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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副都护郭子仪会面之后,打破了李嗣业对于传奇人物的幻想,当然此人的相貌符合忠义之臣的人设,至少看起来要比封常清讨喜。但他的见识和水平也仅限于军事一途,至于其他方面,倒是挺诚恳好学,个人意志和德行方面定然有闪光点,他不方便评价。对方的三观超正,是相对于眼下的封建社会氛围,反倒像李嗣业这种的,反倒属于三观不正的佞臣了。
他命郭子仪暂时留守监理北庭都护府,自己则只带了十几人,离开庭州往安西而来。
十日之后,先抵达了焉耆镇,然后到达了乌垒羁縻州,十五日后到达了龟兹。
进入龟兹城后,李嗣业命令随从们在馆驿中休息,身边只带着道柔和燕小四前往安西都护府。
他刚踏入都护府大门,就碰见副都护兼节度副使程千里,对方胡须抖动着绽放笑脸迎上来,叉手恭贺道:“不知李中丞驾到,未及远迎,还请见谅。”
李嗣业感觉这话里有点讽刺的意味,遂拱手说道:“程副使,这里是安西,我在安西的职务是副都护。”
“哈,怎么称呼不重要,程千里要恭贺李中丞了。”
既然对方不改口,他也不多计较,只是拱手相问:“高中丞可在府中。”
“在的,我刚从他的书房出来。”
“那我先去求见高中丞,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详谈。”
“好,请。”
他径直来到都护府的内院,高仙芝的亲兵校尉已经不是白孝德,不知被提升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嗣业说明来意,校尉亲自跑进去通报,然后跑出来请他进去。
高仙芝亲自站在正堂的台阶上相迎,明显表现出了客气和疏离感:“李中丞来访怎么没有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带人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你。”
得,这位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更浓,他要是听不出来,还真成棒槌了。
他按照下属的礼仪朝高仙芝叉手说道:“高中丞,若是在北庭,我自然以品级之礼相交,但这里是安西,我依然兼任着安西的副都护,所以属下李嗣业特来求见中丞。”
高仙芝反倒不太适应了,扶着额头笑道:“我倒把这件事情忘了,嗣业,你我往日关系亲密如兄弟,何必执着与官阶称谓,里面请。”
他将李嗣业邀请进书房中,高仙芝在主位上盘膝而坐,李嗣业坐在侧下方,就像往日一般,只是如今他们的关系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高仙芝命婢女献上煮茶,自己也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神态看似随意地问道:“嗣业你初任北庭节度使,屁股尚未坐热席位,就跑回到安西来,一定是有事情吧。”
李嗣业放下茶盏叉手说道:“安西北庭虽分立两府,但俱为一体,安西的事情就是北庭的事情,北庭的事情也是安西的事情。”
高点头赞许:“说得不错,接下来呢?”
李嗣业哑然失笑:“什么都瞒不过中丞,我这次来是想向中丞请调两个人,封常清和段秀实。”
高仙芝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了,双足搓着缺胯袍前摆的膝盖说道:“段秀实现任疏勒军副军使,我可以调他过去给你,但封常清,他现在担任于阗镇镇使,不一定同意跟你过去。”
李嗣业暗忖,不是他不同意过去,是你不肯放人吧。当初封常清在夫蒙灵察府上做家仆时,多次求见高仙芝想要做他的随从,李嗣业从中截了一胡,才使他未能如愿。但有才华的人如同锥子,只要有露脸的机会就能够脱颖而出。在远征小勃律战役前,封常清绘制了葱岭地区的地形图,给远征军的行进路线提供了依据,又在之后的战役中表现可圈可点,终于让高仙芝认识到封常清的才能。
眼下高仙芝不肯放人,封常清又是李嗣业亲自提拔起来,才让高仙芝认识到对方的才具。这就好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突然跑去认别人做亲爹了,心里非常不舒服。
但瞧眼下高仙芝这个架势,决计是不肯放封常清跟他走的,倒不如转换目标,趁机多提条件,才能够弥补他的损失。
“但是我眼下非常缺少这样的人手,中丞的安西四镇人才济济,难道还不肯把区区一个封常清给我?”
高仙芝神情坚硬毫不放松:“不行,别的人都可以给你,唯独封常清不可。”
“既然如此,那我再要两个人,田珍和白孝德。”
“嘶,”高仙芝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李嗣业眼光真是辣,田珍和白孝德均是安西军中不可多得的勇将。他实在是不愿意放两人离开,但他们比起封常清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然要舍弃鱼寻求更高价值的熊掌。
“那好,我把这两人给你。”高仙芝捋须勉强同意。
李嗣业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该告辞离去了,他朝高仙芝叉手道:“高中丞,那我就先行告退。”
“那好,本想留你下来,我们夜里小聚共饮几杯,但安西府中诸事繁杂,只有等来日再聚。”
高仙芝这话也许是真的,也许是言不由衷,总之两人产生了某种隔阂,也许这种隔阂在李嗣业在利用杨家走后门的时候产生,或许是李嗣业在花萼楼中跳着怪异的舞蹈时产生。总之高仙芝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差异,往日的志同道合只是一种假象。
李嗣业告别高仙芝之后,走出了安西都护府,对于安西都护府的其他官员也没有选择惊动,只是到录事参军事处提调了三人的告身文书。
白孝德现任节度使行官兼任龟兹蕃营押官,田珍任疏勒骑兵营押官,段秀实任疏勒军副军使。他把他们提调到北庭之后,当然要官升一级,这是官场的惯例,他们三人也注定为他的心腹。
他先去蕃营找了白孝德,就像垂青于幸运儿的命运之神一般,他站在白孝德面前双手抱肚诚挚地说道:“跟我去北庭吧,高仙芝那里我已经给你谈妥了。”
白孝德能够拒绝吗?李嗣业能亲自来找他,也足以说明对他的器重。他之前是夫蒙灵察的亲兵校尉,虽然高仙芝叙功时不偏不倚,将他升任蕃营押官。但高仙芝是不可能重视他的,更不可能与李嗣业的重视相比。白孝德虽然是龟兹皇族后裔,但已经自我认同到汉人的儒家价值观中,一句士为知己者死,语句背后的人文精神让他感觉超燃。
李嗣业得到白孝德之后,继续出发向西行进,二十日后回到了人生旅途中的节点——疏勒镇。
现任疏勒镇镇使是赵崇玼,由于李嗣业的家眷仍然住在镇使府中,他只好在副军使府里办公。
李嗣业回到疏勒镇时天色傍黑,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了镇使府邸门外,轻轻敲击侧门。
门人懒散地推开门,打着哈欠问:“谁啊?”
“我。”
门人的眼睛陡然瞪圆,吃惊地开口道:“阿,阿郎。”
李嗣业心中感慨万千,却只是问道:“家中一切安好吧。”
门人连连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激动地说道:“阿郎,小公子已经诞下一月有余了!枚儿小姐和吴大娘想给孩子办满月宴。但夫人让他们等等,说是等阿郎回来,让他的亲爹给亲自给孩子操办满月宴,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这一刻,他终于能理解高仙芝所说,一次又一次打仗回来,不知不觉间孩子已长大。十二娘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内,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的本分,愧疚的酸楚在心底慢慢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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