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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途中即遇见玄鲤, 主仆两个不及细说便推开他,大踏步奔入客房, 推门而进:“皎皎!”

屋中满地狼藉,烛火幽幽。他走时他坐的那方妆台下森森的一滩血,却不见妻了身影。矮榻上依稀躺了个人, 被烛光阴影笼罩着, 辨不清脸。采蓝正坐在矮榻边哭,见他进来,满面泪水地抬起眼来,“郎君。”

谢沂脑中轰的一声,双眼赤红,失声唤:“皎皎!”

“听见啦,妾又没有聋……”

屏风后却传来微微无奈的一声, 一道婀娜的影映在纱制的屏风上,清瘦袅娜, 仿佛雪后霜枝, 凌寒而放。

谢沂眉峰一皱,薄唇抿得死紧地走进来,脚步虚晃,绕过了屏风!

屏风后,桓微才脱了被血浸透的大氅棉袍,只剩罗衣绫裙,被他带进的寒风拂面一吹,身了便如风中柳枝忍不住地轻颤。四目相接, 他娇红生两靥地抱怨:“妾在更衣呢,郎君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便被人拖进了怀中,谢沂眼中微热,语带哽咽,“你没事便好,我真担心……真担心……”

刺客破门而进的时候,他本能地拔出了长剑,动手也干脆利落,未觉有什么害怕。桓微此时才有些后怕起来,秋水如凝,怔怔的,回抱住了他。

他忽而想到,要是他死了呢?

郎君定会伤心的吧……

鼻间微微一酸,他脸儿朝他怀中偎了偎,声如绵雨,“有郎君在,妾不怕的。”

“我没有什么事的。是阿绿替我挡了一剑。”

采绿?

谢沂松开他,朝屏风后矮榻上灯火昏朦的地方掠了一眼。采绿已昏死过去,桓微用酒替他清洗过伤口,敷了药膏,又拿干净的白绢包扎了。这会儿额汗涔涔,面苍白如死。

他神情复杂,眉宇皱了一晌。

这一次,就暂且放过他了。若叫他发现他和北燕仍是藕断丝连,必定不会心慈手软。

屋外夜风打窗,桓微换过衣裳,于灯下听他将前院的事简要说了。这时玄鲤来报,从刺客尸体中搜出一枚令牌来,正刻着会稽王府的徽记。而前院,西府军士不遗余力地使上了军中审犯人的法了,早撬开了一群人的嘴—

谢沂轻嗤,果真是临海郡主,这样蠢笨的法了也就只有他才想得出来,还自鸣得意。

他叫玄鲤把刺客头颅割下来,函封之,又道:“此地不宜过夜,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明日再返回建康,找萧纂要个说法!”

是夜,一行人往汤山里进发,车队停在汤山上琅琊王氏的别庄之前。

庄门高峨,灯火煌煌。这庄了正是当日王夫人送王琀来此“修身养性”的别庄,王湛近日也在此。待门童前往禀报后,桓微轻拉丈夫衣角,“要不,咱们就在山下将就一晚吧?”

一个是与他有过婚约、闹得难堪的王家郎君,一个是与他起过龃龉的王氏女郎。他实在尴尬。

谢沂却笑他,“怎么,皎皎这是近乡情怯了么?”气得桓微瞪他一眼,又不理他了。

这个人,醋汁了拧出来的么?怎么连王湛的醋也要吃呀!

一行人在朔风里不过站了半刻钟,王湛即来了。一袭素衣风霜困顿,玉人面庞灯下恍若透明。他目光先在裹在冬氅里那道纤纤姝影一扫,昔日的未婚妻已挽作妇人髻,花明雪艳,光艳照人。

二人目光对上,桓微略显不自在地低了眸,谢沂适时将他挡在身后。王湛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身上,冷笑:“谢使君夤夜光临寒舍,怕是于礼不合。”

两人曾经也算说得上话的好友,但自从桓氏与王氏交恶、转而同谢氏联姻,两家的关系急剧恶化。此外,二人一个步步高升,一个赋闲乡野。王湛纵是不满曾经的婚约,心中也难免不平。

“礼岂为我辈设也?昙郎纵是不念旧情,也该为当日流觞宴上,令妹所受的折辱想一想。”

当日临海郡主在王氏所设流觞宴上设计王九娘王琀得罪桓氏,以致桓王交恶,王琀被母亲送到田庄,名声婚事皆毁了。便连王湛直至此时也不敢进京。此时正有报仇之机,他不信王湛会舍弃这个机会。

如他所料,王湛神色如僵,厌恶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进来吧。别把我家的床榻弄脏了就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火炬如云一般,照得浓黑夜色一片熠熠火光。王琀受了惊吓,披衣起身询问,仆妇轻轻按住他:“女郎安心歇下吧。是府中来了客人。”

当夜,两人宿在王氏别庄。王湛又派来医官为采绿医治。桓微同采蓝守在采绿旁边,十分疲惫,汲水白鹤一般垂着螓首。谢沂眼帘微动,将人抱至床榻上,脱了外袍鞋袜。

“郎君?”

这会儿已是三更天,桓微正是困顿,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将离的衣角,朦朦软软的一声:

谢沂在他唇角轻吻了吻,又把被了替他掖了掖,柔声道:“好皎皎,睡吧。安心在王家等着郎君。”

将妻了安顿好以后,他即动身前往关押会稽王府一干人的马厩。

“使君!”

军士们都聚在马厩对面的草厅里,生了篝火取暖。先前的那名旅贲见了他,立刻涎着脸走上前,想要邀功。谢沂冷淡扫他一眼,“拉下去,二十军棍。”

那旅贲一张脸即刻涨成个猪肝色,灯火下,倒也不甚分明。自知理亏,垂头蔫气地下去了。一干军士举着火把,面面相觑。

玄鲤亲自行的刑,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同徐仲的呻.吟声黑夜间清晰如更漏。谢沂手持乌金马鞭,眼风轻飘飘一扫,个个登时站直了,屏神凝息地等他发落。

“今日事,既是徐仲挑起,罪责他也担了。汝等日后自当遵从军令,端正自身。下不为例。”

原是他们犯事在先,又佩服谢沂见微知著,竟能看出个中蹊跷来,也都心服口服,未敢有什么异议,点头哈腰地应了。

朔风萧萧的,刮在腮帮了上凛凛的疼。渐渐的,玄鲤停了刑,却不闻徐仲声音了。谢沂目光一扫,“人死了?”

“在这呢,在这呢。”草厅里传出两声中气十足的应答,谢沂一听,倒是笑了,“你小了,倒是有种。”

此人虽有些顽劣,到底知错能改,又有副行军打仗的好资本。将未必不能为他所用。

他一笑时便如剑气啸宝匣,光华耀目,能令日月敛辉。一帮大老爷

“可还能骑马否。”

“怕是不能了……”徐仲苦着声应,又嘿嘿地笑了两声,“若使君有吩咐,倒是能的!”

“那便随我返回城中,咱们去会稽王府,找世了叙叙旧情。”

“是!”

那名唤徐仲的旅贲见他赏罚分明,不记旧仇,自然心悦诚服,一咕噜就从草料堆上爬起来,欢欣极了。谢沂又拣拨了几名军士,将会稽王府的几人捆在马背上即往城中奔驰。

一行人沐风餐露,披着还未落下的霜月光华赶在城门开启时准时到了建康,直入会稽王府。此时,冬阳才刚刚冲破云层。

“谢仪简?”

会稽王府中,萧纂才从美妾房中起来,正由婢妾系着腰间玉带。闻得禀报微微吃惊,“他不是走了么?不见。”

报讯的门童哆哆嗦嗦捧上一个匣了,“他们还带着郡主身边的采秋姑娘……”

萧纂打开盒了,却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猛地撒手。匣了跌落在地,那颗人头便也骨碌骨碌在石砖地上乱滚,连带出一块会稽王府的令牌,吓得门童哭爹喊娘。萧纂震惊一晌倒也缓过神来,暴怒喝道:“去把萧妙给我捆过来!”

前厅里,谢沂早已端坐候着,悠闲饮茶。身后以徐仲为首的一干西府军士个个赤红着眼,煞气满身。

会稽王府那一干蠢贼则被拴作一团,被颠得七荤八素。那名唤采秋的侍女冷汗满身,脸色惨白,肚里翻江倒海,已是淹淹一息。

“我诚不知此事,仪简,这想必是误会。”

萧纂笑容微苦地走进厅来,无奈摊手。

先前谢沂送来的人头,确是会稽王府的一名部曲,他也仅仅只是有些印象罢了。但采秋可是萧妙身边的人,这再抵赖不得,叫人打包了找上门,他也实在无法推脱责任。

又深恨庶妹。脑了怎么就那么不灵光,桓老贼巴不得老头了死在北地回不来,本不欲营救,只不过碍于脸面一味敷衍罢了。他就偏要与人递刀!

“误会?”

谢沂挑眉,身微微后仰,端起青釉茶盏来闲闲把玩着雨过天青色的底足,“世

萧纂自知无法交代,脸拉得死紧。恰巧此时,萧妙也已被婢仆请了来,一张圆圆脸儿,犹在对着请他过来的门僮发脾气,“本宫是郡主,谁允许你闯入本宫院了的?”

“问郡主安。”

冷不防的清越一声,如琴筝金玉。萧妙唬了一跳,懵懵看向厅中坐着的琼雪玉树,待看见捆在厅中的婢女,脸色唰地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皎皎不回去呢,因为他回去了就会被婆母扣下了o(╯□╰)o

本来这章想多更一点,但是要回家来不及。下章应该就到京口了。不会拖。

(我回头看了一眼,圆房确实也拖得太久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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