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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有时候还是挺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熟人。

茶寮那边,穿着黑袍的女子蹲在树荫下,逗弄一个三四岁大小,看不出性别的脏娃娃。

黑袍上的兜帽垂下来,她的脸也暴露在阳光下。束发的白色缎带垂在脑后,笑靥清浅,气度从容安静。

姜息染。

这是一个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女人。

比起上次西京相见,她的面孔似是没什么变化,气质又沉静了几分,平静安详,只是看着她,就令人心平气和,似乎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她解决不了的。

“那可是一位大人物啊。”有男子在她身边说道。

“姜息染嘛,流月神庙的月圣女,当然是大人物。”林果依然盯着她,随口回了一句。

“你……知道?”

林果蓦然醒过神,这才发现,跟自己说话的男人自己根本不认识。

他正在用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审视。

“额……我偶然见过……”

“在哪里见过?”那人微笑着,咄咄逼问。

林果暗叫糟糕,“帝都西京。”她含糊应了一句。

“哦?什么时候呢?”

林果瞪了他一眼,躲到沈寄背后,捂住左眼,“我眼睛疼!”

苏琉逸掩下冷意,不动声色地对着沈寄微笑,“沈兄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

沈寄自然知道林果已经引来了苏琉逸的猜忌,对他颔首,“本就是要去岁歌城,在这里遇到你倒是巧。若是不麻烦的话,就带上我们一起回去吧。”

就放在他眼皮底下,省得这疑心病泛滥的家伙背地里做手脚。

苏琉逸笑道:“当然不麻烦。我已经眼巴巴盼了沈兄好多年呐。”

轻描淡述的,就把这一页揭过去了。

林果眼睛的确在刺痛,但她强忍着,用意志命令它停下来。

姜息染就在前面啊,姜息染啊!万一发现她身体里住了只神魔,要弄死她怎么办?

忍住!

这么想着,左眼的灼烧果然渐渐平复下来,只是依旧有些不舒服。

姜息染还在逗弄那个孩子。

她生性淡泊喜静,没想到居然这么喜欢孩子。

那孩子很脏,侧着脑袋看着姜息染,一双大眼睛乌黑明亮。姜息染给她擦脸,她呆呆抓起姜息染的袖子,稚声稚气说了句,“很香。”

“乖。”姜息染安抚地捏捏她的小脸,对苏琉逸说:“这个孩子我要带回去。”

“是。”她决定的事情,苏琉逸自然不会反驳。

姜息染就那样抱起了孩子,丝毫也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泥渍。

苏琉逸面色微变,“大人!”

“没事。”姜息染神情平静,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沈寄林果等人身上。

在林果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转开视线,依然平静无波。“走吧。”

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趴在她肩头,忽然间对着林果咯咯笑起来。

林果左眼顿时一抽,火烧火燎的疼痛。

眼见他们走远了,才听得附近茶寮的人议论纷纷。

“那个脑袋傻傻的孩子怎么忽然愿意跟人走了?”

“在这里流浪三天了,别人一碰她,她就咬人,非常凶!”

“看来是与那位贵人投缘啊。”

“也是一桩好事,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收养,总好过流浪街头吧。”

夏阳城。

沉寂许久的城主府忽然亮起了灯火。

夏阳城并没有城主,由岁歌城派人管理。因此这里的城主府虽然是城中占地面积最广的府邸,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置的。

仆人并不多,井然有序。

苏琉逸最后一次用灵识扫视了一遍这座毫不起眼的幽静小院落,一切都很正常,无论是守护结界,巡逻的妖兽,还是院落内外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里是夏阳城内最安全的地方,虽然里面那位大人并不需要这样严密的保护,但,这是一种态度。

他将所有黑袍人都散入暗处,这才上前两步,轻轻叩击房门。

浴桶内水汽氤氲,一个小脑袋忽然从里面冒出来,噗的一声,喷了一口水出来。

姜息染在那颗小脑袋上敲了敲,让她安静下来。“今日有劳苏公子了,天色已晚,公子去安歇吧。”

苏琉逸恭敬应了一句,“是。”

脏娃娃洗干净之后,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面颊肥嘟嘟的,一双眼睛葡萄似的乌溜溜盯着人打转。

她不会说话,高兴的时候咯咯地笑,很是天真无邪。

她对姜息染眨眨眼,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忽然之间,从她身上漫出耀眼的金光,顺着水波朝外扩散。

姜息染立刻把手按在浴桶上,金光来不及扩散,就被压制在浴桶的水波之中,闪烁着摇动着,明晃晃的映出一室灿然。

小娃娃对着姜息染咯咯笑起来。

姜息染叹了口气,摸着她柔软潮湿的头发道:“傻宝宝,只有你一个人,你家天刀呢?你这样子跑出来,会惹出多大乱子啊。可惜我这趟正忙,没办法帮你找他。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知道么?”

苏琉逸行走在城主府空旷而寂寥的庭院里,所有仆人都安静待在他三丈之外,无声跟随着他的脚步。

幽深夜幕中,湖那边有一串红色的灯笼沿着湖岸缓缓流转,那是城内婢女们忙碌的身影。

苏琉逸停下来,微微侧头,立刻就有仆人上前候命。

“沈先生如何了?”

“已经安置妥当,目前并无异样。果然如公子所料,沈先生带来的小姑娘并非人类,而是一具行尸。只是那行尸有些怪异,她的修为境界,府内的几位大宗师都不能看破。”

苏琉逸皱着眉头,“知道了,下去吧。”

夜空中挂着一弯明亮的月亮。

林果不喜欢弯月,她喜欢圆盘似的明月,月光从天上撒下来,雾蒙蒙的,那样才够暖。

林果坐在石凳上看月亮,沈寄站在一旁。

两只小的被打发去洗澡,但其实都偷摸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因为:沈先生看似又要训姐姐了!

林果左手捂着眼睛,她眼睛还在微微灼烧。

“其实,你是夺舍而生的吧?”

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

沈寄浅淡的瞳孔映着月亮,不知是他的眼神凉,还是月光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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