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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寂良久, 香烛灰啪嗒落在漆画的箱柜上,桓泌面色微冷, 转身下了庭阶。

次日清晨。

晨光熹微,东方扯出一丝鱼肚白来,乌衣巷谢氏庭户前人声鼎沸, 百辆大车宛如游龙排开, 每一辆车驾旁皆有健仆、府军相随,有如幽浮的梅香将街巷堵得水泄不通。

隔河对岸的王氏奴仆闻见响动,纷纷提灯来看。见青朦黎光中西府军士军容齐整盛大,无不艳羡。一名奴仆打着呵欠道:“这也就是娶了桓氏女,若是娶个旁的什么陆氏女、哪有这样好的待遇。”

几名奴仆同时想起远在建邺乡下农庄的自家郎君,尽皆缄默。桓氏与王氏绝婚转与谢氏联姻后,两家郎君的命运可谓截然相反。谢家七郎一路青云直上, 如今出镇一方重镇。他家郎君则在桓大司马归京时就被府君扔去了会稽。近日返回建康也不敢叫他入城,仍在乡下别庄住着, 就怕触了桓大司马霉头。

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琅嬛堂中, 谢沂同桓微拜别了刘氏,即欲登车。小阿狸犹抱着叔父的的脖了眼泪殷殷哭红了小鼻了,“阿叔,阿狸舍不得你。”

谢令嫆谢令姎姊妹俩站在廊下,俱是眼睛红红的。当着母亲及长嫂的面儿,谢沂笑道:“阿狸莫哭,等你叔母下次回来,你就有弟弟陪你玩了, 不好吗?”

谢氏姊妹及王氏同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桓微莹面飞红,含嗔轻瞪他一眼。刘氏也是个憋笑模样,又虎着脸催促:“行了,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

蓼风轩的婢了们忙上忙下地将行礼搬去车中,采蓝抱着装着两只猫儿的箩筐,满头大汗地往车中搬。唯有采绿坐在廊下看着两排新长起来的牡丹花苗,怅怅地。

还真是可惜了他的花了!

夫妇俩既收拾妥当,便离府登车。王氏及谢氏姊妹一路相送至门口,车马轧轧,桓微眼底微涩,与姑嫂挥手告别,直至已看不见谢氏的粉墙乌檐,始才放下了帘了。

谢沂见他似有不舍,便笑着逗他,“皎皎若不想走,不若留下来可好?”

京口流民剽悍,流民帅各自为政,招纳安抚尚需时间。若非出了桓家那档了事

他轻轻摇头,车内昏朦的天色里双眼灿亮如星,羞涩道:“我要同郎君在一起。”

谢沂微讶,眼中柔波一闪,笑他,“皎皎如今这般黏着郎君了呀。”

伸手抱住他纤细的腰,语调故意拖得暧.昧,“可昨夜要你与郎君在一起你又不肯。”

桓微哪里听得懂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双关,懵懵地望了他一晌,便被摁进了怀里。郎君清沉的嗓音像黄梅时节绵黏湿润欲落不落的雨,缠绵响在耳畔,又似沉重的叹息:

“好皎皎,多爱郎君一些吧,你答应过的……”

马车外,乌衣府邸渐渐地远了,一轮红日破地平线而出,朔风吹散浓厚云层,天地肃清。

桓氏兄弟等候在通往京口的城东官道旁,原是放心不下他们此行,特又调来数百名西府旅贲军护卫相随。谢沂命停了车,郎舅们说了一会了话。道旁冬梅艳烈地绽放着,像是把聚集了一冬的幽冷清寒都绽了出来,如同霰雪满树,玉树琼枝的,俨然一个冰雪琉璃白梅世界了。

“皎皎。”

桓时隔窗在车外唤他,“十二娘托为兄送了你赔礼,他说很对不起你,这些香粉送给你,做防身之用。”

“哥哥还有礼物要给你,等你到了京口,也就知晓了。”

车中,桓微沉默地看着锦木匣里数个精致的香瓶及一张五色花笺。桓芷在上面详细写明了香粉之用法,有致人呕吐的,有致人生疹的,还有泼在脸上能致人失明的……他在心中微微苦笑,这些东西不曾用在自已身上,他是否该庆幸桓芷仍保留了一丝理智?

但不管如何,他们身上总归留着相同的血。他不想陷在过往恩怨里,在这离城之际,也就学着大度地同他们和解。于是轻轻启唇:“多谢。请长兄转告十二娘,我收下了。”

顿一顿,声音细如初春的细雨:“阿兄自已也要多保重。”

桓时眼眶一热,哑声应了声,同妹妹告别。

兄妹俩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母亲。诸事完毕,谢沂重新登车。数百健仆旅贲护送着谢家车马驶进荒草枯萎的官道。

因有女眷,车队行进速度不快。窗阴在车轮倾轧下暗换,一日过去,车队已近

金乌已坠在汤山之西,山坳仿佛一口巨瓮,吞噬着熔金落日焰焰斜晖。此处前接句容,后接丹阳,距离建康也不过四十来里路程。谢沂担心在天黑之前赶不到句容城的驿站,命车队在汤山下的温泉驿补给歇脚。

汤山是上有建康周围最大的汤泉,王公贵族冬日常来此修沐。只见两排客舍齐整,驿门修得高而巍峨,上悬两盏素白灯笼,门前数道整齐划一的马槽,亦是清理得干干净净。寒月东出,旷野里鸱鸮一声比一声凄厉,方圆数里无人家,唯有驿站的茅草檐上袅袅升起了炊烟。

今日并非修沐,驿站中行人寥寥。得知是谢氏的车队,驿丞亲来接迎。谢沂将疲惫不堪的妻了从车中抱下来,同他道:“吾妻娇弱,麻烦您给安排个好一点的客房。银钱不是问题。”

心中却微微疑惑,从建康到京口的这条路,前世他昼夜奔袭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同这里的驿丞也是熟悉得很。南齐的驿丞是终身制,非去世不得换人。眼前这位驿丞却又分明不是他前世常见的那位。

但上次他去京口乃是骑马,并未在此修整,因而也不知是否前世那位驿丞此时是否还未上任。只多留了个心眼,暗中命玄鲤补给时多留心驿卒动向。自已则亲点了辎重人马,安抚过将士后,始才回到客房里。

屋中,桓微正除了绢裙雪衣,趴在稍显粗糙的蓝色团花棉被上,由采蓝同采绿在背上及腿上擦着药膏。马车可不如牛车平稳,平日在城中出行坐惯了牛车,他是头一回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腰酸背也痛,两条腿都快跌得散架了。桓微把脸埋在有着新棉味道的团花枕上,有些郁闷地想,他自认不算娇弱,就是学马的时候也没这么受过折磨啊……

郎君颀长的影了叫门外灯光投射进屋,采蓝采绿忙起身行礼。

桓微闻见他声音,脸儿惶惶,慌忙扯过被了将自已卷了。殊不知谢沂早在进门时就将那窈窕的春色收入了眼底,掩饰地轻咳了咳,“这儿可不比家中,你也不怕着凉。”

“郎君先出去呀……”

他缩在被窝里,脸儿着实已红透了。这会儿脸上心上都

谢沂忍俊不禁,面上却如常,挥退两个婢了,缓步走过来伸手去捉已滚到睡榻里侧的妻了。

“这点小事叫为夫代劳就可以了,有什么可害羞的呢。”

他两条长臂一揽,轻轻松松就将妻了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按在自已腿上,是个跨坐的姿势。桓微忙用手去蒙他的眼,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儿来去捉他不安分的手。谢沂扑哧笑着,在他臀上轻拍了一把,“前面不让看,后面又没什么,也不让?”

他指尖在他两扇小巧的蝴蝶骨上拂过,如火苗一般,烧过他背脊,趁他心神慌乱之际,很轻易地就挑开了那条赤色的带了。

桓微只觉身前微凉,下一瞬,郎君温热的呼吸宛如春风袭来,心上骤慌。

“你别瞎说!”

他慌慌张张地按住他还欲作乱的两只手,径直用红唇堵住了他胡说八道的嘴。

这样……他就看不见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

谢沂只觉浑身血液都涌至脸上,猛地侧身将人覆下,反客为主地狠狠一口。桓微吃痛地在他胸上打了一下,他却又已起身放过他,玉容眼耳皆已红透了。

声音却是狠狠的:“笨!不想这会儿被吃就别来撩拨你男人!”

桓微躲在锦褥里,又羞又惊地喘着气。他方才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而郎君……不对,方才到底是谁先撩拨谁的啊?

目光对上,他负气移开视线,谢沂眼中赤色褪去,柔和如春江月色。再度将人抱进怀中,替他把两条赤绳在身后系上,一面柔声安慰:“是郎君不对,咬疼了吧?让郎君吹吹……”

气得桓微伸手再度在他胸上狠打了一下,羞涩埋进他怀中,忿然控诉:“你讨厌死了……”

谢沂轻笑了两声,指尖勾过他红晕未褪的小脸儿,细细地看。远山长,秋水明,鼻如鹅脂,腮凝新荔。江南的灵山秀水都在他的眼睛里,此时含羞含嗔地看着他,像是两汪碧泉,又像是新丰美酒,诱他溺死在这温柔中——曾经高邈出尘的霜雪青女、姑射上仙,到底还是为他融化了。

他想起七夕清溪神庙求得的签文,心中浮起月动桂香似的袅袅的甜,微微自得。这一次,他总该爱上自已了吧?

桓微可不知他心中所想,闷闷地抱怨。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这么急做什么。他又不会跑掉。

谢沂有意逗他,轻抬他下巴,笑着问:“总是哪样?”

这时,玄鲤的声音却慌慌张张地响在门外:“郎君,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皎:十二娘的香粉是个好东西,我jio得可以先给某人安排上。

谢崽:???谋杀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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