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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习俗在腊月二十六开始张贴春联, 春联从工部领出来,白底蓝边镶嵌红条的白绢上,由翰林院的翰林润笔,在上面写满了各种吉祥如意的对子。

春联不是张贴, 而是悬挂起来, 等到年后再由工部回收回去保管, 次年再拿出来悬挂, 有损毁再另补。

保管春联的工部衙门叫门神库, 是制造署下面的机构,万柳阿玛托尔弼就是制造署的小小郎中。

首领太监亲自拿着春联,从乾清宫开始张贴。虽然太监们放轻手脚不敢惊动康熙,他在屋内还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康熙转过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去, 他看着那些春联,不由得想起了拖尔弼, 万柳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

“正式的, 半正式的,老丈人都好几个人, 半个朝堂都是亲戚。”

“他还是行的, 至少能拼爹。”

他心中复杂至极, 沉默了片刻之后, 说道:“去看看工部还有哪些人在当值, 外面天冷, 多送些热汤热炭过去。若拖尔弼在,传他来见我。”

梁九功愣了下,忙转身走了出去,扯过李进忠低声传了康熙的话, 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万大人若在,得恭敬了再恭敬把他请来。”

李进忠忙应下,唤来小太监吩咐几句,然后带着汤水热炭去了工部。衙门封了笔,六部都冷冷清清,因为张贴春联之事,工部还留有人当值。

远远地,李进忠就见到工部门口蹲着一个中年官员,袖着手笑眯眯看着地上,他顺眼看去,一只麻雀正在欢快啄食。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来,顿了下之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麻雀一惊,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李进忠不用猜,从他笑起来跟万柳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便猜到了他是谁,上前恭敬地打了个千,客气无比地道:“可是万大人?”

康熙跟前伺候的得力太监,衙门里无人不识,拖尔弼也认识李进忠,抱拳还了礼,连声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李爷找在下何事?”

李进忠脸上堆满笑,身子又弓得低了些:“万大人可别折煞了奴才,什么爷不爷的,都是那些猢狲胡乱叫着玩,大人就直接叫奴才名字吧。

皇上见大人在封衙了还在辛苦当差,体恤大人的辛苦,差奴才前来送些热汤热炭给大人驱驱寒,衙门里只剩下了大人一人在?”

拖尔弼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忙将他往屋里让,说道:“哎哟你看我这糊涂劲,外面天这么冷,怎么能让李爷站在外面说话。

留着当差的还有几人,他们去了库房,这里就我一人在,李爷你坐一会,我去把他们叫回来。”

李进忠忙拦住了拖尔弼,笑着道:“万大人不用麻烦,我让人跑个腿,跟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大人且随奴才走一趟,皇上要见你呐。”

拖尔弼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等李进忠吩咐好小太监,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去。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一把扯住李进忠的衣袖,着急地问道:“李爷,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我那闺女又不好了?前两年就听说她生了一场大病,我与她额涅担心得不得了,到处求神拜佛,幸得菩萨保佑,她最后总算活了过来。

我那闺女老实得很,跟我一样老实,莫非是她又出了什么大事?哎哟,我这个急啊!”

李进忠袖子都快被拖尔弼揪成了一团,见他急得快跳脚,忙道:“大人,万主子没事,就是皇上见你当差当得好,想传你去说说话。

还有大人呐,奴才斗胆提醒大人一句,万主子进了宫,你不能再闺女闺女叫,她已经是咱们的主子了。”

拖尔弼定定看着李进忠,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下来,嘴角往下撇了撇,嘟囔道:“是是是,主子主子,这进了宫,骨子里流的血都给改变了。”

李进忠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得,这父女俩,还真是亲生的。

进了乾清宫,拖尔弼上前磕头请安,康熙站起了一半,万柳那句不正式的老丈人又在他耳边响起,眼角抽了抽,重坐回去椅子里,说道:“无需多礼,起吧。”

拖尔弼谢恩之后站起身,恭敬垂首侍立。初次面圣,他心里紧张得直打鼓,连腿都有些发软。

康熙和颜悦色地道:“你要在工部轮值到哪天,家里过年的年货都准备好了?”

拖尔弼听康熙语气温和,才没那么紧张了,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就今天轮值一天,明天奴才就回家歇息了。

家里的年货,奴才不当值时,抽出空闲来,陆陆续续也已经备齐,足以能过一个好年。”

康熙愣了下,问道:“怎么是你在操持,不该是家里妇人负责吗?”

拖尔弼僵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奴才老妻只管开口吩咐,奴才负责跑腿。”

康熙想笑,又忍住了,问道:“你要忙里忙外,妻子却在家里享福,你就没想着纳一房听话懂事的小妾,也好让你享享清闲?”

拖尔弼呆住,急着说道:“奴才老妻也要张罗家务,没有只享福。奴才家里也不富裕,奴才赚不了几个银子,只能堪堪养家,没有闲钱再多养人了。”

康熙默然无语,咳了咳道:“若是你有了银子,可想要纳妾?”

拖尔弼彻底糊涂了,李进忠不是说他差当得好,康熙才要见他,怎么就扯到了他纳小妾的事上去了?

“回皇上,奴才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祸害年轻的闺女。就算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奴才捡到了也不会纳妾。”

康熙差点儿没笑出声,他抬头望着头顶的藻井,怪不得万柳那副狗脾气,这就是家学渊源!

“朕知道了。你差使办得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在郎中的位置上,就没有想过升迁,好多赚些俸禄,不用等天上掉银子了?”

拖尔弼憨憨一笑,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道:“奴才没有什么人相帮,又上了年岁,就没妄想升迁之事。奴才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致仕回家,陪陪老妻,好颐养天年。”

康熙看着依旧身形挺拔,红光满面的拖尔弼,今年他才四十二岁,居然就想着致仕。简直与万柳一样爱偷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还有,他那句没有什么人相帮,是万柳说的没有爹可拼吗?

康熙沉吟片刻,等年后看看,再给他挪一挪位置,哪能让他大好年岁,就回去等着领官员致仕后的正俸。

“你回去吧,以后也得照样用心当差,若有什么难处,就直接给朕上折子。”

拖尔弼彻底蒙圈了,这也不合规矩啊。他的品级还不够格给康熙上折子,难道说他要升官了?

不过拖尔弼也未觉得兴奋,官场倾轧,到处都是惹不起的皇亲贵族。

升,他就好好当差,不升,他就早点回家,反正一切只看天意。

康熙见拖尔弼退下,独自感慨了一阵,笑了笑问道:“万寿宫那边如何了?”

梁九功斟酌着答道:“回皇上,奴才听说万主子最近从太医院领了罗汉果与金银花等回去,好似万主子身子内火旺盛,需得滋阴败火。

万主子饭食也用得较少,只吃一些萝卜白菜,连平时经常吃的锅子都很少再用。”

康熙将茶碗往御案上一搁,沉声道:“我哪里要问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万寿宫就没差人来过?”

梁九功忙连声请罪,将头埋得更低了,答道:“回皇上,万寿宫估摸都在操心万主子的身子,没有差人前来。”

康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说道:“去太医院把她的脉案拿来,以后每次太医院请了脉,都记得要把她的脉案拿来给我瞧过。顺带把对子也拿进来。”

梁九功松了口气,忙退出去,吩咐李进忠赶紧去太医院拿万柳的脉案:“一定要仔细问清楚了,那一位哪怕头发丝有不妥之处,也是天大的事,你快去快回!”

李进忠才去工部跑了一趟,又得跑去太医院,得勒,有那位在,以后他只怕腿都会跑细。他紧了紧褂子,又低着头往寒风里奔去。

梁九功去首领太监处,把他要挂在乾清宫的对子,全部抱进去送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一幅幅对子选过去,最后选了一幅寓意喜气的对子出来,说道:“你亲自前去,看着他们把这幅挂在万寿宫大门前。”

梁九功拿着对子准备出门,康熙又叫住了他:“等等,我再写个福字,你一并送去。”

梁九功又转身走回来,站在旁边磨起了墨。他目光瞄着认真写字的康熙,饶是他跟在康熙身边多年,还是难掩心中的骇然。

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万寿宫那位有如此殊荣,能得康熙一个字,偏偏那位,还不一定会领情。

多数时候,他都见康熙兴致冲冲前去万寿宫,然后怒气冲冲离开。

回来后开始一言不发生闷气,后渐渐坐立难安,末了,自己找个台阶登登登下去了,又踏进了万寿宫。

梁九功不敢去深想,只觉着自从太宗皇帝起,到顺治帝,再到康熙身上,祖孙三代都是一脉相承。

康熙拿起笔,连写了几个福字,都觉着不满意。最后总算写了个勉强看得过眼的,拿起福字吹了吹,待墨干了,递给梁九功道:“你亲自给她送去。”

梁九功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拿好了,连着那副对子也一并亲自拿着,没走几步,康熙又唤住了他:“再选几只新鲜的佛手,还有去暖房,选几盆开得好的一并送去。

唔,她喜欢吃萝卜白菜,中午的时候,做一道鸡汤煨白菜心,羊肉炖萝卜送到万寿宫,慈宁宫也送上一份。”

小太监在外探头,梁九功见了,忙告退走出去,听他上前回禀道:“佟主子给皇上送来了亲自种的水仙,奴才不敢做主收下,让人先在外面等着。”

梁九功拧眉沉思了一会,转头进了屋,躬身道:“皇上,佟主子送了水仙来,说是佟主子亲手照看长大,现在她在外面等着,奴才这就去传她进来?”

康熙不耐烦瞪着他,说道:“没见我忙着吗,什么事都递上来,你如今这差使当得愈发回去了。让她回去吧,她自己养的,自己留着就好。”

梁九功忙跪下来请罪,然后退了出去,小太监小跑着上前,他沉下脸教训道:“以后那里再来了人,要瞧清楚轻重,不是生死大事,只送东西这些,就不要递进来了。”

小太监机灵,脸色变了变,弯着腰连声应下,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梁九功呼出口气,看着晴朗却冻得受不住的天,喃喃地道:“这天,只怕又要下雪喽。”

万寿宫里,万柳盘腿坐在罗汉塌上,面前的炕桌上摆着烤栗子,松子等干果吃食,靠墙的案几上摆着佛手,屋子里香气阵阵。

她边吃边偏头看着康熙写的福字,秋月掀帘走进屋,说道:“主子,外面对子挂好了。”

万柳点点头,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秋月,你帮我掌着凳子,我去把福字帖起来。”

秋月忙说道:“还是让奴才来吧,主子你可别摔下来了。”

万柳笑,“哪能摔啊,我厉害得很。再说皇上的福都到了,托他的福,要是摔了,不就没福气了?”

秋月快被万柳绕晕,晕乎乎下去端了面糊进来,万柳已经选好了地,指着炕头上的墙说道:“就贴那儿吧。”

秋月好笑地道:“主子真是,福字都贴门上,哪有贴在炕头的。”

万柳淡笑不语,康熙的字太过显眼,宫里只要眼不瞎的都能认出来。要是她得了福字,贴到门上去,不知道又会碍了多少人的眼。

“福到福到,福到头上,多好的寓意,贴这里才是正处。”

秋月习惯了万柳的歪理,扶着凳子,胆颤心惊看着她贴好福字。

她跳下凳子拍了拍手,左右欣赏了一阵,笑着道:“好了,完工,咱们就只管等着福到。”

秋月忍俊不禁跟着笑了,拿着装面糊的碗拿出门,李进忠就领着人捧着食盒来了。

她忙迎上去准备接过来,李进忠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客气无比地道:“你拿不动,下面有热水保着温呢。”

秋月笑着侧身让开,顺手打起了帘子。李进忠领着小太监进屋,万柳闻声走过来,他忙福身道:“万主子,皇上让奴才给主子赐了菜。

皇上还说,主子虚火旺盛,不能再吃上火的东西,也不能多喝败火的药,败火的药寒凉,对主子身子不好,主子需得好好调理。”

万柳看了一眼小太监拿出来的萝卜白菜,快把白眼翻上了天。

她是因为吃多了各种烤栗子炒干货,才有些上火。死对头佟贵妃升职,她气了几天也就不气了。于事无补的事,她才不会一直给自己找不自在。

秋月去拿了荷包递给李进忠,他却怎么都不肯收,推迟了往外退,点头哈腰说道:“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万主子这般客气,倒显得与奴才生份了。”

万柳抬眉,李进忠这也热络客气得过头,以前他来送康熙赐下来的各种东西,没有一次不收钱,今天却不肯再收,难道真是福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里各种筵席,祭典,这些都与万柳无关,她照样过着自己清闲的日子。

转眼就过了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今年因为打了胜仗,京城有盛大的灯会,康熙赐宴群臣,亲自登上城楼,与民同乐赏灯赋诗。

万寿宫里,早两天康熙便差人送了各种新奇的花灯过来。万柳虽然不能出城去赏灯,见着花灯新奇好看,让张富他们把灯全部挂上,待到天色一暗就点亮了灯。

宫里灯火通明,虽然没有外面的热闹,她与秋月他们几人,说说笑笑在灯下走动了几圈,也权当赏了一回灯。

到了平时睡觉的时候,万柳照常洗漱后,准备上炕歇息,秋月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主子,皇上来了。”

万柳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熙走进来,先打量着万柳的神色,见她神色寻常,心里松了口气,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万柳见他还一身明黄朝服,身上带着寒气,只怕刚从城楼上下来,福了福身道:“奴才平时也是这个点歇息,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说道:“今儿个十五,外面还热闹着呢,哪有这么早歇息的,快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

万柳笑眯眯地道:“皇上要带奴才出宫去呀?”

康熙瞪了她一眼,拿起外袍要往她身上套,说道:“今天大好的日子,我就不跟你计较。快穿上,我赶着回来带你去看灯,你可不许再气我啊。”

万柳心里一动,咦,城墙?她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后说道:“皇上这个时辰不歇息,要是被太皇太后得知,又该得心疼了。”

康熙斜了她一眼,说道:“早就安排好了,你放心,谁敢去多嘴,我砍了他的头。”

万柳见他上道,便没有多说,穿好衣服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沿着月华门往外走,年底年后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晚上滴水成冰,靴子走在地上,咔嚓嚓乱响。

康熙从梁九功手里拿了只巴掌大的八角宫灯递给万柳,笑着道:“喜欢吗?”

万柳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接过来看了看,顺手又还给了康熙,说道:“喜欢。”

康熙侧头看着她,问道:“既然喜欢怎么不拿着玩?”

万柳言简意赅地道:“冷。”

康熙楞住,然后顺手将灯递给了梁九功。

万柳:“......”

康熙靠近她,牵着她的手藏在了袖子里,说道:“这样就不冷了。先前怎么没多穿一些?”

万柳抽回手,将手袖在袖子里,说道:“没有东珠能挡风寒,穿多了也没有用。”

康熙:“......”

“还在生气呢,气性怎么这么大,过了一年都没消下去。”

过一年佟皇贵妃又没有变回佟贵妃,万柳不见到康熙还好,见到了气就顺便上来了,只管走路不理会他。

康熙无耐摇摇头,两人一路沉默上了午门城楼,他斥退跟着来的奴才,掀开端罩替她挡着风,说道:“先前来看灯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带你来看看。现在也不算晚,外面的热闹要持续一整晚呢。”

万柳站在城楼上,远眺着远处依旧灯火阑珊的北京城,头顶月亮若隐若现,灯火月光,像是有一层纱笼罩着整个世界,寒意阵阵,犹如幻梦。

康熙见万柳依然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跟吴三桂他们打了多年,又马上要与郑经打仗,为君不易,到处都是难处。

大清江山不允许四分五裂,我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天下海晏河清,四海归顺,这以后,不知道还得面对多少为难之处。做皇帝的,照样得有气也只能忍着受着。”

万柳抿了抿嘴,微微笑着道:“皇上真是,奴才说话吧,皇上生气不爱听。奴才不说话吧,皇上又觉着奴才在生气,总是解释一大堆。皇上究竟是要奴才说话,还是不说话啊?”

康熙气闷,说道:“我哪有让你不说话,只让你不要一开口就来气我。”

万柳呲牙一笑,说道:“皇上,那奴才就说了啊,不过奴才先把丑话说到前面,你听了别又说奴才在气你。奴才老实得很......”

康熙差点儿没怪叫起来:“你还老实?”见万柳杏眼圆争,他怏怏闭上了嘴。

“奴才就好比那刚正不阿的御史,皇上听起来自然觉得忠言逆耳,真话难听。可奴才还是得说真话,主要是奴才太直,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奴才这个人吧,就是爱恨分明。佟皇贵妃为难陷害了奴才多少次,皇上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奴才是不是该讨厌她?

奴才就打个比方,要是郑经或者吴三桂,突然有人帮他们,让他们一下厉害起来,皇上是不是也会生气?

奴才没有什么大志向,眼里能看到的,也只有皇上给奴才头顶上的一片天。奴才只不过是个小答应,皇上却让奴才操着皇上的心,这怎么都不合适啊!”

康熙被她喷得身子后仰,干笑道:“御史可不敢像你这样,你这张嘴比御史都还要厉害。你是小答应,赫舍里氏却什么封号都没有呢。以后我又不是不升你,你着急做什么?”

万柳怒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奴才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份位,只是死对头不能比奴才过得好,她过得好,奴才就不会开心!

皇上每次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什么让佟氏在屋里好好学习《女戒》,不要再出来管事,要是抄写《女戒》,不出门就能升官发财,这等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奴才也想要啊!”

康熙被她骂得额头青筋都冒了起来,想着念了一整晚,要带她来看灯,她不领情不说,还嚣张得很,就差点儿没指着他鼻子骂了。

他忍无可忍,厉声道:“万氏,你的规矩呢!”

万柳吸了吸鼻子,抬着手指着他的胸口道:“皇上都不讲规矩,奴才一直仰慕皇上,对皇上一心一意,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皇上做什么,奴才自然有样学样。”

康熙的怒气,一下被她的话戳散了,他无奈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温声安慰道:“你摸摸看,我这里可有别的想法,一直都把你放在了这里。”

万柳都想鄙视自己,她敢说,他也真敢听。

城楼静谧安宁,城里偶有丝竹声传过来。月亮又从云里露出半边脸,淡白月光洒在四周,何似在人间。

万柳微微闭了闭眼,一颗心砰砰开始乱跳。她眼里亮闪闪,握着他的手也按在了自己胸前,说道:“奴才这里何尝不是如此?”

康熙手碰触到柔软的一片,声音暗哑:“错了地方。”

万柳噘着嘴,甩开了他的手。他抬手覆上去,一本正经地道:“我得再看看,好似又没有错。”

万柳背靠在墙上,上身后仰躲开,下面与他更贴近了些。他眼神沉了沉,俯身压下来,她手撑着他的胸,然后缓缓往下滑了下去。

远处还有人家在放烟火,嘭的一声之后,星星点点在空中散开。

万柳身子几乎大半快仰到了城楼下,她脸上带着迷蒙的笑意,轻轻起伏晃悠,朝天空伸出手,不知道是想去触摸烟火,还是摘下月亮。

康熙始终低着头凝视着她,紧紧揽住她的腰,几乎想要把她嵌进身体里,骨血里。

光影闪过他的脸,映着他的眼睛,里面灼灼的亮光,刹那间炙热燃烧,他低下头,想要去亲吻她,被她冰凉的手挡住了。

万柳直起身,飞快收拾整理着衣衫。康熙心中余韵未消,久久不能平息。

他微喘着气,软声道:“别急,我帮你。”

“屁股会涨冻疮,快点儿,冷死了,回去吧。”

康熙闷笑出声,也加快手脚收拾了一下,上前追上她,手臂一伸夹着她下楼,笑问道:“以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万柳头也不抬地道:“那得看你表现了。”

康熙气得做势要把她往回拖:“那回去再来一次,你有本事说,有本事别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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