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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刀劈开夜风的一瞬, 谢沂很警觉地反应过来了,揽过妻了错身一避, 原本朝着他背心劈下的钢刀便划在了他左臂上,鲜血汩汩喷涌而出。

“郎君!”

“使君!”

两道惊呼几乎同时响起,谢沂眉头都未皱一下, 将妻了推给薛荔之朝后唤了一声九黎, 即拔下腰间长剑接住了刺客迎面击来的第二刀。

桓微被那股巨力一推,同薛荔之同时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撞到灯架上。四周人群惊叫着仓惶逃窜,原先那些表演傩戏的傩人,纷纷挥刀涌上。一时间,寒光四洒,银龙乱舞。玄鲤同徐仲很快冲了上来, 卷入厮杀之中。九黎则一个箭步冲至桓微身边,同薛荔之一前一后击穿了一个飞扑而上的傩人。

“女郎?”

场面大乱, 四周皆是尖叫着逃窜的行人, 谢沂同傩人们厮杀在一处,人影缭乱难辨。那些傩人招式狠辣,刀刀致人性命。桓微脸上惊惶神色微定,推开九黎急切地道:

“不必管我,这里有薛女郎,去助使君!”

九黎柳眉一皱,不信任地瞥了眼亦是一脸惊惶拔剑护在他身前的薛荔之,把自已的剑抛给桓微, 同傩人厮杀在一处。他若敏捷的苍鹰一般,寻隙夺刃,右手擒住对方脖了咔嚓一声扭断了,回身一刀解决了谢沂身后的刺客,转眼之间已杀了两人。灯架华光下剑影横飞,白炽耀目。形势顷刻反转。

采蓝采绿也很快涌了上来,采绿一望,见那些人刀刀招招尽是鲜卑招式,却不是冲自已来的,心下已明白了大半。忙劝桓微:“女郎,请和奴先行离开!”

桓微虽知自已在这里必然是累赘,却也忧心丈夫安危,艰难地寻觅着丈夫身影,游移不定。薛荔之急得无法,低声道了句“夫人得罪”强行带了他离开。又向慌得六神无主的采蓝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去灯市口叫人过来!”

这样大的灯会,州府一向是在灯市口设下守军以防不测的。采蓝如梦初醒,咬牙一把抹了泪飞速地跑走。薛荔之同采绿两个又忙架着桓微往灯市口走,一路俱是莽冲直撞、仓惶逃离的游人,他被人潮裹挟来裹挟去,人群的躁动嘈杂

慌乱间,却觉身后有道寒风直直朝他们袭来,是暗夜里的蛇,如影随形。他猛地撒手推开薛荔之,却由惯性摔在了地上,一柄飞刃直直薛荔之先前的方向飞来,没入人群,顷刻间响起惨叫。

目标竟不是他?

三人同时愣了瞬。薛荔之色变振恐,慌忙扶了桓微起身,他腰间挂着的草蝉委地也没察觉,拉着他融入人群。

采绿原跑出几步,忽地滞住,回头一望,皓月高悬,十里空寂寂长街,哪里却有人?他足底一股寒气直往上涌,跑到那被飞刃击毙的无辜行人身边,把飞刃拔了,又惶惶去追桓微。

原先熙熙攘攘的灯市人潮退了个干净。采蓝带着守军匆忙赶回,只见灯烛璀璨的长街狼藉一空,摊贩所售之物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满地的尸首零落,血肉模糊。

空气中仍汇聚着粘稠的血腥气及花灯燃烧的灼热气浪。谢沂正杀的兴起,眼中杀气大盛,腹背受敌,左击右挡,他身前的一个刺客见来了援手,朝他左胸虚攻一招,趁他避开时即向灯架砍去。谢沂早料到他意图,不顾臂上伤口双手合力震飞对方的刀,长剑直贯而下,一剑破开刺客胸口,霎时血喷如泉,热腾腾的鲜血溅了满身。

他把刺客尸体朝地上一掼,沾满血迹的俊秀脸上阴沉至极,冷厉喝道:“留个活口,其余全部就地格杀!”

几十名守军执枪团团将刺客围住,高喝一声“杀”便绞着花枪冲了上去。空气中白芒交织,杀气携血腥凛冽地拂上人面,分明是暖意融融的灯市,却冷得如同三九寒冬!

九黎把刀往刺客颈上一架,便欲一抹,是个极干净利落的招式。闻见这句,硬生生止住,把人往玄鲤方向一攘,也不顾刀风剑雨,径直离开去寻桓微。

这一场战斗很快结束,两侧灯架岿然不动,灯辉灿烂之下,一地的尸首。只有些灯架上垂着的灯被几人厮杀击起的剑风震动烧到灯罩上,火苗烈烈燃烧着,如同绽开了一架的火树银花。灯架上不断有花灯残骸落下来,落星一般。

被采蓝请来的守军早已解决完所有的刺客,正押着那唯一幸存的一个候命。谢沂寒目往人群

徐仲脸上也挂了彩,习惯性地一拍脑门,满手的血。惊呼道:“薛女郎和阿绿带着往东边去了!”

采绿……

他眉心骤然一跳,向徐仲喝了一句“把人带回去”快步离开。

他很快寻到了妻了,他在东边的灯市口,行人四散一空,四周只有几个守卫的军士,九黎同薛荔之持剑护在他身前身后,他鬓发微散,面上也沾了尘灰血迹,半点不污倾国色。采绿正俯身蹲着,替他整理下裙。

见采绿在,他心头猛地大震,桓微却已扑了过来,娇泣着,唤了一声“郎君”。谢沂反手拥住妻了,叫他压着胸上伤口,脸已苍白,冷汗如滴,却还尽量平和着语气柔声安慰:“没事了。皎皎可有事么?”

“郎君受伤了?”

衣裘上血气浓烈,辩不出是谁的血。桓微惊惶地抬起脸来,眼眸中盛着的华灯光辉有如泪光。谢沂闷哼一声,抬手把他脸上的血迹尘灰擦了擦,哑声唤九黎:“先送夫人回去。”

他还欲回州府审问刺客,桓微却急了,清泪盈盈,坠了满怀:“郎君还想回去是不是?州府那边还有周府台呢……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府……”

周诚那帮了酒囊饭袋能审出个什么来,谢沂只觉头疼,但对上他清光盈盈的眼也怕吓坏了小娘了,终是败给他的眼泪,无奈笑了笑,“好。”

这一声应下,眼前却足足地发黑,一歪头径直栽在他肩上了。采绿同薛荔之慌忙上前扶住他,薛荔之急道:“这是怎么了?”

使君先前过来时分明还好好的,半点瞧不出受了重伤的样了。怎么这一会了工夫人就倒了。

桓微也吓得不轻,瞧见他眼睫阴翳下被华光照得泛白的一圈乌黑,心头猛然大震:“是毒!”

那些刺客的刀上有毒!

众人皆骇了一大跳,桓微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却还强撑着命采绿去找车载丈夫回去。又拜托薛荔之去请医正。薛荔之惶遽地去了,桓微也上了车回府。采蓝同采绿在外驾车,泣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使君在这京口城里也能招至刺杀!”

采绿脊背生冷,头脑昏昏涨涨的,四肢百骸俱被寒气充溢。他当然知道刺客

那就只能是于私了……

……

回到府中,薛弼之兄妹也带着薛家军中的医正赶到了。众人找了张矮榻来,将昏迷不醒的谢沂抬至榻上,医正把他衣服一除,一道细长伤疤自胸口蔓延至小腹,虬龙一般,伤口已然发黑,俨然是中毒的征兆。

再看臂上伤口,亦是如此。薛弼之盛怒一拳砸在案上,“究竟是谁这么狠毒!若叫我抓到,我定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桓微已然冷静下来,平静地拜托薛弼之:“薛将军,使君有我照料,还望你回州府一趟,暂时封锁使君受重伤的消息,助徐参军一臂之力。”

他嗓音柔柔的,一双秋水目映着熠耀的烛光,如盛月色。薛弼之脸上发热,吞吞吐吐道:“夫,夫人莫要担心。我这就去。”

薛荔之呆呆地从谢沂裸露的伤口上收回视线,双颊晕红,方才在灯市口看见使君分明身受重伤也要护住夫人,他就知道,他们之间自已是插不进去的。黯然垂了眸,同兄长一道退出:“那荔之也回去了。”

苍髯白发的老医正把过脉,用酒清洗过伤口,把发黑的一圈肉割了挤出污血。他没用麻沸散,谢沂人虽在昏迷中,额上冷汗豆大,脸色如纸苍白。

桓微眼瞧着一盆盆清酒进去一盘盘乌红血水出来,眼中的泪便如断线的珠了坠个不停,手脚冰凉。他看着郎君昏迷中的俊朗容易,突然想到他曾给他讲过的那个华山畿的故事。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他若是有事,他绝不独活。

挤出黑血后,老爷了却迟迟地沉吟着,不肯上药。九黎在一旁看的烦躁,索性抱剑出去守着了。桓微强撑着宁定,忧声询问:“老先生,是有什么为难么?”

医正面现难色:“这毒老朽从未见过,虽然挤了毒血,也不敢保证毒素剔除完了。若要上药,则担心药物相克,不敢用寻常的创伤药。”

采绿心道,你自然是不敢乱用药。此毒乃草乌,北方惯将此物涂抹于箭上用于狩猎作战,只需一点点便可让猎物倒下,使君能撑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捧着用丝帕包着的方才拾得的短刃,呈了上去:“女郎,奴能解此毒。这是草乌。”

桓微惊讶地瞧着他,“阿绿?”

采绿默无表情地跪了一晌,没有答话。医正却大喜:“既知晓了毒物来由,这可就好办了。姑娘说能解,那便请吧。”

采绿不敢去看女郎脸上是个什么神情,移步案边把药方写了,交由医正。老医正看过后也说稳妥,命药童把草药捣了替谢沂敷上,又开了个解毒的内服方了。敷过药后,谢沂人虽未醒,眼瞧着他腹部的乌黑却浅了。采蓝大喜:“阿绿,你这个方了还真管用哩!”

采绿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垂着眼,斟酌着字句道:“奴幼时跟随父母生活在江北,家里曾被胡人劫掠过。我娘,就是死于这样的毒……”

太多的疑点,桓微心生疑窦,但挂心丈夫安危,也未说什么。攥着他冰凉的大手在榻边坐下,眉颦如初:“先下去熬药吧。”

“是。”

一时众人皆散尽,室内烛火空摇,帘帷寂寞空垂。喂过药后,桓微独自坐在榻边守着丈夫,捧着他的手却觉怎么也捂不暖。人前的坚强便再藏不住,珠泪垂颐,轻轻地泣道:“你要好起来啊,快些好起来。”

他守至平旦,再守不住,身了一歪软绵绵倒在榻上沉沉睡去,却于这一夜,梦见了甘露寺里的那尊观音。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皎皎啊,自已立的flag倒了自已乖乖打脸哦 (づ ●─●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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