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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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内的光线很暗淡，只能从一直灌冷风的几个小破洞里看见一丝丝光线上漂浮的尘埃。

胃部已经失去了知觉，巫妄手脚麻木，冻得有些发抖，瘦瘦小小的一团缩在屋子的角落，莫名觉得现在还算安宁。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点微酸的腥甜。

巫妄寻求心理安慰似的把缺了一个腿的小木凳压在自己身上，好像那样就能暖和一点似的。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保存能量。

一道女孩小声的说话传进了他的耳朵，“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一群孩子的声音接连响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又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呆着，大家都不和他玩，都不喜欢他。”

“他是鬼，我听故事里说，像他这样的都是鬼！会吃掉我们的！”

“你说错了，是怪物！我们都是好人，要打败怪物才行！”

一个女孩的声音尖利了起来，还带有一种炫耀似的口气，“要不是我想起今天领养的叔叔阿姨会来，叫你们一起把他关起来，有他在，大家都没机会啦！”

“对呀对呀！巫妄长得像鬼！还像电视剧里最坏的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领养的人都喜欢他！”

一个男孩也发出了声音，“对！巫妄最丑了！好恶心！而且我们前几天打他他居然敢还手！”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就吵嚷了起来，还有的说着说着就尖叫，做出一副鬼脸的表情。

巫妄依然在屋子的角落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懒得去管。

这时，群体里最有威严的男孩子发话了，“别吵了，小心待会儿被院长发现了，点火吧！”

“火会不会把巫妄烧成像乌鸦那样啊？”

那个男孩子说，“我们这是在帮他，天气那么冷，帮他生火！烧成乌鸦也是他的事！”

巫妄讨厌鸟类，讨厌任何有翅膀，有羽毛的东西，甚至到了害怕的程度。

［恶心！恶心！！］

他内心突然出现了怒火，瞬间睁开了眼睛，站起来冲到门口用力拍打被锁起来的门。

一个女孩咯咯的尖声笑着，“你们

听！巫妄想出来！”

“他出不来！他是鬼！已经被奥特曼封印了！”

一个女孩举起一本破烂的书在房子的小破洞前晃了晃，嬉笑着对门内喊：“就用你的书来给你生火好不好？反正都是没人喜欢的破书！只有你这种没人喜欢的人才会看！”

那本书肯定是被这些人从他的枕头里翻出来的。

巫妄冲向破洞处，费力的将满是冻疮和裂口的手伸出小洞去抓那本书。

女孩把书移得远远的，等到巫妄想把手收回去又凑近，就这样周而复始。

她趁机用指甲在巫妄手臂上掐了几下，“他好好玩呀！”

巫妄冻得麻木的手终于有了点钝钝的触感，他猛地把手缩回来，不再去管那本书。

［算了，反正也拿不回来。］

巫妄重新缩回角落，把已经被掐出血的手臂擦了一下，然后透过破洞沉默地看着因为他不配合而气急败坏的女孩撕掉那本书，然后将碎片一股脑的透过小破洞塞了进来。

孩子们的声音变小了，巫妄吐出一口气，在破破烂烂的碎纸片里捡起书的封面。

封面的损毁并不严重，只是皱巴巴的，依然能够看出这本书的书名叫《无瑕》，作者叫秋泽。

还能够看见印在书封面上的话：每个人生来都是无瑕的，哪怕将来变成一摊烂泥，身陷污浊，卑微地乞求活着；哪怕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做出不好的事，也都有资格在惘若轻纱般虚幻的梦境中去追忆曾经无瑕的自己。

因为光是金色的，它会公平的照到所有人身上。

巫妄抱着书的封面，费力的重新闭上眼睛。

［睡醒了老师就会找到我，然后把我放出去了吧……］

睡梦中，他感到浑身冰凉，但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有了点灼热的刺痛。

孩子的尖叫声和人们吵嚷的声音惊醒了他。

巫妄半梦半醒的撑着睁开眼皮，却看见了大片的火光……

“起火了！快逃！还有人在房子里面吗！”

巫妄昏昏沉沉的爬起来。

那个拿书逗巫妄的女孩恐惧的尖叫了一声，呜咽着，“没有人了！院长我好怕！

我们快跑吧！”

肥胖的中年女人扬起大掌用力打了一下女孩的背，“叫什么叫！”

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肥胖的中年女人一脚踹开了女孩，“好像还有个叫……巫……”

一个男孩举起手，“院长！是巫妄放的火！我亲眼看见了！他放完就跑了！他因为今天那些叔叔阿姨没有收养他就想把我们烧死！他亲口跟我说的！”

女人狐疑的问，“是真的？”

“对！我也看见了！”

“他平时都不说话的！这次故意说了来炫耀！”

孩子们都满脸委屈，叽叽喳喳的告状（注1）。

“该死！我早就知道那玩意儿是赔钱货！”

女人怒气冲冲地带着孤儿院的财物和孩子们迅速离开了。

巫妄的脑子依旧不清醒，像一团浆糊似的，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像发疯一样拍打着房门嘶哑喉咙大喊：“我还在！”

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喊。

他能从破洞中看见，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六岁的巫妄看着远去的人群，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报上了恨意，他讨厌那些小孩，讨厌鸟类，讨厌尖叫，讨厌人类，讨厌寒冷，讨厌灼热，讨厌饥饿，恨此时无力到只能等死的自己。

火焰逐渐蔓延，将漆黑的屋子映得通红一片。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没有其他要求，我又没有招惹他们，我又没有错……］

巫妄已经感了到呼吸困难和皮肤的灼伤，但他仍然不死心的继续拍打房门，伸出无力的腿一次又一次的踹向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门。

为什么呢？为什么可以灌进冷风，满是破洞的门和墙壁不可以被踹开呢？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木质的横梁被火烧断了，砸落在巫妄的脊椎上，巫妄只能感受到肋骨的断裂和腿部的压迫。

每一次呼吸都能加强胸腔的刺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剧烈的痛苦和体弱多病、久未进食早已脱力的身体并不能支持他在这种情况下逃出去。

火让巫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的活下去呢？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又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活下去也只有受苦，这种活下去是没有必要的。

“如果……能活下去就好了……”

［这种情况，可能必须得等着来救了］

巫妄摸着满是皱纹的书籍封面，忍不住冷笑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却被火焰灼干。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我这种人呢……”

［金色的……］

“我要死了……”

［金色的……］

“可我就是不想死……为什么呢？我有罪吗……”

［金色的……光是金色的］

巫妄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但依然拍打着门，抱着微不可察的期待，苍白无力地用虚弱的声音发出生命中最后的，也是唯一一次求救，“如果……救救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不管是什么都好……求求你，我想活下去！”

书上说，光是金色的。

只要你心怀希望地呼唤，不管你身处多么绝望的黑暗，闭上眼睛醒来，他就会找到你，照到你身上。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它会使你永远发光。

不要恐惧。

睁开眼睛。

他来了……

门被一脚踹开，那个人的头发像是金色的光，占据了巫妄最后的视线。

比燃在身上的火和天上的太阳更耀眼。

［爷青回，没想到迪迦还有跨国业务……］

真是……惊喜啊……

巫妄迷迷糊糊地想着，双眼最终在这金色的光后陷入了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