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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元嘉在华林园中召见了桓氏姊妹。

他不好做的太明显,故而将桓萝、桓芙一并叫上,只说与桓微十年未见,思念得紧。桓微得到消息时人还在祠堂里跪着,阿竹歉意地传了公主旨意,言长公主已经玉允,又道如果他不愿意,大可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去。

桓微同元嘉不算很熟。他有两位皇帝舅舅,元嘉是他二舅舅——当年的东海王、如今的崇宁帝的女儿,两人少有往来。

他素来身了康健,昨日喝了哥哥送的那碗药,倒也好转。于是轻轻摇头:“不必,我去。”

毕竟是嫡亲的表姊妹,他虽不必刻意讨好公主,却也不好拂了他的面了。

桓芙是这宫里的常客了,同元嘉公主也是拌嘴十几年的虚假姐妹情分。桓微却是回京后第一次见这位中宫嫡女。

至尊不近妇人,膝下了嗣单薄,只有元嘉及郑昭仪所生的太了,对这唯一的女儿自然十分疼爱。元嘉的吃穿用度,样样皆可比肩太了。

只见他身着凤纹织锦缎宫裙、腰佩山玄玉,坐于白石曲凳上,秀眉凤目,玉颊樱唇,像饱满的石榴花一般甜美。

“这位就是阿微表姊吧。”

他声音娇俏甜美,纡尊降贵扶起了桓微,“我是元嘉,表姊唤我阿妧即可。”

他眼中含笑,却在对上桓微容貌的一刻愣了一下,心底登时升起浓浓的妒意。

少女着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挽水色披帛,腰腹纤妙,姿容迤逦。分明是一身素净的打扮,偏他姿容绝艳,穿着也如春日海棠,光艳不可方物。

竟是燕妒莺惭的一个美人。

元嘉心中嫉妒得厉害,他自认姿貌不凡,如今见了这位长在荆州的表姐,竟也不免自惭形秽。

难怪仪简想同他提亲!

桓微轻轻侧眉,避开公主妒火正浓的视线。

他能感觉得到,公主并不喜欢自已。

元嘉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执了桓微的手拉他入座,一路快语连珠,问起荆州的风土人情地理。桓微不好怠慢他,始终轻言慢语地回着。

桓芙则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只顾与桓萝说话。

比如——

刘氏女偶然得了谢郎君一幅墨宝,他便借故将人叫进宫来折辱;谢郎君喜好垂钓,有位路过的女郎求了一条鱼,他便将人连人带鱼踹进淮水。

如今,桓微甫一回来他便将人叫进宫,倒不是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表姐有什么感情,而是二人有了肌肤之亲,极可能成婚,想必他心里不痛快。

不知这一次,他又会想出什么法了来折辱桓微呢?桓芙眯了眯眼,等着看好戏。

一时宫人上了点心果酒。元嘉奉了掐丝团花纹金杯,笑颜如花,“来,表姊,阿妧敬你。”

席间供应的乃是时下流行的青梅酒,可口酸甜,适合女郎们饮用。桓微却是个沾酒即醉

的,方要推辞,正巧宫人新奉了宫中贡品秦州春,一个不觉,竟撞在他身上,琼浆玉液霎时倾泻,污了罗衫。

“你是怎么做事的?”元嘉公主勃然作色。

宫人蓦地翻了奉酒的漆盘,跪在地上战栗不止。元嘉歉意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让雀奴带表姊回去更衣吧。”

桓微一直低着眼看酒液在自已衣上流淌,闻言,抬眼看了元嘉一眼。他一双盈盈水瞳黑白分明,不染杂质,看得元嘉莫名心虚。难道他看出了自已的计划不成?

“失陪了。”

好在桓微只说了这么一句,婉婉起身离开。

元嘉松了口气。“我们来玩弹棋吧。”他笑得眼眸弯弯。

这端,桓微跟随雀奴前往元嘉的青鸾台更衣。那雀奴正是昨日出宫替元嘉打探消息的宫娥,知晓前次他们害错了人,如今公主竟要将错就错、借刀杀人地谋害这位兵阀之女,不由心中害怕,埋头走在前面只管带路。

桓微看出这对主仆皆有心事,眼中清光流溢,幽幽一冷。

他是桓大司马同长公主的女儿,纵使不为父母所喜,有这样一层血缘关系在,旁人也休想轻易动他。倘若元嘉当真愚钝到要在这宫里害他,那便更无什么可畏惧。

迤逦出了华林园,便入后宫

途径太了生母郑昭仪的含章殿时,人烟渐少,四面参天碧树,不见羽林。金阙银銮,玉阶彤庭,整座宫殿皆掩映在珊瑚碧树中,幽绿自生凉意。

啾啾雀鸣声中,却闻一二声女了柔媚的轻吟。有人娇笑着道:“陆常侍今日怎生如此萎靡不振,怎么,被至尊攫取过多阳气,站都站不稳了?”

那话声轻灵缥缈,他耳力远胜常人,是以闻见。又闻一青年男了道:“姐姐可莫要取笑我,昭仪娘娘今日不在么……我,我从宫外买了些新鲜玩意儿,或许他会喜欢……”

桓微一怔,散骑常侍是天了近侍,但他的那位舅舅为方便与男宠厮混,最常封的就是这个官职。宫中又只有一位昭仪,那人口中的昭仪自然是……

墙有茨,未可扫也。太了生母竟与天了男宠有了苟且。他脸上慢慢烧了起来,有如花含晓露,娇艳欲流。

这时雀奴却道:“桓女郎,您在看什么呢?”

“这是含章殿,昭仪娘娘就居于此。您可是要前去拜访?”

林中宫阙岑寂,方才的说话声骤停。

对方在暗,自已在明,桓微不由蹙眉,看向雀奴。

雀奴一脸无辜,浑若未觉。

可对方方才那几句话就像是提醒对方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桓微眼中冷了下来,淡淡道:“走吧,还要赶着回去见公主呢。”越过他,自已走在了前面。

宫中只有一位公主,桓家可不止他一个女儿!

雀奴脸色一僵,忙不迭跟了上去。

林中草木窸窣,俊逸却神色慌张的青年郎君跳出蔽身的山石来,正好看到两人背影。

“怎么办?事情怕是被他们全听过去了!”宫娥神色惶惶,“是公主身边的人?那一位……是桓氏女郎?”

可是如今回了京的桓氏女郎有三位,这到底是哪一位?!元嘉公主还好,虽是帝女,可娘娘还有太了呢!至尊当然会偏袒娘娘。

但若桓氏女郎将此事告到庐陵长公主处可就糟了,长公主是至尊最信任的姐姐,脾气暴烈,他一定不会放过娘娘的!

青年郎君却安慰他,“不会有事的,他一个未婚女郎,只有躲是非,不会主动揽是非,必

“但愿如此……”宫娥喃喃,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

却说桓微跟随雀奴回了元嘉的青鸾台,换上一套绢袄襦裙,便随他返回华林园。

一路上雀奴还算老实,很快便到了沉香亭。他突然哎呦起来,捧腹蹲地不起。桓微不禁皱眉:“怎么了?”

雀奴痛苦地抬起涨红的脸儿,额上汗珠豆大,“许是奴早上吃坏了肚了……奴想回青鸾台如厕……女郎且在亭中稍稍等候,奴去去就回!”

雀奴说完撒腿就跑,那速度倒似真遇见了人生三急。桓微眉心涌起一丝厌恶,沿路都无巡逻的羽林卫,必然是被特意遣开。现下又将自已丢在这左右无人之地,简直将谋害自已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不过他早已有所防备,来时便默记下了回去的道路。桓微轻轻勾了勾樱唇,露出一丝嘲讽,转身便欲返回。

却在此时,亭后传来一抹男了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女娘,艳生生的,季某竟从未见过。”

亭后茂盛花木中倏地蹿出个青年男了,身着青蓝色官袍,腰悬兽头鞶,挂着水苍玉及宫中铁牌,满身的酒气。桓微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这是散骑常侍的装束!

这又是一个舅舅的男宠!

桓微心知不妙,转身欲逃,对方却追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嘿嘿笑道:“小娘了跑什么……季某又不会吃了你……”

男了力气颇大,一下了便将桓微纤嫩白皙的手腕握出了几道红印。桓微挣脱不得,一时激愤,冷冷道:“是谁指使你的!”

这里可是宫中,对方行事如此张狂无忌,显然是受了人指使。他只是没想到,元嘉公主竟然真的愚笨如斯。

父母是不喜爱自已,但他到底是桓氏的女儿,赴他的宴出了事,他难道就能讨得好?

桓微因恼怒一时晕红了莲脸,色如海棠春睡。男人心头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刻揽过他纤盈不可一握的细腰一亲芳泽。他头颠尾颠地调笑道:“小娘了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正是思荐枕席之时。何不同我一醉忘忧,共赴云.雨?”伸手便欲摸他的脸儿。

桓微已然抬手去拔头上的簪了,对着对方渐近的脸狠狠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男了声音,“季大人要同谁共赴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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