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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两千年来的梦想,不就是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能在这块土地上耕作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吗?

这是深种在骨子里的农耕文明。

正因为此,在包产到户被宣扬后,这成为了风潮。

包产到户是趋势。

然而这土地到了自己手上,一家一户的生产力又能提升多少呢?

小岗村走出了第一步,四十年后却又靠着集体经济走向脱贫致富之路。

阮文当即否定了分地的提议。

“分了地之后各家各户忙自家的,一时半会儿固然有干劲,但这种情况长远不了。”

村长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三提五统之后村里人手上没多少余粮,这个咱们都清楚。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分了地,这些该交的也少不了。咱们村粮食产量不错,棉花也算丰收,过去这些年哪年多劳多得?难不成分了地之后,地里的庄稼还能更好?”

“我知道,有钱的兴许去弄化肥,又或者自家积肥想方设法让庄稼丰收,到了农忙时节能多点收成。又或者人家压根不想种棉花,想种些花生大豆换个样,自家有地种什么都自由一些。可村长你想想大家为什么想要分地呢?还不是因为想靠着种地让自己富起来?”

村长点了点头,谁不想有钱呢?

又有谁不想多吃两块肉。

这是千百年来农民最朴素的愿望。

当初,为什么农民帮着打鬼子?

还不是因为赶走了小鬼子,就能分地,不再用当长工吗?

“单干是自由,但是遇到的问题多。就拿浇地这回事说,咱们村头有河,所以过去都是直接引河里的水去灌溉,村里人一起垅土,轮流当值看水就行了。要是各家干各家的,先是得有抽水的电机,得有水带,这些得自家去买,农忙时节都凑一起去了,你去借别人家的,能借的了一时还能一直借着用吗?分地之后怕是还没等着粮食增产,得先各种开支。”

“现在工厂多了,尤其是纺织厂多了,咱们剩下来的棉花可以卖给厂子里,可是一家一户又能留下多少棉花?你的东西少,

人家就会压价,这话我说的没错吧?”

阮文之前到底是在棉厂工作了将近一年,虽说棉厂自身不收购棉花,但她也去过棉站,跑过黑市,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村长点了点头,“这倒是。”

嫌少,然后挑三拣四的压价,哪年都这样。

“少了他们就各种挑剔,各家各户出去卖棉花卖粮食又都需要人。可要是聚在一起,那就用不了这么多人了。”集体合作的好处是什么?

明确了分工,做好分工上的优化,能最大程度的利用人力。

一百户人家纷纷带着自家的棉花去卖挣点小钱。

如果合在一起,只需要几个人就能搞定这件事,而剩下的人能做的事就多了。

“聚在一起咱们量也大,到时候就是咱们挑剔他们,这家不收就去换别家,纺织厂那么多,还差这么一家吗?”

村长看了眼老支书,老人家懒懒的靠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阮文,村子里的人不见得会这么想。”

大家太想要属于自己的一块地。

“所以您得学会变通啊,原先咱们的自留地是二分地,你现在多余出来一些,给一亩成吗?让他们自己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去。”阮文心里有数,王家沟的土地人均不到四亩,即便是给出一亩田的自留地,剩下的也够了。

“剩下的地大家伙一起种,年底给分红。至于种什么,当然跟之前不一样了。”

阮文笑了起来,“村长您要是信得过我,那咱们来个约法三章签合同,你回去后组织大家种黄麻,我负责收。”

“黄麻,你收那玩意干什么?”他们隔壁县有个麻绳场,收黄麻。

“挣钱啊,种子我免费提供,你们负责种就行了,收了之后卖给我。这玩意好好种,一亩地出个五百来斤不是问题。这玩意儿和棉花价钱差不多,但是产量可比棉花高多了。”

一亩地能收多少棉花?

村长心底里算这笔经济账,很快他就发现这样一亩地能多挣十块钱,这要是十亩地的话那可就是一百块。

钱让村长脑子都

活络起来,“那行,这样咱也不勉强,我尽可能的做工作,要是有谁死活不乐意,想要去单干也不拦着。”

阮文笑了下,“是这回事,牛不喝水强摁头最没意思。这要是想不明白,拉上一条船他也能把这船给弄翻。”

人心齐泰山移。

这要是各自有小算盘,那还真别往一个壶里尿。

“这样您回去后找村里老实本分的来,谈好了就签合约按手印。这件事慢慢谈也不着急,怎么说也得明年才能再播种。”阮文拿出纸笔留了个地址和电话号码,“到时候你打这个电话联系我,过年前确定下来就行,先确定了有多少户要一起干,到时候我先每户给五十块的订金,这钱不多,多少代表我的诚意。”

村长倒吸了一口气,王家沟可是有一百五十多户人家呢,这要是大家都参与,就得七千多块。

“阮文你这是发财了?”

村长想了想,“是不是国家奖励你的啊?”毕竟刚被表彰了,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那种。

“那倒不是。不过我说这话肯定算数,您回去办就行,一定要签合约按手印,我研究下看怎么写合适,到时候写封信给你寄过去,你回头找个有文化的研究下我这合约,觉得哪里不适合咱们再商量着改动。”

阮文长篇大论的有些口干舌燥,“我也是丑话说在前头,这笔钱不多不少,但也是我辛辛苦苦攒的,总的用在刀刃上才是,凡事考虑周全些,省得回头再出乱子。所以这手印是必须得按的,不然我怕自己成冤大头。”

村长连连点头,五十块钱不算特别多,但是村里人一年到头又能有几个五十块呢?

尤其是年关,有了这五十块倒是能吃点好的,弄点肉过个不错的年。

老支书一旁笑了笑,他就知道年轻娃娃有想法,是个知恩图报的,别看搬走了,可是一个一个咱们村,一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她肯定能带着村民发家致富的。

阮文又细细交代了几句,即便是要种黄麻,也不能全种。

毕竟村里还得交公粮。

这地要分几处用途。

她说的清楚,让村长格外敬佩,“还

是你们学生娃脑子好使,你要我肯定想不出这些啊。”

阮文还没去棉厂那会儿倒也跟着干农活,不过干的不算多。谁让阮秀芝心疼孩子,不舍的让她干重活呢?

村长没想到,农活都干不利索的阮文能把地里那点事说的这么清楚明白,让他这个老农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阮文请老支书和村长去吃饭,她这会儿身上没带粮票肉票什么的,索性去了小餐馆。

老支书牙口不好,捡了几样软和的菜,老人家吃得高兴。

村里头还有事,村长也不敢在外面多耽搁,找到了路子之后,当天下午就回去了。

阮文松了口气。

有些事情跟她原本预想的可谓千差万别。

阮文本来是想着有机会帮棉厂一把,毕竟那牵扯到上千人。

没曾想,棉厂这边好端端的,倒是王家沟需要她拿主意。

粮食作物是要种的,不然吃什么又拿什么交公粮?

可想要挣钱,还得搞经济作物,走更为适合的集体化合作社道路。

这是最实际有效的经验。

她能带给这个时代什么呢?

阮文想,无非是能力范围内,少走一些弯路罢了。

……

恢复高考后,大学生是四年制培养。

阮文他们这一届考生有些特殊情况,三年半的学制,开学后就是大三。

而比他们早入学的77级老生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这是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年,他们即将面临着工作的问题。

好在,这年头大学生工作包分配,倒是不用犯愁。

但去哪里工作,国家给安排。

把你分配到边疆艰苦地区,你也得收拾行囊巴巴的过去。

虽说胸口还激荡着“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为建设美丽富饶的祖国添砖加瓦”的壮志豪情,但谁不想留在大城市里呢?

读大学,本来就是为让自己有一个好点的出路。

有想当螺丝钉的,自然也少不了偷奸耍滑头的。

东方升介于两者中间。

“你傻啊,去了边疆你能做什么?帮着种地还是帮忙放牛?留在城市里,起码英雄还有用武之地,你不

是和阮文关系挺好的吗?去找她说说看,我可是在电视上看到了,她跟那些战斗英雄一起被表彰,帮你说句话还不小事一桩?”

77级老生中,东方升和阮文关系是比较好的,除了有迎接新生时的情谊在,平日里东方升也没少找阮文讨教两句。

一来二去的,混了个熟悉。

这会儿被舍友一撺掇,他有点心动。

他是学化工的,去边疆还真没用武之地。

“回头再说吧。”东方升心里头拿了主意,但没立马应承下来。

第二天他去实验室找阮文。

受国家级表彰对阮文的生活影响是有的,开学后她像是国宝似的被参观,走在校园里都会遇到同学热情的打招呼。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阮文是不认识的。

陶永安说,“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世故不外乎如此。”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些天,就连化学系的实验室都会有人围观。

从来不乏喜欢看热闹的,阮文就是围观者的热闹。

同样是学生,阮文怎么做到的?

大家总想知道究竟,奈何即便是一个实验室的师兄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阮文总在忙,有时间不是在化学系这边就是跑到机械系忙。

仿佛她的生活除了学习睡觉吃饭外,就是实验。

巴甫洛夫很忙,巴甫洛夫正在死亡。

他们不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俄罗斯科学家,但是在阮文的身上,隐隐看到了巴甫洛夫的身影。

东方升看着被堵住了的门口,忍不住嘟囔了句,“人家是一个个实验做出来的成果,你们看她做实验一万遍,都不如自个儿去做一遍好吗?”

堵在门口的学生有赧然的,也有充耳不闻的。

“我给阮文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呢?”做不到阮文的成就,可以做阮文的老公嘛。

一旦两人成为革命伴侣,她的就是我的,不一样吗?

东方升轻声嗤笑,“人家有对象,能瞧得上您这种游手好闲的?”

虽不知道阮文对象是谁,但如果选这些歪瓜裂枣。

东方升第一个去找阮文,骂醒她。

到底是化学系的地盘,那男同志被损了一番,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嘚瑟什么?”嘴里嘟囔着,却也只能看着东方升进去。

阮文这两天在优化实验流程。

小型实验做出来的成果,如何运用到机器上去实现量产?

这本就是一件麻烦事,而在应用后又该如何提升产量。

后续的事情太多了。

阮文忙碌得很。

东方升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看着手表计时。

精确到秒。

如果可以,阮文想搞一个秒表,这样或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在忙什么呢?”

东方升等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陶永安,他正趴在那里看书呢。

“她死心眼,非要继续做实验说什么搞优化,师兄你怎么来了,又要给阮文介绍对象啊?”

“胡说,我哪有这闲工夫。”东方升捍卫自己的清白,“想请你跟阮文吃个饭,聊点事情。”

“我没问题啊。”陶永安把书一阖,“看阮文的。”

陶永安就是捎带着的,主要还是看阮文。

阮文这次实验又失败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忙。

“那你陪着师兄去吃吧,我再试一遍。”

东方升:“……”你不去,我还请什么请?

陶永安瞧出了端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去这饭吃着没意思,走去吃点东西开阔下思路,别老把自己憋在实验室里,脑子都不会转了。”

他是佩服阮文的,视名利为身外物,仿佛什么都没她的实验重要。

反正,陶永安觉得自己做不到。

帮着把试管和那些原材料收起来,陶永安扯着阮文出去。

东方升松了口气,他可没脸在实验室里请阮文帮忙。

出去好,就算是被拒绝了,也没那么丢人。

刚从小绿楼出来,东方升正要说找个馆子去吃饭。

小林老师迎面过了来,身后带着一个中年男人。

“正好阮文,这位同志找你呢。”

人都说近朱者赤,阮文跟着小谢同志厮混久了,倒也算敏锐。

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位同志的目光落在

了她的手腕上。

九月份天气还热,阮文穿着七分袖的衬衫和蓝色的裙子。

手腕上还挺干净,除了左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

“阮文同志是吗?能跟你聊聊吗?”

阮文倒是直接,“如果想聊这只手表的话,那我现在就能说清楚。”

小绿楼里涌出了不少的学生,瞧着阮文和一个脸色沉沉的中年男人对话,有些拿捏不准。

“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阮文也不怕事吧?”

“就是。”

嘈杂声中,中年男人听到那清脆的声音,“手表是我在废品站拿到的,简单修理之后觉得能用,就一直戴着,它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女表,比阮文的岁数都要大上一些。

大修之后该换的换了,倒是没什么问题,时间精确。

阮文还挺喜欢的。

“我还想了解的更多一些,阮文同志能跟我找个地方详聊吗?”

阮文点头,小林老师带来的人,倒是不怕。

陶永安不放心,“我跟阮文一起淘到的这个手表,我也跟着一起去。”

好兄弟是讲义气的。

阮文笑了笑,对东方升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改天再跟你一起吃饭。”

这人来的突然,阮文也没料想到。

只能把东方升撂倒一边

“没事的没事的,你先去忙。”东方升倒是觉得没啥,只是有点担心。

一个手表能有什么事呢?

东方升想不明白。

阮文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好在中年男人石磊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阮文同志不需要担心,只是这块手表之前是被一个母亲留给了她的孩子。”

阮文愣了下,那这跟自己是真没啥关系。

“战争年代,这位母亲把孩子放在了老乡家,等有机会再去找时,鬼子扫荡村子没了。”

石磊很是平静的诉说,这是战争年代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这位母亲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找到自己的孩子,可惜后来她牺牲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阮文想起了那些被拐走的孩子,想起了那些为了寻找孩子

而苍老了十几二十岁的父母。

那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但凡有一线生机,谁又舍得放弃呢?

“那您是……”

“我的父亲是这位母亲的老部下,前段时间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戴着这块手表,他被炮弹炸断了双腿不便于行,所以我来找你,想要打探一下消息。”

石磊十分坦诚,“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那个废品站看看,我想再找找线索。”

阮文这下是真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更啦,希望我家暖气能修好啊

嘤嘤嘤,寒潮来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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