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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又关闭。

床榻上躺着的小男孩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房门,乌亮的瞳孔中满是冰冷。

他身边躺着的另一个男孩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翻了个身,手脚一伸,搭在他身上。

眼睛乌亮的小男孩没有动,任由他搭着,静静望着虚空,嘴角浮现嘲讽的笑意。

那只行尸,今晚过后,还能活命么?弱小,果然就不配活着啊。

无星无月,浓稠的夜色漆黑如墨,完全辨不出里面隐藏着什么。

林果脚下如飞,黑夜对她而言犹如水与鱼一般,她的眼睛经过夜色濯洗反而更加明亮。

前面的青色衣袍飘忽轻盈,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一片靠近山峦的浓密竹林,那人走入林中,终于停了下来。

林果也跟了进去。

一些事情不好当着人说,挑个隐蔽地方没错,但有必要跑这么远么?晚饭都消化光了。

沈寄转身看着她,想的却是另外的事。

若是她不愿赴死,自然要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动起手来才会毫无顾及。

他看着林果,林果也在看他。

这人气息并不是那么稳,可见内伤还未好。但他前两天身体更不好的时候都敢动手跟老贼修硬怼,可见他个性之强势,修为之高深。

竹林中静寂无声,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面面相觑算什么,互相瞪死对方么?

林果清咳一声,率先开口,努力营造出亲切友好的氛围来。

“谢谢你请我们吃饭,我弟弟很开心。”

见他不说话,她继续下去,“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的确是行尸,但我才变成行尸没多久,连自保的本领都不够,更不会害人。”

“我被药王那个老东西带走的时候,你也在场,我不是主动投靠他。我也从没为他做过任何坏事!”

“你的那两位朋友……嗯,的确是我杀的,他们当时筋脉尽断,四肢粉碎骨折,身上被血骷髅咬得没有一处完好,痛不欲生。”

“若是他们被带回神医山庄,按照那条老狗的做法,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救他们,只有杀了他们。死了就解脱了。”

“你不是说死人是可以问灵的么?你可以召唤他们,对他们问灵,你就会知道,我并没有撒谎。”

沈寄默然听她说完,递了一把剑过去。

“你动手,还是要我动手?”

“……”

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是屁用没有?!

要不要这么有原则?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光明,妖怪也有活下来的权利啊!

还有,她为什么要心虚?她明明就是好人那一挂的!

“你不信我?”

男人眼眸冰冷,“看来,是要我动手?”

林果咬着嘴唇,垂下眼眸,“……不用劳烦你了。”

伸手,右手汇聚成爪,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下去。

血淋淋的,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贯穿。

林果把手拔出来。幼小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沾血的时候看上去很干净。

可眼下,那只沾满了淋漓血迹的手,就这么举到沈寄面前。

“这样可以了么?”她问,眼睛乌沉沉地盯着他。

“我杀了他们两人,每次都是像这样,一把穿胸而过,很快,就算有痛,大概也是一瞬的。”

“你之前用剑刺穿我的心脏,足够我死一次了。现在我亲自动手,又刺穿一次,也足够死一次了。”

“虽然我不会死,但这些痛也是我必须得承受的。这样足够了么?”她说。

见沈寄没说话,她叹了口气,咔嚓一声,干脆利落的掰断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举着骨折的手送到他面前,“这样呢?”

可怜了,还没长好又断了,早知道应该掰左手。

沈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也会觉得痛,只是我已经没办法像个普通的小女孩那样大哭大喊了。”

她说着,身体微微战栗着,那张惨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

沈寄目光在她胸口的血洞和骨折的右手上转了一圈,冷冷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活着?你刚才也说了,死了,才是解脱。”

“我还有心愿未了,我得照顾我弟弟。”我还有拯救世界的重任呢!“总之,只要不死,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沈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嗯!”林果用力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

林果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不会也要把我练成僵尸王吧?”

老子虽然注定要一统天下,可也不是这种一统的方法啊!

沈寄道:“我答应你,不会杀了你,我会把你关起来。”既然你那么不想死,那就生不如死好了。

关起来?关哪里?没事,只要不死,她总会想办法出去的。

林果哦了一声,“好。”

沈寄眼神冰冷,被他那么看着,林果不自觉地生出几分作为妖的罪孽感来。

怪我咯?我又不能选的!

额心忽然触碰到一股温热,沈寄一笔一划在她额上划出一道符咒。

金光一闪,符咒没入她的眉心,陌生而炙热的力量从眉心刹那间散入四肢百骸。

“不要擅自逃走,否则,只要我心念一动,你就会爆体而亡。”

林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多此一举!”

赔偿方案已经敲定,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对着他再也不用有面对债务人的愧疚了。

“你把我关起来我没意见,你得帮我照顾我弟弟,他还小,离开我不行。对了,你也得跟他解释,为什么我忽然不能在他身边了。”

沈寄瞟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往竹林外走。

林果站在原地摸摸自己的胸口。

奇怪,那个小姑娘居然不闹腾了。

她一怔,继而愤怒起来。有木有搞错?太欺负人了!这个人就这么可信?一说要交给他,就这么放心?

老娘拼着不活了也要回来林叶是为了什么?

人家就是请着吃了一顿饭而已,就完全信任他了?

混蛋啊!你干脆跟着他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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