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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应三人从守军军营一路查到县衙,又分往城中四个方位,查人搜魂,最终三个人查到的线索都指向这一间不起眼的裁缝铺。

“就是这里了,我们搜了几十号人的魂,从守军将领,到县令,再到贩夫走卒,从他们魂魄记忆中都看到这家裁缝铺老妇人的身影。”

这城里的所有人,肉身皆已死亡,只因魂魄被禁锢在躯体里,才能行动。

他们前来密风城的目的,便是想要找出这一样能将魂魄禁锢于死躯内,让人“死而复生”,活动自如的法宝。

一个裁缝铺的老妇人,能接触到不同地界,不同身份地位阶层的人群,他们随机抽查搜魂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不见过她,这本身就已算得离奇。

这城中也不独独只这一家裁缝铺,光是城东,便有一家规模更大的裁缝铺。

眼前这一家裁缝铺关着门,楚应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在食摊里那异乎寻常的食客身上。

七天过去,对方还如七天前一样,穿着一身缠金羽纹的素白衣衫,坐在同一个位置,吃着一碗馄饨,夸赞不错,对他们这三个过路人浑不感兴趣。

虽然那食客穿着打扮和浑身气度都与这一座边境小城格格不入,初见时,确实叫楚应三人心生提防,还烧了一张探灵的符箓试探,但当他们又在此处看到他时,对他的戒备反倒减弱了很多。

已死之人就是这样,即便身体里封着寿命未尽的生魂,也会存在这样的刻板行为,一遍一遍地重复生前行为,这满城中人皆是如此。

那食客想必生前便是外来人,最后死在了此地。

不止是桌边的食客,早食摊的摊主也对他们视若不见,若非主动上前搭话,这里的人对外来者都不会搭理。

三人便也没有隐匿身形,直接打出一道灵力破开裁缝铺的大门,大步踏入其中。桃花枝跌落在地上,花瓣抖落一地。

漆饮光抬眉,立即分出一缕元神,化作巴掌大小的麻雀,尾随在他们身后跟进去,这样就算坏了沈丹熹的事,那也与他无关了。

这一间裁缝铺构造极其简单,外间是狭小的铺面,一面古旧的镂空木墙隔开前厅和后堂,往里走便是只比井口大不了多少的一方天井,左右两边各有条走廊,正对面只有一间屋子。

屋子只有一扇木门,没有窗,屋内光线昏暗,连桌椅摆件,甚至卧具都没有。这是一间空屋。

楚应三人烧了一张符照明,在屋内屋外四处查看,打算在裁缝铺里布阵,擒住岑婆。

麻雀径直从他们眼前飞过,钻进屋中,落地化出一道修长身影。

漆饮光走向屋门正对的那面墙,从土墙背后感应到了自己的雀火。

这里设有一个结界,结界另一端,应该就是沈丹熹所在之处。

墓室内,雀灯感应到主人的元神,火苗轻轻摇晃,在灵线结成的罗网里跳跃,似想挣脱。

摇曳的火光映在沈丹熹的眼皮之上,她倏地睁眼,朝琉璃灯看去,伸出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尖点在灯罩上的琉璃片,灯盏内的罗网随她的指尖而动,猛然收束,交缠得更加密集。

缠入罗网的那一缕魂力,化为三道金线从罗网分出,直接从雀火当中穿透而过,金线不畏雀火,直接将那一簇火苗牢牢地钉在了线上。

泛着赤金的白焰剧烈颤抖两下,终于安静下来。

岑婆余光扫了一眼琉璃灯,赞赏道:“在织魂当中,还有余力管教你的火,不错,你倒是真能忍。”

沈丹熹勉强扯了下唇角,她整个人已然痛到麻木,不论是身还是魂,都在持续的剧痛中适应过来了。

织活人身与死魂不同,岑婆在阴司织魂,只需一两针便可将一个魂魄禁锢住。即便是密风城内的人,也只需一针将魂固定在脊骨上即可。

织活人身魂,却需要将每一块骨都与魂织合,岑婆的织魂进入尾声,最后一针与第一针重合,将魂和身彻底封合在一起。

她长出一口气,面上亦露出些疲惫,说道:“我留个活结,你以后若想拆开魂身,再来找我便是。”

沈丹熹立即道:“不用,要死结。”

系统在辅助穿越女完成任务时,很有些神通,她不想留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岑婆被她话中的决绝惊到,不由侧目看她一眼,“打下死结后,就再无可能将你这副身魂分离,即便是织魂针也不行。”

说到底,岑婆也只是个承载神针的魂灵,织魂解魂都得依靠神针之力,活结是为在魂上留下一个缺口,容织魂针的神力进入。

打下死结,便是天衣无缝,即便她手持神针来拆,也无从下手了。

岑婆在阴司任职时,经手的魂魄,从来都是打的活结,刑期一满,便会释放罪魂。

“你这仙灵当真是怪异,起初你找我织魂时,老婆子以为你是夺舍他人身躯,身魂不合,才想织魂,落下第一针时,便发现身躯和魂是相合的,却又并非完全匹配。”

她魂力的浑厚和身骨的稚嫩便全然不配,但岑婆织过数以千万计的魂魄,对魂的辨识,自有独到法门,她不解道:“这就是你的身躯,既是你自己的身躯,何故需要如此自缚?”

她魂力如此之强,光是元神无法离体这一点,便会是很大的桎梏。

沈丹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我知道后果如何,岑婆只管照我意思行针便是。”

“行,你知道就好。”岑婆也没有再多问,照她所言打下死结,末了感叹一句,“算你幸运,老婆子以前打过一次死结,还记着手法,你也不用遭额外的罪。”

织魂针抽离,青丝化成的线在她身魂当中隐没,沈丹熹垂眸盯着指尖,来回握了握手,起身披上衣衫。

早食摊内,漆饮光手肘撑在木桌上,指腹按揉着眉心,难受地低声闷哼。

雀火出自他的灵台,沈丹熹以魂力凝结成线穿透雀火,自然也反馈到了他的灵台,引得他魂魄颤动,使得分出去的那一缕元神险些溃散。

沈丹熹对他,当真是下得去狠手。

漆饮光扶额等待着灵台的动荡平息,指缝下的双眸却亮得惊人,反而笑起来。

裁缝铺内,他分出的那一缕元神重新凝结成型,探手按上土墙,犹豫着要不要闯入结界当中,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眼前的土墙上忽然荡出一圈水波一样的涟漪,灰黑色的土墙在涟漪中越来越深,最后化为一个黝黑的甬道。

未散尽的阴寒之气顺着甬道直逼过来,像平地升起的一股阴风扑来面上,漆饮光抬袖挡了一挡,再放下时,瞧见了甬道尽头亮着的一团光晕。

那光晕摇晃间,渐渐近了。

沈丹熹提着琉璃灯,顺着甬道缓步往外走,感应到外屋那三名修士的气息,问道:“需要帮你打发走那三个修士么?”

岑婆含混地笑了一声,不论是声还是眼,又恢复了原先的老态,说道:“你方才受了刑,虚弱不堪,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些想要我手里东西的修士了,有法子打发他们。”

沈丹熹好奇问道:“他们要来何用?”修士是驾驭不了织魂针的,天上地下,也就只有承载神器的岑婆能够使用织魂针。

“为了抵抗北狄。”岑婆道。

那些来找她的修士,不管是否有自己的私心,但对她的说辞,都是如此。

北狄越过密阴山,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残暴不堪,当今朝廷又软弱无能,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现下朝中更是主张与北狄和谈,想以割地赔款的方式达成和平盟约。

北地的大片河山已然被朝廷放弃了,可北地的民众又何其无辜。

修士虽是出世之人,但他们到底与人世间的牵绊未曾彻底断绝,在这种举国之难下,玄门也深陷其中,互分立场,各为其主。

密风城这一座能使死者复生的景象,吸引来不少玄门中人一探究竟,想要借织魂针一用,使已死的兵将复活。若能拥有这种死而复生之术,战争又算得了什么。

仙神干预凡人之争,为天规所不允,岑婆自然不可能搅合其中。

她在通往密风城的各个途径设置雾瘴,将这座城池与世隔绝,就是为了阻拦这些修士。

沈丹熹听她说完,不解道:“这一座城中人,即便是枉死之魂,也该去往阴司枉死城中,岑婆为何非要将他们留在人间?”

没有这一座生有异象的城池,便自然不会招来那些觊觎的修士。

岑婆叹息一声,“哪是老婆子要强留他们在人间,是枉死城已装不下这么多魂,这些寿命未尽的生魂无处可去,只能徘徊人间,凡人魂脆弱,若不将他们织入某物,有个庇护之所,他们的魂就该碎在这片土地上了。”

外面那些徘徊的魂魄,岑婆若是遇见了,也会不遗余力地将它们带进密阴山,织进山中草木当中,有个庇护之所。

密阴山深处那些会动的草木,并非成精,而是它们体内庇佑着人魂。虽有庇护之所,可枉死之魂的怨念难消,以至密阴山怨气成雾,终年不散。

唯有密风城中人,岑婆将他们重新织进了已死的肉身里,让这一座城以这种方式活着。

“老婆子的坟包挨着密风城县令的祖坟,那县令祭祖之时为我烧过几回纸,他此生最恨之事,就是没能守住密风城,我重造这座城,只是为圆他的愿,偿还他那几回香烛的情罢了。”

岑婆的打算,也不过是想护着这些枉死之魂,待他们的寿命依照命定之数真正终结后,便可越过枉死城,踏上轮回路,左不过也就百十来年的时间。

她护的是本该进入阴司枉死城的魂灵,并不算是干预凡间事。

但若是将织魂针用作复活兵将,参与人间战争,那就另当别论了。

沈丹熹从未听说过枉死城魂满为患的情况,就连岑婆在阴司任职数千年,也是头一遭知道枉死城竟然也有装不下魂灵的一天。

大部分的凡间之人,从出生之时,命数就已划定,生息轮转,都有六道轮回牵引,当不该出现这种秩序崩坏的情况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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