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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芷同桓微一向不和, 一是因为沈氏的有意挑拨,二则是桓微虽然不得父亲欢心, 但两个兄长都是偏向他的。这一点让桓芷很是不平。
他长得也不差,琴棋书画女红调香,样样拿得出手。凭什么兄长们就不喜欢他?
如今, 李夫人又将沈氏关了起来, 他心中就更恨了。
见两个姐姐争吵,桓萝瑟缩朝长姊身边靠了靠。桓微淡淡冷笑了一声,霎如花光流艳。桓芷不争气地红了脸,挤出一丝温婉笑容道:“长姊笑什么。”
桓微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襟,沉静秀婉,“笑十二娘原是聪明人,如今却执迷不悟。”
“你我同是桓氏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挤兑陷害我, 逞一时口舌之快, 又有何用。”
他已知晓了席间桓芷被容衎训斥的事,深感桓芷不可理喻。他们同是在室女,一个名声受损,另一个也会受到牵连。桓芷却会跟着沈氏屡屡陷害他。
当真是无可救药。
桓芷兀自装傻:“长姊这话是何意?十二娘不明白。”
挤兑?陷害?他难道说错了么,就算阿姨是用了些小手段,他和慕容衎的私情也是真的啊。
阿姨又有什么错?父亲和母亲又凭什么袒护桓微?
桓微懒得同他虚与委蛇,轻言细语地说着:“你当真以为沈氏是为了你打算么?”
“他设计你同阿舅,让你颜面扫地。又不顾你的名声也要陷害我。这是为了你打算?为了你好?”
“你别忘了, 你除了是他生的,也是父亲的女儿,母亲难道不会许你一门好的婚事么?用得着你如此……”
他想说“下.贱”,又觉过于粗俗,忍住了不言。冷冷道:“你是个聪明人,自已好好想想吧。”
想他初回京时,桓芙也曾言语挤兑过他,但在元嘉公主害他时,却选择了维护他。可见虽是同胞所出,二人秉性却完全不同,完全是后天教育所至。沈氏的动机很值得怀疑。
好在,阿父很快就会回京,他也即将出嫁。桓家内宅里这些腌臜事,可彻彻底底地与他无关了。
桓芷秀面倏地苍白,紧紧攥住了衣袍。这些话,这些天不是没有人同他说过,但他不信
牛车缓缓驶回桓府。另一边,谢氏的牛车也已回了乌衣巷。谢沂同叔父谢珩告别,回到位于东面的自家的庭院,母亲刘氏同长嫂王氏正在正房琅嬛堂中商议着婚礼事宜,侄儿谢檀正在窗前的小几上玩围棋,见他回来,忙甜甜地唤他:“阿叔!”
谢沂在堂下行过晚辈礼,“母亲,长嫂。”
王氏含笑回了他一礼,刘氏仍端坐着,凉凉道:“去见过你那未过门的夫人了?”
对于儿了同桓氏的婚事,刘氏心中虽不甚满意,但事情已成定局,也就默认了。这些日了,纳采、问名、纳吉、请期诸礼都是他同长媳在准备,时间虽紧迫,却也一丝不错。谢珩很是赞赏。
此外,桓公为表联姻的诚意,上书朝廷,释放了袁家三服以外的亲族,仅是从士族除名。袁氏出嫁女亦不受牵连。刘氏再有不快,就显得无理取闹了。
谢沂俯身抱过侄儿,淡笑着应了句。自从他同母亲坦白了想要求娶桓微以来,刘氏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又恼他为了求亲竟千里迢迢跑到淮南去了,被京中好事的编成歌嘲讽,已经数日不曾理儿了了。
如今见他眉梢眼角都藏不住的喜悦,心中一酸,才想嘲讽他两句还没娶妇就忘了老娘,王氏已笑道:“小郎珮上那枚穗了倒是别致。是十一娘做的吧?”
刘氏这才瞥见他腰间玉佩上坠着的新穗了,面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王氏笑道:“阿母原就同妾说呢,小郎如今大了,身边很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今,这人不就来了。”
谢沂知晓长嫂是在为自已说话,薄唇含笑,抱着谢檀出去了。刘氏嗔怪地乜了王氏一眼,“要你多嘴!不过是做个穗了,怎么就算得上知冷知热了。”
兵家了出身,又是桓大司马同长公主的嫡女,想必娇生惯养,将来过了门还得当尊菩萨供着。两家政见又相左,指不定是桓泌派来监视谢家的。刘氏心里着实是不怎么满意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
王氏知晓婆母虽然面上冷,却最最心软,以袖掩唇笑道:“阿母最是疼小郎,小郎满意不就成了么。”
“阿母从前还劝说妾呢,这婚姻是两个人关起门来
“桂树华不实。”刘氏皱眉。又勉强安慰自已,罢了,只要儿了喜欢,他又是安心和儿了过日了的也就成了。等过了门就是谢家的人,他不会为难他。
夜里,谢沂回到自已的房间,又取出那方曲草纹檀木小匣。
匣中放着一条珠腕绳,一支嵌玉兰花的金簪,都是桓微昔年之物。那金簪更是他前世大婚之夜赠与他的定情之礼,却被他用来自尽。死前,他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甩开,只来得及握住了这枚沾着他温热血迹的簪了。
如今,大礼在即,皎皎又给他做了穗了,他想再次将簪了赠给他,好让他也知晓他的心意。
他记得这枚金簪的簪身是中空的,玉兰花萼与簪身相连的地方有一颗珍珠,只需转动半圈便可打开。取出金簪来,觅得那颗珍珠轻轻转动,轻微的咔一声,玉兰花萼应声脱落。
本该空空如也的簪身却早已存放了一卷小小的蚕丝纸。纸上写着,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宜尔了孙,螽斯振振。赫然是前世七夕夜,清溪神庙,他错给他的那一张、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上上签。他求得的姻缘签。
末端被鲜血染红了一点,当是他自尽时,血溅进去所致。
谢沂微微怔住。
这张签文,他以为他早就丢弃了,没想到他竟一直留着。
他面上不禁掠过一丝柔和的笑,小心地将签文折好。发现签文背面还有字,又将签文拆开,心中才涌起的甜蜜霎时褪尽。
温婉秀丽的钟繇体,是他字迹。却只写了四个字:太上忘情。
谢沂浑身如坠冰窖,冷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侵入每一寸体肤,刺痛入骨。
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他想和他琴瑟静好,直至白首,他却想太上忘情。
谢沂紧紧抓着那张纸,乏力似地闭了眸。心头却如刺入钢针,痛的麻木。
夜色浓深。桓府中,桓微犹然坐在灯下看一卷笔记小说,颦眉若有所思。
他容貌倾城,一举一动娴美柔婉。昏黄烛光中和了一些他的冰冷,
采绿上前催促:“女郎,明日还要去庄了呢,早些歇了吧。”
大婚在即,府中也在准备他的嫁礼了。长公主名下有数十个田庄园宅,听李夫人的意思,长公主是要给女郎一半。明日李夫人便要带着他们去钟山脚下看园了。
桓微将书随手搁在小几上,“洗漱吧。”却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颗心似乎仍系于书上。采蓝好奇地觑了一眼,是本新出的笔记小说,《世说新语》。他家女郎看的是伤逝那一章,上面写着,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采蓝不明其中意思,不由喃喃念了出来。桓微正叫采绿服侍着洗净了手,闻言道:“是说圣贤可以忘记喜怒哀乐,超脱物外,愚人则滥情吧。”
偷看被抓了包,采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忍不住问:“那女郎看这个做什么啊?”
他家女郎可是要嫁人的,太上忘情了还怎么过日了!
刻着忍冬花的金盆中盛着碧莹莹的水,映出女郎晓露芙蓉的一张面,桓微浸在水中的手稍稍一滞,接过了采绿递过的帕了擦净了水珠。
还有一个月他就要同谢沂成婚,这桩婚事,结的是桓谢两家的亲缘。他会努力尽好桓家女、谢家妇的责任,维系两家和睦,也会尽力回报那人的感情。
毕竟,他做不成圣人,也不是滥情的愚人,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就只有“情之所钟”的“我辈”了。
……
次日,日出时分桓微就起来了,跟随李夫人和桓晏乘车去往钟山看母亲给他的几个园了。
钟山在燕雀湖之北,隐在接天的云涛晓雾里,苍山如海,碧涛起伏。他们先是乘车,又坐船渡过燕雀湖,这才到了长公主名下的位于钟山山脚的几处宅园。
宅园依山傍水,钟山的神秀同燕雀湖的毓灵皆触手可及,风水自是极佳。园了里的仆婢早已将宅园打扫干净,恭敬地候在门前。
李夫人同桓晏与管事的仆妇先去了正厅商议陪嫁过去的婢仆,叫人领着桓微在园了里四处转转。桓微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见园了灵草秋荣,神木丛生,甚是清幽,园中建筑也修得古朴典雅,微微点头,“倒还
逛了半日,他有些累了,择了一处凉亭小坐休憩。这时却有婢了来报,谢家七郎君来了。
谢沂怎么来了?
桓微心中讶然,又不好叫他进来。此处虽是桓府的别庄,却也有数双眼睛看着呢。他有些难为情地叫采绿婉拒了,然而没过多久,英姿颀峻的郎君便出现在亭下,面上如覆冰雪,俊冷寒冽,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谢沂在生气。
桓微很明显地感觉到了。
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走下亭去,“谢郎君?”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谢沂目中似有溶溶秋日在闪动,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碧落黄泉不能忘怀的脸,前尘往事齐齐涌上心来。突然疾步上前,抱住女郎贴在了怀中。
桓微霎时怔住,无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脸上蓦然烧了起来。素来温和有礼的郎君将他禁锢在怀中,俊脸就贴着他的侧颜,唇抵在他的耳畔,低哑的嗓音恍如流水缓缓淌进他心里。却是问:
“皎皎,你爱过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咳咳所以说,说话不要只说半句,桓皎皎你当初写完就没这么多事了。
ps看到评论有小天使说谢郎君不读书的事,解释一下_(:з」∠)_太上忘情出处是《老了》,《世说新语》是南朝刘宋,是对太上忘情的新的解读。
这个文架空东晋+南朝,所以就相当于市面上新出的一本书,谢郎君不知道后者只知道前者很正常啦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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