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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崔氏元从禁军
长安城最西南角的永阳坊,在傍晚的时候,总算迎来了一些人气,路上的行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都陆续回到各自的家中。
最后一排的豪门大宅里,瓦罐破碎的声音一直响了半盏茶左右,偏厅里伺候的十几个侍女,吓的瑟瑟发抖,都躲在厅堂四边的角落里,不敢出声。
把眼前最后一个陶瓷花瓶摔个粉碎的崔旺,看看再无东西可以破坏,这才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里,呼呼喘气。
整个府邸的下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阻拦的,也只有崔旺最贴己的大管事胡维杰了,胡维杰小心翼翼的劝说着;
“郎君息怒,郎君息怒,这个时候郎君越是气个半死,那边越是开心无比,咱们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大当,以属下看来,郎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切照旧,叫那边捉摸不透才是上策?”
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的崔旺,扯着他那独有的阴沉嗓子;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不甘心罢了,崔老大到底使的什么计谋,竟然叫不理事务一年多的阿耶开了祠堂,
还把咱们的大权下了,当真是匪夷所思至极,也叫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凭五叔和六叔的能耐吗?恐怕不尽其然……”
胡维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片,咬牙切齿的说道;
“郎君您有所不知,我刚刚接到老宅的飞鸽传书,咱们的人,打听到一些秘事。
原来开祠堂的前两日夜里,五族老偷偷去见了七族老,而六族老也去八族老的府里,呆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偷偷回家。
郎君您和二族老都不在清河老家坐镇,单指望家里那两位叔父……如何能抵得过他们?”
崔旺等胡维杰说完,接过他手中的纸片,仔细的看了一遍,把纸片攥住在手里,两手握成拳头,脸上青筋暴露,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恐怖了三分。
“难怪能说动阿耶大开祠堂,却原来,是请了两位中立派系的族老出山,且又是阿耶那边的人马。
我说呢,大族长都老糊涂的人了,整天说话都是扯不清爽的,为何忽然来了兴致,还开祠堂议事?
七叔八叔向来中立,只听阿耶的命令,这次竟然靠向那边,不知他又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动这两位大神出马,哼!”
“郎君先不要管他们花了什么代价,如今那边可是趾高气昂,又是来的光明正大,郎君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应对吧。
总不能乖乖的把经营一年多的局势,拱手相让出去,这也太气人了些,咱们在这里辛辛苦苦,结果为他那边做了嫁衣,唉……”
正要说话的崔旺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
“对了,只顾生气,我教你安排人去请二叔前来,你可有去办?”
“启禀郎君,早就去请了,恐怕这会也该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先不说别的,等叔父来了,看叔父怎么安排,再说详细。
你通传下去,咱们各处的人马,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莫要慌乱,一切都有我和叔父安排,变不了天的。”
“是郎君,郎君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下头人不会出乱子的,就怕过几天那边来了,耀武扬威的,难免刺激咱们的儿郎,恐怕要生出一些祸事。”
崔旺着急的说道;
“所以我才叫你安抚咱们下头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先安抚住咱们自己的人才是重要,都冷静下来,才能应对下一步的事情。
本来这会儿,就是对咱们不利的,若是再先自己乱了阵脚,那就更麻烦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下人进来偏厅禀报;
“启禀郎君,掌刑第一族老来了,马车刚进府门处,不要片刻就能去到正厅,请郎君出迎。”
崔旺听了这话,赶紧从太师椅里站起来一连三声催促;
“快快快,维杰快随我去前院里迎接叔父到来。”
崔旺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出去,大管事胡维杰立马跟在后头,走着路还不忘记交代下人;
“快把这偏厅收拾干净,东西莫要往外扔,收拾起来等族老走了再说,再从新换上新的摆设。”
“是大管事。”
“是。”
“是。”
崔旺带着胡维杰,与几个贴身侍女,紧步来到前院,刚到正厅门口,就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人,
迈着方步,不急不慢的往正厅里走进,身后跟着十几个奴仆,下人,可不就是崔旺的强力后盾,清河崔氏第一掌刑族老崔有德。
看见快步出来的崔旺,崔有德只瞄了一眼,复又抬脚进了正厅,来到上首主位坐下,崔旺哪还有往日的潇洒,着急着忙的跟了进来。
“儿拜见叔父,恭请福安。”
崔有德悠悠然的开口;
“起来吧。”
“是,谢叔父。”
正了身子的崔旺,抬起头就是连珠炮一样的话语;
“启禀叔父,大事不好了,咱们老家出了大事,前几日大族长召集老家所有的族老开了祠堂,
把儿这长安城主事的大权给下了,改有大兄负责接手长安事务,恐怕此时,大兄他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崔旺被下了大权,眼看竞争族长的势头被生生的掐灭,哪有不着急的,说话十分快速,不过还没说完整,就被威严的崔有德直接出声打断;
“你慌张什么,又不是夺了你的族长继承权,不过就是个长安的主事之位罢啦,不到最后关头,胜负还未定秤,你就慌乱成这等样子,岂不是自乱阵脚?”
崔旺被呛了几句,也来不及仔细品味,赶紧接口;
“可是叔父,失去了长安主事的位置,此消彼长之下,儿就无法和大兄再挣下去了,我的好叔父呀,儿哪能再沉住气,您老人家赶紧给出个主意吧。”
崔有德狠狠的瞪了崔旺一眼,出声呵斥道;
“瞧瞧你那点出息,这个事儿就把你弄成这样,若是将来做了大族长,那事情更多了,到时候遇见更大的事情,你还能如何处置?”
被呵斥一顿的崔旺,总算冷静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看着崔有德;
“是叔父,儿知错了,这里恭听叔父教诲。”
崔有德拍了拍衣衫的下摆,抬起头来看着崔旺;
“这才像那么回事儿,当年老夫也是像你这般的慌乱,也同样的被下了这长安城的主事位置,只是那时候,这里还不叫长安城,还是老名字,叫大兴城呢!
当年老夫慌乱之下,做出一些失误的决定,结果就与大族长的位置彻底失去了缘分,输给了你的阿耶,时至今日,还是老夫的一块心病。
如今,看着你处处都和老夫那时候一模一样,我真是不忍心看着你,在重要的时刻,重走我当年的旧路。
是以老夫提心你,首先,长安城的主事虽然重要,倘若做出一些成绩,也确实是更容易坐上那个位置,
但并不是说,不做长安城的主事,就没有了资格再去竞争,再者说了,你也没有彻底失败,大兄也并没有宣布,下一任大族长的最后人选。
所以不能慌乱,也不能气馁,更不能慌不择路,胡作非为,先稳住自己的阵脚,再说其他。
机会有时候也是等来的,局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蛰伏起来,韬光养晦。
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出手就是惊天妙手,到时候所有族老都睁眼看着的,再有老夫亲自出马,还怕那位置跑了不成?”
有了这定海神针坐在这里,崔旺焦躁的心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他终究不过三十岁出头的人,真的遇到了大事上,和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族老们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火候的。
“那叔父,大兄来了之后,儿应该怎么做,真的将一切事务都交给他手里?”
崔有德看了崔旺一眼,慢慢吞吞的说道;
“当然要交了,不然你想违抗大族长的命吗,你有那个胆子吗?
这可是开过祠堂定下来的,你敢违抗大族长的命令,清河崔氏顷刻之间,就能叫你一无所有。
即便大兄卧榻不起,半身瘫痪了,也没人有胆子去违抗大族长的命令,更何况是开过祠堂商讨出来的局面,谁敢违抗一句,崔氏五房正宗就要群起呼应,那还了得?”
崔旺很是有些不服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是叔父,叫孩儿拱手相让,这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的局势,儿真是不甘心呐!”
崔有德生怕这和自己最是相象的侄子,急火攻心一下,利令智昏做出傻事,便耐心的解劝着;
“你不甘心又能如何,你别忘记了,你阿耶虽然是瘫痪在榻,这崔氏可是没有病的,所有地方都是正常运行着。
别说你了,就是老夫都没有胆子,敢去和整个崔氏五房正宗相抗衡,那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千万莫要为之。
你最好收起心思,我崔氏的力量,比你想的还要厉害许多,大族长只要还能说话,只要犯了族规的,大族长一句话就能把这五房里头,任何一个人,一生拥有的荣华富贵,和所有大权,全部化为乌有,成为灰烬。
别看老夫添为掌管刑罚的第一族老,却始终调不动,崔氏家生子里第一大姓的周家。
他们周家的人马,老夫一个都无法调动的,那是八百多年来,只服从崔氏大族长一人的铁腕力量。
你难道不知,那周家就是崔氏大族长的元从禁军,周家一出动,就是必死之局,不死不休。
只要你阿耶的大族长令牌一出,只要你阿耶的嘴还没有瘫痪,哪怕说出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那周家的大家长,接到大族长令牌的那一刻,立马就会调动周家所有的壮男,开始安排布局,被追的叛逆就是个死人了。
周家一旦接到大族长的令牌,就会满天下的追杀叛逆,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清河崔氏的老宅,受那三刀挖心的酷刑。
八百多年来,族长令牌出动了一十二次,周家从来不会叫人失望,也没有一个嫡亲子,能躲得过去,全部被抓回来挖心而死,所以,那族长令牌一出现,就是个死局,谁也解不开的。”
崔旺耳朵里听着叔父的解劝,心里是很不服气的,心里想着,我可不是之前那十二个无能的,我从十三岁就开始训养自己的死士,上千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便是将来有个万一,想要抓我哼哼……
崔有德哪知道这侄儿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可不得把他吓个半死,这会儿依然是喋喋不休;
“你们两个兄弟都忽略了这些,一门心思的想着,去和周家作对抗衡,却不知那周家的重要性,唉……蠢材,真真的蠢材也。”
崔旺听见周家这两个字,立马就想起来,那该死的贼女人了,浑身抱劲儿,紧紧攥住两个拳头;
“叔父,您也不是不知道,儿养了十几年的跟班小厮,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当年只犯了一点错处,就被那贼婆子,给仗毙在中院里,儿听到出了事,一刻都不敢停留,生怕贼婆子下毒手,半柱香的功夫就跑到中院,
可是看到的,却是我那忠心的小厮,死不瞑目的眼神,下人告诉儿,他临死的时候还在大叫,郎君救我,
这口气叫儿怎么咽下去,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儿不去招惹那贼婆子就行了,难道还要我去卑躬屈膝不成,请叔父恕儿难以做到……”
崔有德长叹了一口气;
“唉,老夫成家之后,就搬离了祖宅,对于你们那些事,也不好插嘴的,当初,你在老夫的屋里过得潇洒如意,你非要回去老宅子里掺和,那七娘子,号称是铁心七娘,你当是白叫的?
再说了,当年还是你阿娘,亲手把后院的生杀大权交在她手里,宅内的事,人家当然有权定夺的,谁能有啥法子?”
“唉……当年阿娘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咋的,竟然把大权交给她一个奴仆出身的妾室,我真真是想不通透。”
“你也别想不通了,七娘当年伺候你阿娘的时候,那可是把崔氏的规矩守得严丝合缝,无可挑剔,从来不逾越半步的。
对你阿娘又是死忠,你阿娘把大权交给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说了,你阿娘也没看错人,七娘虽然冷酷无情,却对你阿娘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最后的那几个月里,又衣不解带伺候到主母咽下去最后一口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人家也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
这说起她了,当年我与大兄竞争大族长位置的时候,不论才能,还是威望,或者是各自统领的权势,你阿耶都与老夫不能做比。
可是为何你阿耶胜出了,还不是因为他纳了七娘为妾?那七娘是周家那一代上唯一的闺女。
娘家的几十个兄长,都把她稀罕的不行,七娘死死的站在你阿耶那头,生生的把老夫的大族长之位给夺走了。
虽然所有的周家人,还是保持着崔氏的老规矩,不帮任何人,只服从大族长的号令,可是,有七娘在你阿耶身边站着,老夫怎能敌得过大兄?
这也是后来这三十年里,老夫顿悟出来的,偏偏你们兄弟俩,都和七娘不对头,连带着周家看你们兄弟,也是处处不顺眼,当真是不知轻重,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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