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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顾醒在前,陈浮生和童恨竹在后,皆是漠然垂首,却又不曾下跪,显得有几分于理不合。端坐其上的男子抬手斜靠在一侧,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望着贸然来此的三人,嘴角似有笑意。
但双方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就这般僵持良久之后,顾醒竟是再次向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不知阁下相邀我等,所谓何事?”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响起一阵钟鼓齐鸣之声,原本空无一人的两侧巨柱之后,似有千万人擂鼓而出,振聋发聩。那端坐大殿主位上的男子似觉着有些吵闹,抬手钻了钻耳朵,嘴角的笑意在微弱光线中消失不见,转而正襟危坐,一副帝王气派。
顾醒三人也是被钟鼓声震的有些头皮发麻,愣在原地竟是忘了跪地行礼。刚才或许是彼此试探,那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端坐之人轻身而起,整个面庞沐浴在微光之中,让三人瞧了个真切。
曾有古人云,“来人负手而立,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头角峥嵘,气质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似乎用来形容眼前人还稍有逊色几分。
三人此时均有一股重压在身,双腿也开始微微颤抖,若不是苦苦支撑怕是在顷刻间就会跪倒在地,三拜而起。那男子凝视三人良久,才幽幽开口,却是声若洪钟,在大殿之中回荡不绝。
“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上座与寡人同饮,如何?”
听来像是疑问,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让顾醒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顺从地坐上左侧三张接风席,盘膝而坐。而此时殿上君王,抬手一挥,两侧钟鼓声骤绝,换为仙乐歌舞,从帷幕之后徐徐而出。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瞬间被舞乐拥抱,花香四溢,歌舞升平。顾醒三人却是眉头紧锁,不知此间君王此举何意。却见那君王信马由缰,如醉酒般随着舞乐翩翩,晃晃悠悠地走下高台,融入这些歌舞姬之中。
一轮潮起潮落,场中舞乐越发欢腾,那君王似有些流连忘返,竟是将三人抛诸脑后。顾醒却是不敢抬头,陈浮生也在低头沉思,而那年纪最小胆子却是最大的童恨竹,起身稚声稚气的问道:“叔伯,你喜欢这些姐姐吗?”
那君王此时沉浸在礼乐之中,若是再摆上无数珍馐美味,与那酒池肉林也不妨多让。可偏偏这一句却落入此人耳中,顿时洋溢的舞乐声戛然而止,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掐住了脖颈,硬生生的折断,就连半点余音都未曾留下。
那些歌舞姬顿时作鸟兽散,而那君王却如身入花丛,片叶不沾般站在原地,直直的盯着这“口出狂言”的童恨竹。
而这不过七八岁的小丫头却是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有些得意洋洋,不管两旁哥哥的拉扯,就这般趾高气昂。帝王之心毕竟深不可测,三人未等来此人的怒火,却等来了一瞬笑意,“小姑娘,多大年纪,可许了人家?”
童恨竹闻言忽而涨红了脸,一脸不悦地嗔怪道:“叔伯好生无礼,我不过才八岁有余,怎能许配人家?况且如今长兄如父,还得征得哥哥们同样才是。怎地,是要说门亲事与我不成?”
那君王听闻此言顿时朗声大笑,此时大殿在一瞬空寂之后,又充满了威严的笑声。童恨竹却是有些茫然无措,慌忙回头望向顾醒和陈浮生二人,而那两人也正抬头,一脸忐忑地望着她。
君王笑罢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望向轻蔑地瞥向陈浮生,冷声问道:“想来尔等也已知晓寡人身份,那便说明来意,也省得寡人麻烦。”
陈浮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吾等来自凡世后唐,要前往漠北边关寻一件旧物,寻一位故人。途经贵地多有叨扰,还望海涵。”这字里行间的拿捏和客气,实在与寻常的陈浮生有莫大不同。而顾醒也从这不同中,听出了几许弦外之音。
那帝王沉吟半晌,忽而厉声喝道:“那尔等在城中扰乱此处秩序,险些酿成灾祸,可曾知晓啊?”
语调冰寒,咄咄逼人,不留余地,顾醒不觉抬手伸向背后,却被陈浮生使眼色阻止,“秦广王恕罪,我等来此并非吾意,对城中之事也是知之甚少。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我等也是拿捏着必要的分寸,并未大打出手。”
“你的意思,是本王诬陷于你不成?”君王言出法随,自然有如群山坠顶一般,让三人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陈浮生正要辩解,却见秦广王抬手一挥,便有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牵着一头青牛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这两人一牛走路竟无半点声息,直至走到近前,才瞧见三团模糊黑影,在众人面前逐渐清晰。
陈浮生此时没有再继续辩解,而是将手背在身后朝着顾醒和童恨竹比了个伺机而动,准备撤走的手势,告知两人接下来的行动。秦广王并未对三人的小动作有任何在意,而是示意那两名侍卫将青牛牵到近前,指着陈浮生沉声道:“检验此人,若是有假当即格杀!”
陈浮生闻言不为所动,而顾醒却是有些按奈不住,立马起身似想挺身而出。秦广王扭头看来,一股肃杀之气在大殿之中弥漫开来,顾醒却是不退反进越过接风席,径直走了过来。
陈浮生正欲抬手阻拦,秦广王已然转身望向顾醒。此时顾醒才发觉眼前君王竟是如此高大,俯瞰之下的他,却是那般渺小。秦广王并未为难顾醒,只是冷声说道:“若是再上前一步,死!”
说完转身继续望着陈浮生,“你也一样!”
陈浮生不知何时已将那短刃握在手中,却是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只能悻悻然收手,眼神中却再无半点忌惮,反而一片坦然。秦广王眉头一皱,示意侍卫将青牛引向陈浮生。那头青牛慢慢悠悠地走进,昂起头颅嗅了嗅,却是止步不前。
陈浮生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脸上毫无惧意,似乎对这神奇之事并无太过在意。而秦广王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朝着那两名侍卫冷声问道:“可有偏差?”
其中一名侍卫立马跪地行礼,有些急切地回答,“启禀大王,青牛查探从未偏差,嗅而不前,便是此人刚正不阿,言无虚假。若是用角顶撞,则是此人诡计多端,当杀无误。此时看来……”
没得到侍卫将话说完,秦广王便抬手斥退两名侍卫,连带着再那青牛后臀上狠狠踢了一脚。那青牛吃痛,快速朝着门外狂奔,而那两名侍卫却是阻拦不住,不由地跟着飞奔起来。
“秦广王真性情,在下佩服……”陈浮生遥遥瞧着青牛走远,不由地出声感慨道。
此时秦广王却是没有任何动怒之色,反而语调温和,“既来之则安之,不是寡人有意为难,而是……罢了罢了,不说也罢。只是尔等不可怀恨在心,日后出了此地,让寡人为难才是。”
“断然不敢,谢秦广王高抬贵手饶恕我等不敬之罪。”陈浮生恰逢时宜的溜须拍马,让秦广王那张绷紧的脸上容颜大悦,连连抬手似对陈浮生刮目相看。而此时顾醒也悄声松了一口气,背在其后的手也不再继续遮掩,大大方方地放了出来。
秦广王从陈浮生处收回视线,又将目光落在了顾醒身上,只是神情略微有些复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还是用沉默结束,转而望向童恨竹,秦广王冰冷的面容如春冰雪消融般,逐渐绽放出笑容,“小丫头,来来来,让寡人好生瞧瞧。”
童恨竹却是没有丝毫惬意,往前奔去,一下子扑到秦广王怀中,惹得着身高九尺的君王再次哈哈大笑。陈浮生此时已悄然走到顾醒身侧,耳语道:“看来小丫头跟跟眼前君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
秦广王正与童恨竹玩闹,小姑娘被秦广王抱在怀中,笑的不亦说乎。听闻两人窃窃私语,不由地扭头望来。秦广王也随着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俩在说什么呢?不必藏私,大胆说出来。”
陈浮生正欲接口,却见顾醒上前一步,朗声笑道:“秦广王者,十殿阎王冥界主管地狱的十个阎王之首,为主管第一殿。秦广王蒋,二月初一诞辰,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接引超生,幽冥吉凶。秦广王的鬼判殿居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秦广王赍,凡善人寿终之日,及有接引往生。凡勾到功过两平之男妇,送文第十殿发放,仍投人世,或男转为女,或女转为男,较量富贵贫贱,以了冤缘相报。凡恶多善少者,使入殿右高台,名为孽镜台,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字,曰:孽镜台前无好人,押赴多恶之魂,自见在世之心之险,死赴地狱之险。那时方知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惟有孽随身,入台照过之後,批解第二殿,用刑发狱受苦。”
秦广王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笑道:“小子对寡人可是知晓甚多啊。来,寡人有话说予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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