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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勤心想:果然,王树是要在颖州府递状子的,只是,王树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家递的状子要比他早一天,要不然,也不会这边的衙役顺利地把王树带回了彭田县。
伍立文见陈县令面露迟疑之色,便出声说道:“大人容禀。”
陈县令点头应允了,伍立文才接着说道:“在下告王树的罪行为四年前所犯,需花时间人力去追查证据。在下所告王树之罪属实,在下不怕他拒不认罪。”
伍立文的意思是他可以等,等陈县令立案派人去漓县伍家村调查,找寻证人,而这,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只要一天没结案,王树就得先在彭田县的牢里呆着,而伍和贵一家也得滞留在彭田县内,如此一来,颖州府那边王树、伍和贵告他的案子就得压后,他和志勤、志学也就能先领了考试的号牌,参加秋闱。
要不然的话,耽搁了秋闱,是他们父子最不愿意遇到的事情,这一耽搁,就得又等三年,志学才十五岁,等三年也无所谓,若是志勤的话,志勤还要成亲,这次耽搁了,就怕亲家那边不好说。
“嗯,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在也确实各执一词,各自有各自的亲人做人证,此案定不能这样草草了断。依着我大庆国律法,先将被告王树收押县衙的牢房,伍和贵一家作为旁证,暂时收拘在县衙后堂的院子里,不能随意出入。待本官派出捕快和衙役去往漓县,调查取证,带人证回本县后,再行审判。退堂!”
陈县令的惊堂木一拍,立刻宣布退堂。
王树正欲再次喊叫,被已有防备的衙役堵了嘴,带下了大堂,押到牢里去了。
伍和贵则被衙役拖着,送到了县衙的后堂里,将他和邹氏以及伍小雨和伍立富四个儿子,分在三间屋子里拘了起来,院外有守门的衙役,不怕他们跑了。
退至后衙时,陈县令的脑袋总算恢复了清明,于是,他想明白了伍立文父子那日匆匆忙忙地来递状子的缘故了。
微沉吟了半刻,陈县令唤来了方师爷,跟他私下了里吩咐了几句,方师爷绕过后衙,在出县城的路上,截住了伍立文家的马车。
“陈大人是这样说的?我们有可能弄巧成拙了?”伍立文问。
方师爷点头,道:“律法中虽规定了被告之罪,以先接状纸时间为先,进行审理。但是,你们的案子事所在地在漓县范围内,就算陈大人越界授理此案,也拖不了多少时间,何况,你们告的人又反告你们在府城府衙,只要知府大人把两案并为一案,进行审理,也并非不可以。届时,你们这拖时间的法子并不管用,被告之人是没有资格获取参加秋闱的。”
方师爷捋了下胡须,继续道:“大人的意思,他现在就算是替你们结了案,判了王树的意图贩卖良民的罪,可颖州府那边你们却是被告,陈大人只能为你们稍稍打点一二,知府大人那边,你们要是能请他帮忙,先不办告你们的案子,或是在考试号牌前结案,证明他们是诬告,这样你们才能保证拿到考试号牌。不过,到时候这名声到底是会受些影响的。”
志勤听方师爷转述了陈县令的话,知道陈县令已看出了他家和伍和贵一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陈县令才没有建议他们私下和解。因着陈县令与他家互惠互利的关系,他才为他们着想,好意地让方师爷来提醒他们。
念及陈县令的维护之意,志勤冲方师爷作了个揖,说道:“小子狂傲,只读了点律法,便以为能帮家中渡过此次难关。谁知,小子竟是个井底之蛙,叫大人和方师爷笑话了。”
方师爷笑了笑,陈县令都不怪罪,还叫他来给他们提醒,他一个师爷,自是县令好了他就好,县令能给伍家示好,他又怎么会不跟着一起呢?
“大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实是这刑律之法,太过晦涩,待大公子一举高中后走了仕途,有了审案的经验,便能融汇贯通了。”
告别了方师爷,志勤坐在马车上,看了眼他爹,又瞥了眼二弟志学,想了想才说道:“爹、二弟,这法子连陈县令都看出来了,文知府那边,只要得到这里的消息,估计也会猜出咱们的意图。咱家与文知府一直关系浅薄,他未必肯帮咱们这个忙,押下案子或是早早地判咱们胜。我想,咱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今年的秋闱,也许真的无缘参加了。”
志学瞪了下眼,看向他爹,说道:“爹,你就是心太软了,要我说,早该像大哥说的,把他们送到牢房里去,或是先把他们找个地方关起来,等咱们考完了试再说。那时如花也回来了,我就不信如花没有办法解决他们。”
伍立文冲志学摇摇头,道:“咱们父子三个人,哪里还能回回有事都要靠如花一个小姑娘去前面冲锋陷阵的?何况,如花去了海州,是领了皇上交待的农事差事,我们能在她忙的时候去烦扰她吗?”
志学听了,虽没反驳,但还是微抿了下嘴,在他看来,能快刀斩乱麻的用如花的身份解决伍和贵一家的事,为什么非要迂回的磨蹭,时间越长,变数岂不是越大,对他们反而会更加的不利,用兵最怕的便是“延误战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伍立文转向志勤,深深地看了两眼大儿子,才道:“志勤,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就算王树曾有杀我之心,但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怨,你为何一定要将立富他们也算在内,断了他们的生路?”
伍立文没有忘记,志勤力主将伍和贵一家告的不能翻身。还有,伍和贵那日说的什么去认尸,还说伍三秋和吉祥、彩霞替他们死了,伍立文一直怀疑着,但因事突然,伍和贵一家匆匆离开他家,他也没能问个清楚。对照志勤回来后,对此事的处理意见,伍立文敏感地觉察着不对。
志学也看向志勤,不明白他爹说的话。
志勤皱了下眉头,柳氏和如梅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看她们也看向自己,志勤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你们都没忘了那年那日咱们怎么从王树和那个男人的手里逃生的吧?”
柳氏和如梅的心一紧,伍立文和志学更是对视了一眼。
志勤接着说道:“志曦出现,才叫咱们有机会吓走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走时不是还带走了吉祥、彩霞和他们的娘?”
如梅紧张地握着柳氏的手,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坐着咱们的驴车出了树林,当时如花怕他们会杀回来,便一定要跟去瞧瞧,我那时药劲刚过,不放心她,跟着她一起去的。我们跌跌跘跘地追了去,爬上半山腰地势高的地方,看到那个男人架着咱家的驴车停在了半路上,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杀了。”
如梅惊的“啊”地叫了一声,柳氏白着一张脸,连忙搂住了女儿。
志学和伍立文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会生这样的事。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志勤回忆着说:“那个男人死了,黑衣人二话不说,拿着剑进了车厢,我和如花只看见车厢上溅了鲜血,黑衣人从车厢出来后,就把那辆驴车赶向了山涧,驴车翻下去后,我还能听到驴子的惨叫声。”
柳氏颤抖着声音,问:“那你三姑她们?”
志勤点了点头,“我虽没亲眼看到她们被黑衣人所杀,但车厢里就她们和那两个被那个男人抓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鲜血染红了车厢,路上也洒了不少。若说里面的人没被杀死,我却是不信的。何况,从那么高的山涧摔下去,驴车的车厢都摔的四零八落,又何况是血肉之驱的人呢?所以,伍三秋和吉祥还有彩霞,他们早就死在那一日。”
伍立文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追问着:“为何你们回来后不告诉我们?你三姑她们再怎么说,咱们也该好生葬了才是。”
志勤眼神一闪,抬起头来,直视着伍立文道:“爹,你就没有想过,她们和那个男人,还有那两个一男一女的孩子,是替咱们一家死的。黑衣人拦路要杀的人,是咱们一家啊!如果没有王树和那个男人横伸枝节,阻了咱们架着驴车赶路,他们的下场也该是咱们要受的呀!”
伍立文的脸色一白,手握成拳,大儿子的话没错。
志勤说:“那时,我和如花只想着咱们躲过了一劫,怕黑衣人到树林里去,碰上你们,所以,我们紧赶慢赶的往回走,一见到你们,便带你们离开了。树林里的事,已经叫你们受了惊吓,我们哪里再能告诉你们我们看到的事。”
如梅微红着眼,道:“爹、娘,如果他们不存害我们的心,也不会有那个下场。这事根本就不怪大哥和如花的,他们那时也吓坏了。”
柳氏频频点头,志学更是瓮声瓮气地道:“爹,你不该替伍三秋她们不值,谁叫她们和那两人狼狈为奸的,要可怜,要该可怜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是他们替了我们去死的。大哥和如花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老实,会去给伍家村报信,为她们收尸,那咱们一家子,也就活不到现在了。”
一时间,车里的人沉默不语,四年前的事,居然是这样的,他们又心惊又悲愤,对伍和贵一家还有王树,仅存的一点情也随着事情的真相大白而随风散去。毕竟,那时伍和贵家突如其来的银子,他们一家被赶出村到狗娃沟去开荒,不就是有人指使着伍和贵他,叫他们走向了黑衣人拦路截杀的死亡之路吗?王树在树林里的提前离开,也能证明这一点的,不是吗?
“爹,父母说的话不一定就是对的,如果明知道是错的也听从,那就是愚孝,也是不孝,是陷父母于不义,所以我想,那个时候的爹,一定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如果我们当儿女的听从了,从而丢了性命或是被他们给害的卖到了别处,那我们几个岂不是很冤?所以,爹,当年的事,我不后悔我隐瞒了你,换成是如花来回答你今日的问话,我相信她也会说她不后悔瞒着你的。”
伍立文看着志勤,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志勤,爹承认,如果当时你告诉了爹,爹一定会给伍家村去报信的,也会下山涧去替……替她们去收尸。爹那时没能力,竟还要干那么危险的事,幸好你和如花瞒着我,爹不怪你们,爹如今心肠硬了,也知道好赖,知道家人的平安是最重要的。”
柳氏拉过志勤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无言地表达着她也不怪志勤隐瞒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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