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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是崎岖不平的土地。

凸起的小土坷垃磕在了阮文的腿上,隔着运动长裤,还是蹭破了一层油皮。

“没事吧?”

阮文觉得这人怪异的过分,她摇了摇头,笑着跟冲过来的曹丹青说,“你请客。”

摔倒在地还这么活泼。

曹丹青瞥了阮文一眼,“不就一顿饭嘛,至于这么拼命吗?”

过来搀扶阮文的薛亚男看了他一眼,带着阮文去找校医处理一下伤口。

罗嘉鸣跟着过了来,“我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阮文觉得那碘伏杀得她每一处神经都疼,明明这东西并没有任何刺激性。

薛亚男认得罗嘉鸣,她下意识地把阮文护在身后,“我们是学生,忙得很没空去帮忙。”

余光看到罗嘉鸣那略显震惊的神色。

阮文笑了起来,她比原主幸运的多,帮助过的人总会回报她。

“亚男,麻烦去跟我们班长说声,我没事,让他们别担心。”

薛亚男有些迟疑。

她知道阮文和这个男人认识,更知道两人上次闹的不是很愉快。

“在学校里,没什么的。”阮文捏了捏薛亚男的手。

罗嘉鸣看着年轻姑娘们之间的互动,眼神晦涩了几分。

等着人走了,这才开口,“还有一场决赛,我再给你半小时时间。”

阮文缓缓抬头,觑了他一眼,“罗嘉鸣同志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一个死刑犯,马上就要上断头台了。我是不是要为您的宽宏大量,感谢您八辈祖宗啊?”

晦涩的眼神出现了实质性的愤怒,便是垂在一旁的手都握成了拳头。

好一会儿,罗嘉鸣这才发出一声冷笑。

阮文伸直了小腿,之前都是跟着那群人练长跑,锻炼耐力。

今天全都是短途,现在还不怎么明显,估计明天会有后遗症。

她蹬着脚,感觉到小腿上的筋拉扯了几分,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来。

往检录处去。

百米决赛是压轴好戏,而大轴则是长跑。

隔壁非金属材料专业以涂宝珍为首,参加了女子三千米长跑。

这个项目的赛事一场决胜负,并没有预赛。

阮文检录的时候,正好看到涂宝珍几个人过来。

“你还好吗?”涂宝珍关切的问了句,她看到了站在那边的年轻男人。

树荫下,那个人像是一个蒙了夜色的石头,冷冰冰的,眼神却又是极其的锐利。

涂宝珍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个年轻男人是一个军人,和她爸爸一样。

阮文轻笑了下,“没事,你们也加油。”

涂宝珍和阮文一套行头,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她穿的是国红色的短袖短裤。

这样的一身行头,涂宝珍穿不奇怪,毕竟她爸爸是研究所所长,每个月的工资挤出一点来就能给宝贝女儿买最时髦的衣服。

可阮文……

卢文英看着阮文渐行渐远,“她怎么那么有钱?我听说她还买了一个工具箱来免费给你修收音机。”

涂宝珍耸了耸肩,“她之前是工人。”

开学这么长时间,同学之间的底细其实都知道的差不多。

阮文家里两个工人,而且哥哥考上了清华。

卢文英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蹲下掸去了千层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

省大的这块操场很是热闹。

没有塑胶跑道,崎岖不平的土道,甚至连石灰粉画出来的线都被扬起的黄土遮去了不少。

里面是一个光秃秃的足球场。

学校里经常有足球赛,学校官方的,还有同学们自发组织的民间比赛。

把上面长出来的一点青青的嫩草都给踩死在萌芽阶段。

每天,这个操场上总会有笑声不断。

今天是纪念五十九年前的五四青年节,虽然不是个整日子,但也热闹非凡。

阮文再度出现在跑道上时,化工系的同学们都看了过来。

观众区,有同学拉着东方升问,“刚才那个男同志,是不是小阮师妹的对象?”

瞧着紧张兮兮的模样,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跑了过去。

总觉得,关系不简单。

你问我我问谁啊?

然而作为化学系77级老生的智多星,东方升还是回答了一

句,“有这个可能。”

这是一个万能句式,说了等于没说。

那男生打了东方升一下,转脸去跟别人说话。

“切。”东方升还不清楚他们那些心思。

之前都知道阮文长得好看又聪明,现在骤然间发现阮文竟然很有钱,那心思,自然是越发活泛了。

谁还不知道谁?

不过他也不知道那男的什么来路啊。

都是潜在情敌,他也想掐死好吗?

不远处,陶永安在那里给阮文加油鼓劲,挥舞着手里的两个自制的小彩旗,“阮文加油,阮文加油。”

一番举动让机械系的其他男生一阵艳慕。

谁都知道,机械制造的陶永安和化工系的阮文走得近,两人经常周末的时候一起去摆摊,时不时还会在教室里看到两人凑在一起搞学习。

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俩是恋人关系呢。

一旁有男生打趣,“老陶,怎么光给阮文喊加油啊,咱们系的小黄也跑了一百米决赛好不啦?”

黄春华和阮文不在一个小组,但同样晋级到了女子百米决赛。

占据了八分之一的名额。

陶永安看了眼站在最外侧跑道的黄春华。

“黄春华加油!”

喊的略有敷衍。

黄春华听到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她开学那天就跟陶永安闹了点“小矛盾”。

私底下陶永安喊她矮冬瓜,她喊陶永安黑炭头。

即便是中间有阮文这个调和剂,两人也一向不对付。

忽然间陶永安给她加油助威,黄春华一愣神。

发令枪响,反应慢了一步。

观众区,机械制造系的男生把拳头招呼到陶永安身上——

“故意的是吧?”

“艹,陶永安你这龟孙子,我们系的第一没了,老子跟你没完。”

“请小黄吃饭,不然晚上别想回宿舍!”

雨点似的拳头轻轻落在身上,陶永安抱着头,缝隙里瞄到阮文和第三跑道的学生几乎是同时冲向了终点。

在“挨打”中,陶永安吼了一嗓子,“阮文牛逼!”

虽然喊no1似乎更拉风,但是这么一句

粗俗的牛逼,更是简单直白的展现了陶永安的真实想法。

于是,原本绿豆似的小雨点拳头,齐刷刷的变成了花生米大小。

“你个里通外系的叛徒!”

“陶永安你完了!”

跑道上。

阮文弯腰,双手抓着膝盖大口的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第几,听到发令枪响,下意识地跑。

然后就这么结束了,短短的十几秒的时间。

一晃就过去了。

她还有些没缓过来,化学系的学生们已经把阮文接了回去。

第一呢。

还不是给他们化学系长脸?

哼,我们女生少怎么了。

那也是力压群雌,拿了第一。

你们女生多的倒是出个第一啊。

高分子专业的男同学们看阮文的眼神更加热烈。

他们专业唯一的仙姝这么这么厉害。

学习好,省第一。

学习好也就罢了,关键是长得也好。

学习好长得好也就罢了,关键的关键是性格也好。

学习好长得好性格好也就罢了,关键的关键的关键是有一股子劲。

班长很二逼的来了句,“我宣布,阮文是我们高分子专业的班花!”

一句话惹得一群人笑了起来,“张爱国你神经病啊。”

高分子专业这些年来就阮文一个女生,她不是班花还能是班草?

曹丹青啐了一口,“系花还差不多。”

之前是他小瞧阮文了,不过系花的确担得起。

男生们哄笑起来,“系花系花!”好生热闹。

这倒是让阮文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世她只能说会打扮,精心妆点下让自己变成小美女。

哪像是现在,天然去雕饰,每天顶多用个雪花膏擦脸,但皮肤就是水嫩光滑,现在跑完步脸红扑扑的好看,像是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看着年轻的男女在那里开心的说说笑笑,有那么一瞬间,罗嘉鸣都迟疑了。

他调查了很多,种种迹象都表明阮文很可疑。

可就那么一瞬间,罗嘉鸣觉得自己心软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是间`谍呢?

可也只

是这么一瞬间而已。

他的内心又是无比坚定,没人能够动摇。

阮文看到了站在那边的罗嘉鸣,“我先过去一下。”

化学系的比赛项目还剩下最后两项女子三千米和男子五千米长跑,专业里一共有六个同学参赛,除了曹丹青以外,其他人重在参与。

瞧着阮文往那边树荫下的男同志小跑过去。

一群人好奇,“那是谁啊?”

“不知道,长得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薛亚男忧心忡忡,想起了上次这个男同志来找阮文时,两人在宿舍楼下的不欢而散。

也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

一群人看了过去,瞧到阮文笑着跟那男同志说话,男生们略有些吃味——

大概,他们的系花,被人给拐走了。

薛亚男看着阮文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蓦然松了口气。

或许是之前闹了矛盾吧,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了。

树荫下。

罗嘉鸣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人,“首都。”

他回答的是阮文刚才问自己的问题,“去哪里,需要几天时间。”

阮文不傻,知道罗嘉鸣来者不善,他又是国安的,怕是自己这次真的遇到了麻烦。

可再多的麻烦又能如何?

到最后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怕。

只是她忽的离开,总得跟班长说一声,省得再让阮姑姑知道,没由来的担心。

“时间上……另说。”

阮文笑得越发的讽刺,“多谢,我跟同学说一声去,罗嘉鸣同志需要监督吗?”

监督。

阮文说这话时,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眶。

罗嘉鸣没吭声,由着她小跑回去。

“我有点私事非处理不可大概得需要几天时间,麻烦班长替我向老师告个假。”

班长顿时心头一紧,“很麻烦吗,我们有什么地方能帮忙吗?”

他看到阮文从其他同学上面的口袋里拿过纸和笔,迅速地写了一串话,然后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到了自己手心里。

“等会儿我走了,把这个给机械系的陶永安,谢啦。回来请你们吃饭。”

去首都呢。

小表哥给她写信,约她有时间去首都去看故宫去爬长城。

阮文一直没时间,现在却不得不去首都。

她笑着离开,跟同学们挥手。

班长忽的觉得手里那皱巴巴的小纸条有千斤重。

瞧着阮文和那个男同志走远了,他这才连忙去找陶永安。

“阮文让我交给你的。”

陶永安这会儿正在跟系里的同学算账,忽然间看到一个高分子的班长来找他,他愣了一下。

听到阮文这个名字,更懵,“她人呢?”

咋还鸿雁传书了,自己没腿啊。

“刚才有个男同志来找她,她家好像有点……”

陶永安笑着打开纸条,“她家能有什么事啊,我就在她老家那边插队,还能……”

黑炭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起来。

班长有些忧心,“没事吧?”

“没事。”陶永安收起了小纸条,“就是让我帮忙弄点东西。”

他避重就轻。

这是一封求助信——

找谢蓟生。

然后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好端端的找什么谢蓟生?

联想到刚才班长说的话,陶永安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阮文出事了。

……

从省城到北京,不过三个小时。

买票的时候,罗嘉鸣有优先权,这让两人并没有在车站多呆。

只不过特意买了软卧车厢,而且还是包厢的票。

阮文仔细打量了一番,“罗嘉鸣同志有喜欢的人吗?”

罗嘉鸣抬眸看了她一眼,阮文很是无辜,“你买软卧包厢,而且还是带着一个女同志,很容易被人误会。”

她刚说完,坐在对面的人起身。

打开了包厢的门。

阮文:“……”是个直爽性子。

尽管她讨厌极了。

车厢里人多口杂,罗嘉鸣不确定阮文会不会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来。

只能把她单独看管。

拿着一份报纸,阮文从上车看到下车,期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再无其他动作。

等到了目的地。

罗嘉鸣这才再度开口,“我调查了你。”

第一次去安平县,是为了看望谢蓟生。

第二次去安平县,是受谢蓟生所托调查了元秋平。无意中得知了阮文竟然是许工夫妇的女儿,身份特殊。

而这次去安平县,是调查阮文。

罗嘉鸣是侦察兵出身,极其敏锐,就像是他当初怀疑元秋平那样。

现在他同样怀疑阮文。

“我知道。”阮文淡淡说了句,不然她是闲的蛋疼,才会出现在这里吗?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去打扰你姑姑。”

阮文听到这话轻笑了下,“罗嘉鸣同志想要我感激你吗?可是我知道你之所以没去,是怕我姑姑察觉到什么,比如说我父母的死,不是吗?”

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阮文心底里冷笑,这个男人和祝福福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最好这辈子也彻底锁死。

不配合。

罗嘉鸣也不指望阮文能配合。

阮秀芝到底是烈士家属,不管是她的兄长还是她死去的丈夫,罗嘉鸣不去找她,是担心那个女人爱女心切,把这件事闹大。

“高考状元,阮文你不打算解释下吗?”

“你以为教育局和组织部没有对我进行过调查?”阮文斜觑了一眼,“罗嘉鸣同志,听说过伤仲永的故事吗?”

罗嘉鸣拧了下眉头。

“方仲永,世代务农,然而无师自通五岁便能提笔写诗,震动乡野。”

“先例在前,罗嘉鸣同志向来读书不怎么样,连这都不知道。”那娇俏的脸上满是嘲弄,“仲永是农家子弟尚能无师自通提笔写诗,我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我难道就不能继承他们的聪明智慧?”

罗嘉鸣眸色更是幽暗,“许工不是你的挡箭牌。”

他自然知道,阮文的父母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研究的都是最高精尖的内容。

“但那本《简要》你怎么解释?”

罗嘉鸣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本子,他的确没有直接去拜访阮秀芝,可是他去了王家沟,去了阮文的房间,“这一本,和市面上的《简要》几乎一模一样,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拜读,发现它早于《简要》上市。”

说着,罗

嘉鸣又是拿出了一张证明,“这是我在银行里查到的信息,阮文你怎么解释,自己在银行里的大额存款?”

他竟然把《简要》也调查到了?

阮文内心震惊,脸上却半点不慌张,“罗嘉鸣同志倒是梁上君子,这要是放到梁山大概也能成一条好汉。”

罗嘉鸣不跟他打言语上的官司,“这钱是怎么来的,这习题册比《简要》还要早,又该如何解释。我敬重许工夫妇,但他们不是你的挡箭牌,老子英雄儿子狗熊的事情并不少见。阮文你不把这两件事交代清楚,我不可能把你放回去。”

罗嘉鸣直直地看着阮文,想要从她最细微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些什么。

但是很遗憾,并没有。

她就坐在那里,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点缀在眼睛里。

“你好好想吧,我不……”

外面忽的吵了起来,“同志,你不能硬闯,再这样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下一秒,就是噗通一声,似乎有人被摔在了地上。

阮文眨了眨眼,“你不出去帮忙吗?”

“不需要。”罗嘉鸣话音刚落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腰间的配枪,枪口冷冰冰的。

指着谢蓟生的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同志活在标题,也活在章节末尾

哼,不就是双标嘛,谁不会。就看谁是故事主角

我罗梅开二度了,我本章再发小红包,啦啦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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