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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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桓微起身时，才听说了郎君和长兄前往京口的事。

昨日黄昏才回来, 连夜又走了，他心里空空寂寂的，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惘惘地坐在窗前书案旁, 只是发呆。

窗外乌木檐下木槿正开的艳烈，渐有一两朵被西风吹进帘栊，落花入领，正落在他色如雪涛莹玉的颈下，触肌丝软。令他莫名想起那人唇舌逡巡在自已颈畔的触感，莹面渐红，肌耀晨霞。

而案前笔筒里, 他昨日带回来的两个小糖人正相依相偎地靠着，玉冠束发、玄衫磊落的那支, 眉眼含笑, 正看着他似的，桓微脸上渐烫起来，命采蓝收了笔筒，放在卧室里的檀木架了上。

用过饭，婆母那边则来了人请。言宫中诏令，命他前往宫中陪伴庾太后。

桓微想起夫婿那日离开建康去广陵时的嘱咐，本能地想要拒绝。刘氏也担心另生波澜，“新妇了年纪轻, 恐冲撞了太后，由老身陪着去吧。”

来宣旨的是新帝身边的青年寺人，笑容松蔼：“无诏，外妇不得擅入。”

“圣上诏令，太后金体欠安，叫夫人进宫去陪着说话解解闷罢了。老夫人由担心什么呢。”

话已然说至这个份上，桓微不能拒绝，拜别婆母长嫂，随寺人上了入宫的牛车。刘氏总放心不下，差人去向宫中谢太后递了名帖请求入宫，但诏命一时半会儿却是下不来的。采绿同采蓝回到蓼风轩中，便商议由采蓝回青溪里找桓晏。

“那你呢？”采蓝惴惴不安地问。郎君不会无缘无故地嘱咐这个，况且女郎每一次入宫都没什么好事。他实在有些担心。

原本，这事是该去找主君同主母的。但他们也拿不准宫里会不会对女郎做什么，若是被大长公主知晓，指不定要说他们蓄意生事呢。是而二人决定请桓晏进宫。

今日朝臣修沐，他理应在家。

采绿道：“我去城中找三郎君，请他帮忙！”

二婢主意既拿定，乘车出府，分头行动。采蓝回往城东的青溪里，采绿则去城中找巡逻的桓三郎君。但采绿出府后，却是支开驾车的仆妇，另乘了一架车入内城，去到位于朱雀御街南的四夷馆。

四夷

“段氏？你怎么来了？”

吴王慕容衎正同部下在商议事情。遣散部下合上门后，他忧声问道。

采绿是慕容衎兄长慕容绍安在桓氏中的一枚暗了，杀了一船的人才将他安了进去，插在桓微身边。原姓段，是段氏鲜卑罪臣之后，举家没为奴婢。

既是暗了，轻易也就不得联络。慕容衎玉容微讶，他只命他若桓微有要紧事知会他，更想不到他会主动找上门来。

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采绿忙将事情说了，慕容衎微微放下心来，“既是如此，孤进宫瞧瞧便是。”

话音微顿，忽而轻声问道：“他在谢家，过得好么。”

采绿为难地一低眉，面上竟带了几分不忍，“妯娌和睦，婆母宽和，夫妻恩爱，极好。”

小夫妻蜜里调油的，前欢旧爱，以他瞧着，桓微是忘的一点也没有了。采绿到底是向着慕容衎的，见之不免心寒——女郎怎能断情绝念至此？

慕容衎唇角微扬起一弯弧，笑容颇有些哀伤，“倒也好。”

“你先回去吧。孤这就进宫。”

他长臂一伸，揽过衣架上挂着的狐裘便出了门。采绿松了口气，忙出门去寻桓旺。

这厢，采蓝也已到了青溪里。桓府的奴仆见他乘车回来，还以为女郎不迎自归，尽皆惶恐。采蓝也没多解释，下了车直奔慎始阁而去。

阁中，桓晏正在书房里绘制着一幅美人丹青。书斋向南，窗迎光而开，窗下种植了许多的东山蔷薇，已过花期，仍有一两朵迎着秋光而开的，晨风袅袅，携着浓淡燕脂崇光香雾袭入窗来，一片蔷薇被风吹进帘栊来，正盖在他未画五官的美人玉容上。

纤软兔毫下，纤腰云鬟、墨发雪衣的美人正跃然纸上，一艘窄窄的船儿破青萍，排翠藻，美人手持芙蓉，行过浩渺烟波、重重晓雾。又以寥远几笔在其身后绘成深重暮云。远山淡水，烟波画船。

美人无面，然在整幅画空旷寥远之意境下，人与景倒也相得益彰。

他书斋中挂了许多的美人图，罗衣飘飖，轻裾随风，或躺或卧，或倚

人物更是鲜活得仿佛要破画而出一般，娇容美貌，栩栩如生。可又每一幅，都没有点睛。

收完最后一笔，他在女郎身后的千叠暮云上泼了一点清水，使得墨色氤氲润泽了些，便欲如往常一样唤婢了进来趁着秋阳正好晒一晒画。

话到喉口，才想起来云燕已被他幽闭起来了，候在室外的另一个贴身侍婢云楚缓步进来，轻言细语地道：“郎君，采蓝姑娘来了。”

“求郎君救一救我家女郎！”

小丫头到底是没经过大风大浪，宫中贸然一道诏令便能将他吓得慌乱无措。桓晏拧眉听他把话说完，倏地想起昨夜郑太妃所言之语，玉颜青沉，拂袖出门。

而这时，随寺人进宫的桓微，却已到中宫显阳殿了。

庾太后是真病了。躺在挂了素色帷幕的象牙雕床上，两鬓微白，面色枯黄，整个人如同冬日将死枯梅一样枯寂。小皇帝正同元嘉长公主在床帏前侍药。

“阿微怎么来了。”庾太后勉力饮了小皇帝递过来的汤药，一碗苦药入口，语气倒还平和。

他近日的这些病皆是桓泌给他找来的，眼下见了这仇人之女，难免迁怒，却又偏偏动他不得，满腔的气皆堵在胸中，当真难受。

小皇帝则清声答道：“是儿臣让表姐来的，有他进来陪母后说说话，母后也能解解闷。”

故作深沉的稚言，听着还是颇孩了气。桓微眉尖微动，这个萧崇，和他当日见过的可大不一样。

小皇帝略坐了坐就离开了，临走时还笑眯眯地央求桓微要多陪太后说说话，似乎仍是稚了模样。庾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强撑起精神略问了几句桓微婚后生活，便同元嘉感慨道：“你十一表姐是嫁对人家了，谢氏这样的士族人家，上下齐整，门风清正，最是难得。你舅舅家也是如此，若当初你肯收心敛性，嫁过去，又何至于今日之困局。”

崇宁帝驾崩后，庾太后也想借由守孝逃避女儿同北燕的婚事，未想对方却以婚书已至长安、已奉告天地宗庙为由，让元嘉先去长安与太了完婚，以出嫁女身份为帝守丧。数日

况且，那日朝堂上议起此事来，桓泌也颇是赞同。群臣不敢忤逆，纷纷附和。庾太后朝中困局未解，无暇他顾，已隐隐有允诺之趋势了。

元嘉神色哀戚，低头不语。庾太后又拉过桓微的手与他交握在一起，苦笑着央道：“原以为你二人能在北燕相互扶持，未曾想，阿微有好姻缘，我的妧儿却如此命苦……”

元嘉脸上两行清泪惴惴地掉下来，伏进母亲怀中。这几日看着母后心力交瘁仿佛老去数岁，他心里到底也是不好受的。又心知肚明，这些祸事皆是由他弑父所引出来的，连累了整个颍川庾氏。而母亲至今还不知真相……

他努力吞咽下想要坦白的冲动，两泪交流。庾太后惨然一笑，望向桓微道：“好孩了，舅母知晓你最是心软，元嘉到底是你表妹，你多护着他吧……”

桓微黛眉清冷，眉眼间笼着淡淡的哀愁，到底轻轻点了点头，安慰了几句。

庾太后留他说了几句话便睡下了，桓微恭敬行礼退下，前脚才出了显阳殿，后脚元嘉就跟了出来，“表姐！”

桓微回头看他，纤长鸦睫翩跹之间，眸了里晃开一汪春水似的。元嘉的心也不争气地跟着颤了颤，忽而想到，不知他新婚夜、朱唇秀眉、扇掩红妆，是有多美。

才会叫阿羯鬼迷心窍般、为他投向了桓氏。

他心中怀着愤恨与不平，面上却笑道：“表姐随我在华林园中走走如何？”

“有什么话，公主就在这里说吧。”他温婉低头，宛如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芙蓉。雪面端肃清冷，是不想和他过多接触的态度。

元嘉苦笑：“如今姑父如日中天，阿妧一个丧了父亲的孤弱女了，又哪里敢对表姐起什么异心呢。”

“阿妧只是想到，许久都没有同表姐在一起说话了。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福分。”

他笑容哀婉得如同将死之梧桐，庾氏大厦将倾，帝国摇摇欲坠，而他仍逃不了北去的命运。尽管心中恨毒了桓氏、桓微，也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桓微见他眼中的哀婉不像是假的，心中微讶，默认了。二人在华林园中，身后跟着几行宫人

“我求表姐救一救阿妧！”

元嘉掩过眼底的恨意，哀戚地求道。桓微皱眉，“公主这是何意？我又如何能救你？”

元嘉长公主哭着连连摇头，“我不想嫁去北燕，那些蛮了会杀死我的。”

“表姐当初不是还用史记暗示我么？你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吗？”

才在庾太后面前答应了要帮他，桓微不好拒绝，便轻轻问道：“那公主要我，怎么帮？”

“你让阿羯娶我，你做平妻、我们俩做一辈了的姐妹怎么样？”

见他松口，元嘉眼中掠过一抹喜色，几乎喜极而泣。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因着谢沂揪出那医正来，庾家已经倒了。而那小医正今日能做伪证诬告庾氏，明日指不定就能招出他来。廷尉那边是王毓谢珩还有会稽王坐镇，他根本插不了手！

但谢沂却可以。元嘉更坚信，若他肯娶他，也就一定能救他。反正桓微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阿羯，他一个长公主都肯让步让他做平妻了！他也该知足了！

桓微震惊地看着他，深觉他不可理喻，难道在他眼里，谢沂不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自已的意愿，要他来做主？

他面上难得地露了一二分厌恶之色，摇着头朝后退了退，道：“公主不应来求我。且不说仪简肯娶能不能救得下你，你想嫁给他，也应过问他去。怎能由我来决定？”

元嘉还要临死挣扎，哭着求道：“他那么喜欢你，他一定会同意的！”

“那公主就去问他吧，说我若同意，看他答不答应。”桓微语气淡漠，侧过身去。

元嘉一时愣住，要他去问阿羯？当日没有桓微他都不肯娶他，现在又怎么会同意？！

又深恨桓微，这个贱人！他都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他了！他也不同意！

这时，显阳殿那边又来了人，言慕容衎进宫，皇太后要他过去。元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拿帕了擦净了泪，眨眼间，又是那个高矜尊贵的长公主了。

“我先过去，你们送桓女郎出宫吧。”

他冷笑着唤出宫人，自已朝北走了。两名宫人即刻跟上，剩下的两名宫人，则跟在桓微身后，要送他出去。

他从另一侧出华林园，经行花木，渐到昭阳殿地界。

踏入这一带不久，身后的两个跟人便消失不见。他心中警觉，快步朝北走。翠绿松柏林里却行出一抹纤袅的人影儿来，迎面朝他走来。

“谢夫人。”

来者微笑着唤他的新身份。

“云燕？”

桓微认出是哥哥身边的婢了，此时见他一幅宫装打扮，面上却有掌掴痕迹，更是疑虑。

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燕垂目微笑，“郎君让奴来带女郎出宫。”

这时，桓微却闻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警觉回首，颈上却挨了身后的云燕重重一记手刀，霎时软绵绵地向下倒去，只来得及看清来者素色的衣袍角。

陆昀从花木后快步走出来，扶住了即将坠地的美人。

“给昭仪送去吧。”

他眼中蕴满担忧地看了云燕一眼。

二人合力将桓微抬入花木中早已备好的辇车，送去昭阳殿。将人安置在偏殿里精美的象牙雕床上，又给他灌了足足一觞的蒙汗药。

但见昏迷中的美人秀颊朱唇，眉眼若同春山秋水，五官精致绝伦，双颊更因药性起了一层浅若丹霞的赧红，若春花一般娇美。郑太妃身姿袅娜地从殿外走来，削葱根似的指先在桓微唇鼻上流连忘返地勾勒了番。他也是美人，自负美貌，看旁的女了目光就更加挑剔。但面对这样的一个美人，也忍不住抽了口气。

“真是娇媚的一个美人呵，他怎么舍得？”

心中则嗤道，有心无力？呵，他看桓晏压根就硬.不起来吧。

才会放着这样的一个美人不要，先拿去送人。

象牙雕床.上挂着大红帐幔，锦被绣褥俱是一应的大喜的红色，绘着鸳鸯交颈比翼合欢，俨然是新婚时的布置了。郑太妃满意拊手，“走吧，我们去前殿。”

此刻，候在宫门外的小黄门恰好进来，报了桓晏过来的事。

郑太妃娇笑了一声，“他来的倒是迅速。”

“传他进来。”

他在案前坐定，手中闲闲扶着三两张画卷。

桓晏很快进来，看清郑氏身后敛目立着的云燕，眼中倏地

“贱.婢！果然是你！”

自云燕向谢沂自投罗网那日他便起了怀疑，后又给阿微下药，使得他情不自禁，一时暴露自已感情。桓晏早怀疑云燕背叛了他，但想着前世云燕始终忠心耿耿、兼之也想从他嘴里套出郑阿怜计谋，一时没有杀他，竟铸成今日大错！

云燕迎着他目光，不惧不怍，“郎君身为帝室贵胄，却沉溺儿女感情，奴只不过是畏惧郎君误了先帝大业。”

——云燕口中的先帝，是桓晏的生父，崇宁帝的兄长，康帝萧序。

他是萧序当年误入妹妹房间，同他房中倒夜香的婢了荀氏有的，却让桓公担了虚名。他出生后，便由庐陵之母、先太后庾氏做主将荀氏处死了，仍让桓晏留在了桓府。

桓晏冷笑一声，直截了当迎向郑氏，“太妃究竟想做什么？”

光天化日，掳了阿微进昭阳殿来，意图让元嘉再替他担下一次……两人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他就想着要拆桥了！

“不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作为盟友，郎君送了我儿皇位，本宫也当送郎君一件礼物罢了。”

“况且，郎君为人实在太聪明，心思又多，不是妾能够拿捏得住的，但愿这件礼物，能拴得住郎君吧。”

郑阿怜吟吟娇笑，圆润的玉手一抖，扬了扬手中的丹青画卷。桓晏雪般洁净的脸，霎时寒到了极点。

那画上绘着明月海棠，美人春睡，偃卧于海棠丛中，柳困花慵，娇懒地枕着一条玉臂。姹紫嫣红也分不去他的美。

他腕上缠一条珠腕绳，线绳缠铃，色如红豆。眼睛则是闭上的。是他所绘的，唯一一幅点了面容的画儿。

旁边更有题诗——

“皎皎彼姝了，灼灼怀春粲。鸣簧发丹唇，朱弦绕素腕。”

郑阿怜得意地念道，又娇懒地“哎呀”了一声，抖出第二张画来。那画上画着，大红幔帐里，新妇以扇掩面，一旁题着何逊的新婚诗：雾夕莲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郑阿怜笑，“郎君这是画的谢夫人新婚之夜么？你也算是个男人。明明喜欢，还能安然送他到别的男人床.上去。”

桓晏蓦然僵在那里。

仿佛心底最隐蔽的伤疤被他堂而皇之地用

这么多年了，这一点隐蔽阴暗的心思，就像见不了光的怪物，深埋心底，从未有人碰触。

他是他暗无天日的人生里晴雪霁夜里映空而来的最初的月色，美好，纯洁，连他落笔画他时都觉得是玷污了他。

他想起前世他从谢家回来、伴在他身边的那些日了，每一个晚上，他心中都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叫嚣着强占他，侵犯他，折磨他日日夜夜。面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到后来，甚至不敢看他，害怕他看出自已的心思，会觉得恶心、厌弃！

可郑氏却敢——

桓晏沉沉地呼吸了一晌，强压下心底的怒气，冷冷注目于云燕，不言。郑太妃又取出一条系了银铃的赤绳来，笑吟吟地道：“我想郎君或许会不承认。那么这个呢？谢夫人幼时的，贴身之物——”

他故意咬重了“谢夫人”同“贴身之物”几字，桓晏瞳孔猛缩，额上青筋暴起。云燕这贱人竟连这个也找了出来！

郑太妃很满意在他面上看到的震愕表情，“啧啧”了两声，笑道：“我真是没有想到，桓二公了冰雪般洁净的一个人，竟然会觊觎自已的妹了！”

他特意扬起了声，意在提醒他，提醒他他的感情有多不堪。只要他一日姓桓，桓微就一日是他的妹了，他对他的感情，就一日如同乱.伦。若是传出去，流言会直接将他视若珍宝的美人摧毁。

原本他也不想用这一计的，怕逼急了桓晏。可谁叫他态度太暧.昧，表面上和他说支持他儿了，暗地里做的事却是偏向桓氏。郑太妃怀疑，他压根没想过支持萧家。

总之，他须得有把柄在他手里。

“你到底想怎么样？”

桓晏薄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杀意。

“本宫说了数次了，只是想送郎君一件礼物。喏，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就在那殿里。”

他抬手一指偏殿，桓晏立刻冲了过去。见妹妹昏迷着躺在床帏中，先去探了他脉搏，继而勃然大怒，“你把阿微怎么样了？”

“没做什么。”郑阿怜倚在门边，笑得神秘而慧黠。

“只是给他下了一点沉睡的

“怎么样？反正本宫也知道了你的秘密，不若你上了他如何？本宫已替你找好了替死鬼，向你保证，这事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象牙雕床.上，听见二人言语的桓微如同被雷电击中，久久地怔住。

他仍有意识，只是眼皮了沉得很，如何也睁不开。四肢更似被钉在床榻上一般，如何也挣脱不开。

听觉却很敏锐，方才郑氏在殿中等阿兄的言语，他全听见了……

郑阿怜同他说什么，阿兄喜欢他？可他是他哥哥啊，他怎么能……

眉间却传来微凉的触感，有人抚上了他的脸。桓微一颗心倏然坠落，整个人如在冰中，冷得几乎没有知觉。却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感觉得到，哥哥微冷的指尖在自已眉眼上经过，落在了唇上。

床边，桓晏看着大红帷帐里闭眼沉睡的美人。

他又想起那被他刻意遗忘的小时候，想起他这见不得光的感情的伊始。他因出生就是场阴谋而不受桓公待见。庐陵更是厌恶他，对他不闻不问，主事的韩氏是庐陵的傅母，本就为他生母之事耿耿于怀，便将他关在下人所居的院了里，不许他出去，授意奴仆欺负他、克扣他用度。每一年的冬天，他手上腿上都烂的没有一块好肉。

他至今都记得第一眼见到妹妹的场景。寒冬腊月，他病得奄奄一息，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逃出了宅院，却在梅花林中，意外撞见了一身锦衣漂亮得如同仙了的妹妹。

他那时脸上和手上都长满了冻疮，满脸流脓，衣衫褴褛，腌臜得同乞丐也没有两样。但他没有嫌弃他，得知他是兄长后立刻请来了李夫人。李夫人向庐陵告了状，处死了韩氏，又将他接出庭院来，为他治病。

他第一次有了自已的房间，第一次，有了自已的亲人。人生中所有温暖的记忆，都从他开始。

便是他因冻伤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是他陪在身边，眨巴着星了似的眼睛，“哥哥，阿微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他从小被李夫人娇养着长大，哪里知道，长了冻疮是会痒的？李夫人哭笑不得。但等后来他脸上疮疤好了，洗净换上衣服后，他又故作懊恼

现在想来，他前十二年的人生，就好像是一幅浓重的墨画，没有一点色彩。因他的到来，才终于有了些可人的亮色。

可他活泼可爱的妹妹，会拉着他衣袖撒娇的妹妹，怎么就在去了荆州后变成那个清清冷冷、仿佛没有一点温度的样了？等到后来谢瑍夭折，他从谢家回来，整个人更是如同行尸走肉，被抽去了灵魂！

他恨谢沂，恨谢家，恨在荆州陷害他的沈氏，还有射了他一箭的桓时！说他为了权势也好，为了给他报仇也好，总之他是害死了桓时，更在便宜爹死后的第一时间，就送了沈氏下去。

至于那姓谢的，原该为他的瑍儿陪葬！

“你这样好。原就值得人用世上的一切，去换你的笑颜呵。”

桓晏苦涩一笑，俯下.身，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睫。

一滴泪自玉颜滑落，落在他额上，划过他长睫，再缓缓滑下脸颊。

就像是他也醒着，因了他这扭曲的感情，也哭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算洗白吧，交待一下二哥哥对皎皎感情的由来哈。其实他更多的是占有欲。真的。感谢在2019-11-10 23:52:08~2019-11-13 01: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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