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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来了,商队被象群冲撞得四散,满地狼藉。商人们因阿史那琼敏锐的判断而逃得一命,夜中躲在了大石后,竟无人受伤。

鸿俊一行人抵达昨夜的宿营地时,发现竟是多了一队人,也是从渝州发出的商队。正在协助先抵达的商队清点物资,修理车辆,四处找回受惊奔逃的骆驼。

鸿俊看着陈奉,只不说话,众人原本以为陈奉会乖乖地待在渝州,没想到竟还是藏身于另一行商队中,跟了过来。

“你这是找死!”鸿俊教训道,“万一走的不是一个地方怎么办?”

陈奉答道:“丝绸之路只有一条嘛。找不到你们,我就跟着回去的过路商队,回长安就是了。”

原来这商队开拔后,带着陈奉一路北上,西行,速度不紧不慢,竟是一直吊在驱魔司等人一天路程之后。陈奉人小鬼大,待得发现时,也来不及派出人手,送他回渝州了,外加他提及李景珑,行商们便只得写信通过驿站送回商会,将他带着。

裘永思却不住打量那银铠武士,似在猜测他的来历。

“他叫禹州。”陈奉拉了下鸿俊的袍角,朝那银铠武士说,“他就是鸿俊。”

日光下,鸿俊方得以看清此人,这名唤“禹州”的武士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材非常好,一身肌肉性感且武铠暴露,腹肌分明整齐,下身穿一条深蓝色武裤,肩宽腰健腿长,英挺俊朗。以大唐风俗,这么赤|裸胸腹,走过长安的街道,定会引来无数少女频送秋波。陆许相比较瘦,裘永思相比则较壮。李景珑勉强可与其平分秋色,却少了些不知如何形容的气质。

这人的身材简直就如造物主刻意为他凿出来般,哪怕戴着面具,亦有种武神般的气概。

银铠武士一直打量鸿俊,阿史那琼不乐意了,说:“你总盯着他看做什么?”

银铠武士突然说:“我发现鸿俊长得不高。”

鸿俊:“……”

见面有这样打招呼的?鸿俊真是败给他了,虽然自己不及李景珑与裘永思,但也七尺有余,半点不矮好么?

裘永思道:“既是朋友,何必戴着面具,藏头遮面?”

鸿俊正要阻止裘永思,毕竟此人既戴着面具,便有戴着面具的原因,说不定脸上带伤,

禹州环视众人一眼,抬起食中二指,拈着面具,摘了下来,只是随手一抖,面具便随之化作流光消逝。

鸿俊、陆许、裘永思与阿史那琼都是一怔。常说“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正是形容此人。只见禹州眉目间锋芒毕现,肤色白皙,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当真让人心折。

禹州朝他们点点头,鸿俊寻思片刻,而后道:“谢谢你照顾奉儿。”

“不客气。”禹州只是简单答道,便即离开宿营地,到得一辆车后,坐了上去,沉默地注视远方。

此人身份成谜,且不苟言笑,鸿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他打交道,目光投向裘永思,裘永思皱眉思考良久,而后说:“先整备启程,别的容后再说罢,长史应当也快回来与大伙儿会合了。”

车队损失惨重,幸而无人伤亡,两队商人并作一队,尽快动身,沿着丝绸之路中后段启程,前往怛逻斯,预备抵达后再补充马匹与骆驼。队伍末尾,乃是一个巨大的麻袋,里头装着被捆妖绳束上的旱魃,裘永思更在麻袋上贴满了符咒。

麻烦须得一件一件解决,裘永思决定让旱魃先睡会儿,待与李景珑会合后再处理,陆许用梦境之力令他入睡,裘永思再用符咒预防他逃脱,外加捆妖绳,三道锁这么锁住,就不信旱魃还能逃。

车队起行,鸿俊让陈奉滚到车上去,正头疼这小子得怎么解决,总不能带着他去怛逻斯打仗。陈奉奔波了一晚上,正困得不行,蜷在马车最里头倒是睡了。

裘永思低声朝鸿俊说:“你去套套禹州的来历。”

鸿俊说:“我能套话么?我怎么感觉自己总是被套话的那个。”

“去罢。”裘永思吩咐道,“他看你的眼神总有点奇怪,他不是凡人,你便问问他是什么。”

鸿俊说:“也许是个妖怪吧。”

“高手这东西,不会凭空就多出来一个。”陆许道,“会不会是哪个妖王?或者说,他才是旱魃?要么旱魃有两兄弟?”

鸿俊想了想,便坐到车上去,其余人则各自到马车上休息,折腾了一夜,一时都累了。马车摇摇晃晃,陈奉睡得正香,禹州一脚踏着车辕,另一脚盘着,望向来时的路,见鸿俊快步走来时,倾身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上马车来。

鸿俊:“谢谢。”

“不客气。”禹州又说。

鸿俊发现这名侠客总是彬彬有礼,哪怕几句客气话,说出口时也让人觉得温和而舒服,两人沉默片刻,各坐车内一侧,身边堆着大卷大卷的丝绸。

“你……在哪里上车的?”鸿俊忍不住问。

禹州:“嘉峪关。”

鸿俊便点了点头,禹州静静端详鸿俊,看得鸿俊有点不好意思。

“禹兄认识我爹?”鸿俊又问。

“不认识。”禹州答道。

鸿俊尴尬了,只得笑笑点头。

禹州便挪开目光,鸿俊说:“为什么救我们?”

“你义子让我去。”禹州又与鸿俊对视,说,“小家伙挺可爱的。”

“承蒙照顾。”鸿俊不禁汗颜,若没有禹州,尸横就地虽不至于,受重伤是一定免不了的。

“客气。”禹州又一抱拳。

“那人是在哪儿入队的?”

另一辆车上,裘永思也朝商队队长问道。

“嘉峪关。”队长答道,“他说,搭我们的车一程,还给了黄金……喏,你看,这是他付的金子……”说着朝裘永思出示几块金片,裘永思接过掂了掂,这黄金成色极好,唯有皇家人才可能得到,究竟是什么身份?

裘永思满腹疑惑,望向另一辆车上正交谈的鸿俊与禹州,瞥见他放在一旁的钢爪,不住猜测他来历。

鸿俊问:“你是妖怪么?”

“是妖是人。”禹州答道,“很重要么?”

鸿俊一想也是,便一笑置之,末了察觉不对,自己明明是来套话的,便道:“那就是妖了。”

禹州:“你想把我当什么,我就是什么。”

鸿俊扶额。

“我是孔雀,你是什么?”鸿俊问。

禹州:“我知道你是孔雀,我是禹州,我就是我。”

鸿俊根本问不出裘永思想要的东西,只得放弃,无奈道:“好罢……我可以看看你的武器吗?”

禹州做了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举动——不等鸿俊伸手,他便拿起钢爪,继而双手捧着钢爪,稍稍倾身,两手递了过来,那动作像极了妖族成员面对高阶大妖怪的动作。

鸿俊忙也点头,接过钢爪,只见那钢爪如龙爪一般,十分锋锐,禹州又说:“小心手别被划伤了。”

鸿俊看过后,推测不出这武器来历,再次作罢,讪讪地想找几句话来说,禹州却道:“你困了,先睡罢,我守着你们。”

鸿俊打了个呵欠,确实困了,一连数日他与陆许轮流照顾阿史那琼,就没怎么合过眼,昨夜又一夜奔波,便和衣倒在车里。禹州取过毯子,盖在他身上,说:“有事儿我叫你。”

马车摇摇晃晃,鸿俊很快便睡熟了,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一声鸟叫,便睁开了双眼,揉揉双眼,坐了起来。

日渐西斜,一只白隼停在车后,只见禹州戴上钢爪,警惕地面朝那白隼,不让它靠近。

“自己人。”鸿俊忙道。

他从白隼腿上解下一小块布,上面是一张简单的地图,绘出一个山谷。

“是景珑带来的消息!”鸿俊看了禹州一眼,忙去喊裘永思,车队暂停下来片刻,而后众人端详片刻,裘永思道:“脱离商队行动,往怛逻斯西北面的河谷走,与他们会合。”

商队在此处分道扬镳,裘永思朝商人们借了数匹骆驼,将装有旱魃的麻袋拖上,前往地图指定处。禹州却也下来了,站在一旁,鸿俊正想拜托禹州将陈奉带到怛逻斯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住下,禹州却说:“我与你们一道。”

鸿俊说:“奉儿他……”

“一起去吧,把奉儿带着。”裘永思打断了鸿俊的话,投来一个眼神,鸿俊不明其意,事实上驱魔司大部分人总在用眼神交流,而鸿俊往往是看不懂的那个,他没有问,只得点头。

于是陆许带阿史那琼、裘永思与鸿俊带陈奉,禹州那骆驼后则拖着沙车,车上捆住了旱魃,前往李景珑指定的会合地点。

裘永思见鸿俊骑在自己身后,仍不住回头看,便开口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跟来么?”

鸿俊摇头,裘永思解释道:“他怕咱们再中埋伏会有危险。白隼报信时,他一直盯着隼鸟与我手中的地图,在思考。”

鸿俊惊讶于裘永思会想到这么多的细节,说:“应当不至于,景珑与根哥在一起……”

“我安排过了。”裘永思说,“陆许会做好准备,随时反偷袭。”

太阳落得很快,将怛逻斯周遭的干旱沙地染成了一片血红,李景珑所画出之地,乃是一片干涸的河谷,众人抵达时莫日根正在河谷内生火,河床两侧还有几间砖瓦房。

莫日根身穿大食军的黑衣,佩了把弯刀,吹一声口哨,确认没有危险,众人便在篝火前集合。

“你是什么人?”莫日根突见多了一个,诧异道,“陈奉,你是怎么跟来的?”

陈奉忙往禹州身后躲,李景珑匆匆过来,吓了一跳,怒道:“奉儿!”

禹州忙抱拳与李景珑见过,待鸿俊交代经过后,李景珑便朝禹州道谢,说:“先用晚饭罢。”

莫日根打了一只野猪,鸿俊啃饼啃多了,闻到肉香,心想莫日根怎么随时随地总能猎到野猪。李景珑分过晚饭后,说:“我们找到阿泰下落了,情况非常严重,他被抓住了,被关在怛逻斯城里。”

阿史那琼当即长叹一声,抹了把脸。

“明天中午,安曼会回到怛逻斯城,巴思已经到了。”李景珑解释道,“我们追到此处,换了这身衣服,混进城里……”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话头,疑惑地盯着禹州。

其时禹州正拿着盐,往鸿俊手里的一块肉上撒,两人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鸿俊:“?”

气氛突然静了一会儿,李景珑便没事儿一般续道:“……我们看见了巴思,大日金轮就在他的手上,不过他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神火戒呢?”阿史那琼说。

“也被一起收走了。”莫日根解释道,“明天正午,待安曼抵达后,巴思会请出圣刀,当着怛逻斯全城居民的面,毁掉你们的圣器神火戒。再将阿泰绞死。”

“其他的东西被我们偷出来了。”李景珑揭开一个布包,内里是阿泰的飓风扇以及冰、火、雷、地四色戒指。

“不会吧……”裘永思喃喃道,“这还被抓了?”

“在巴津城中,安曼是不是让他喝下了什么?”李景珑朝阿史那琼说。

“那杯酒!”阿史那琼瞬间震惊了。

李景珑道:“他明显中了毒却没有发现,甚至一度靠近了巴思将军,就在动手抢夺大日金轮时,毒素发作,险些要了他的命。”

众人沉默片刻,阿史那琼说:“让我亲自对付安曼,我现在好多了。”

“别焦急。”莫日根说,“我们还有将近九个时辰,明天正午时等安曼回到怛逻斯,他们才会公然处刑。”

抓到伊思艾家族的最后独生子,将是一件轰动大食全国的事,巴格达下了命令,打算将他在怛逻斯处决,同时也要在所有人面前,毁掉象征祆教最高权力的圣戒,让祆教从此消失。

“那是琐罗亚斯德生前佩戴的戒指。”阿史那琼道,“不可能!”

李景珑摊手,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争端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过……巴思从巴格达亲自赶来,并带来了圣刀,准备与神火戒一较高下。也许不会碎?但我想不管结果如何,阿泰都将小命不保。”

裘永思沉吟片刻,而后说:“这就相当于佛家法器与道家法器相戕,历史上虽极少有这等情况,但最终取决于使用法器之人的力量,以及法器的来历。”

阿史那琼默不作声,陆许道:“结果是可能的。毕竟神火戒没有戴在阿泰的手上,而巴思则手持圣刀。”

陆许留了点面子,没有将话说得太直,李景珑又说:“白隼被我要求,前去监视安曼的队伍,在他以为解决了琼之后,他曾回往巴格达,现在又赶回怛逻斯,明天咱们兵分两路……”

李景珑开始分派任务,一路前往巴格达与怛逻斯的大道,阻截安曼。

另一路,则与他们秘密潜入刑场,去营救阿泰,顺便夺取大日金轮,不管是否能继承,总得抢到了再说。

李景珑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当即不再担心阿泰,敲定细节后便各自散去。留下李景珑与鸿俊、禹州、陈奉。

“麻烦你看下我孩儿。”李景珑起身道,“鸿俊,咱们去解决另一件事。”

其时裘永思正等在河谷的避风处,先是撕去套着旱魃的麻袋上的符咒,再解开袋口,将旱魃倒了出来。

旱魃醒了,睁开双目,定定看着李景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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