有缺什么要我带回来的?”
元慧茹道: “我前两日才去了城里,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早些办完事回来。”
霍戍应了一声,驱马出去。
今天逢七是赶集日,城里的集市商贩比寻常多些,进城采办东西的人也格外多。
霍戍到村口的时候见着道上停了两三辆板车,正在招揽进城的人坐,周围团了好些村民。
独也只有赶集日村里有牲口的人家会牵着牲口出来套了车拉送两趟人,以此赚点零碎钱。
一趟装四五个人,人满就走。
霍戍高头大马的从旁慢悠悠经过,惹得一众人十分眼热。
马儿有些日子没得跑了,上了宽道蹄子就痒了起来,霍戍本也想由着马撒欢,却听到村道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师傅,等等!”
霍戍循声侧目,见着纪桃榆裹着斗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桃哥儿,你今儿也上城啊?”
“嗯。差点还没赶上板车。”
“你来刚好人齐我们能走了。”
桃榆应了一声,绕到板车后头爬了上去,车上的娘子怕他上不来还拉了一把:“今儿是去给乡亲买药还是去逛集市啊?”
“入秋了成熟的药材多,阿祖医馆每年这时候都会进不少药,这季节里最是忙碌,家里进来没什么事,我爹让我去医馆里帮阿祖整理整理药材。”
“到底还是桃哥儿能干,懂得药理,还能帮着家里分担不少活儿。”
桃榆客气的笑了一下,他坐稳了身子,拢了拢斗篷把自己裹好。
随后才抚了抚胸口想把气喘平,抬头间,居然看见了霍戍那匹健硕的黑马,他眸子微睁。
马上的人与之对视了一眼,却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霍戍甩了下缰绳,马儿跑了几步便被他的双腿夹住慢了下来,就那么不远不近在板车上的人看得见的位置行走。
“那就是元慧茹认下的干儿子吧,昨儿在尤家宴上我就瞧见了,人板正着咧。”
“听说还没成家,张夫郎瞧得上叫他做你女婿得了,当是能干的主儿。”
话音刚落,几个成了亲的妇人夫郎都低声笑了起来。
桃榆本来有些焉焉的,昨晚上没怎么睡,今天精神也不大好,本想着白日里补补觉,清早他爹却把他给喊了起来。
叫他去城里转转,同他阿祖拾理药材。
他知道他爹的心思,估摸是怕他闷在家里伤心,憋闷坏了身子,这才把他支出去,散散心也总好过于一直挂记这一件事强。
难为爹娘心意,他便是懒也支着还是依了他们的意思出来。
当下听见几人议论起霍戍来,他无精打采的身子好似又寻到了能振作的稀奇,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他坐在中间,不大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能干还不好?
“瞧着倒是出众,就是像没什么积蓄。本就外乡来的,还是北方人,天南地北的落户来,赵家什么样大伙儿也知道。”
“也是,都没听说他在做什么营生,过日子还得瞧男人有没有本事,否则多苦啊。”
桃榆躲在斗篷里捂着脸,两个眼睛溜溜转,默默把这些夫郎娘子的话给记了下来。
这些都是家里有哥儿姑娘的人家,晓得了他们的择婿要求也便大抵知道了当如何才能娶得上妻子夫郎。
他自是用不上这些,只不过善心帮人听的。
霍戍不苟言笑,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人,村里除了他,只怕是还没有和别的姑娘小哥儿说过话。
这样子也就罢了,又是外乡来的,不似村里人土生土长在这块儿,即便自己不擅长讨姑娘小哥儿的欢心,只要人品不错,也有媒人愿意帮忙张罗。
他多听几句,到时候也能告诉霍戍,如此他以后想要说亲,也便晓得该如何让丈母娘瞧得上了。
秋风呼呼的吹,桃榆听听这头的唠嗑,又偷偷看了几眼不远处的杵在马上的高大背影,心情也不自觉开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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