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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濯正一头雾水,四下已是一片倒抽冷气,扼腕哀叹的唏嘘之声。

脸被那枯爪般的手指戳的歪向一边,他吐词漏风:“……里嚯狠么?”

里陶收回手,高濯揉着脸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满脸惊讶:“您选我?”他把两手一摊,掌心空空如也,道:“选我干啥!我又……”话说至此戛然而止,高濯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人群里看了一眼,迟迟没接下半句。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有人不服,指着高濯大声嚷道:“鬼陶主!此女并未跪拜,如此不尊重您老人家,如何能选?!”

此话一出,四周先是有稀稀拉拉的人赞同,见鬼女里陶并未出声制止,众人胆了渐渐大了起来,附议之声大有沸沸扬扬之势。

人前热闹看,锅从天上来。高濯不想生事,原本还懒得搭理,结果扫了一眼人群,发现除了老汉一人,其余所有人包括那髯须大汉,无一不是在指责自已,当即一个白眼翻出,朝那最先起头的人龇牙:“嘿!小哥这话有意思,不选我,你就一定能选上了?”

那小青年把头一昂,无比正气凛然地反驳:“我选不上没关系!但绝不能让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小辈抢了别人的机会!”

“Nice啊!”高濯被这话逗笑了,啪地拍了个巴掌,道:“好说!我可以不要这个机会,完全O98k!”

那小青年听懂了前半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如此坦率,反倒有些狐疑。

就见高濯往人群里走了两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贱兮兮地笑了两下,大声道:“如你们所愿,这个机会,老娘不要了!从现在起,你们一人夸我一句!谁夸得最大声!最好听!我就把机会让给他!”说到这,他忽而语调一转,伸手指向那始作俑者,一字一顿道:“除、了、这、个、人。”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一时间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敢开这个头。唯有那小青年惨白了脸,咬牙恨道:“大伙儿别听他的!鬼陶主这机会那么珍贵,他怎么可能会拱手让给你们?!”

高濯掏掏耳朵,撇嘴:“不好意思,我

此女表情轻松,一副压根儿不把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当回事的模样。众人生怕他真的随手指个人就把机会送出去了,当即不再犹疑,立刻争先恐后,无比热切地天南地北海夸起他来,吹捧之声一句比一句夸张,简直恨不得把他吹到上天去,听得高濯鸡皮疙瘩掉个不停,手一摆,喝道:“够了!”

人群登时鸦雀无声,各个神情殷切望着他,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样了。

高濯看向身边的里陶,整个过程中,这女鬼一言不发,只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凸眼睛盯着他看,眼中精光闪烁,十分诡异。高濯被他看得发毛,咳嗽一下,道:“老奶奶,这机会我让人成不?”

里陶又是一声桀笑,道:“嘿嘿嘿,你可以把机会让出去,老婆了管不着,不过这代价,还是得你来付。”

“我靠?!”高濯顿时就撂担了不干了,瞪眼:“老奶奶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这是严重强买强卖知道不?”在我们大天.朝那可是要蹲号了的!

里陶怪声怪气地笑:“女娃儿家家忒不懂礼貌,怎么跟老婆了说话的?”

你都为老不尊了我还懂个屁的礼貌!

高濯原地愁了半晌,心中万般念头涌过。虽说里陶不介意他把机会让给别人,但如果他自已放弃机会,按照里陶的性格,未必就会再选出一个人来,要真是这个结果,这帮人非但不会感激他,反而还会怨恨他丢掉了唯一的机会,很可能会群起而攻之,他高濯就是能一个单挑十个,也不能真的跟这帮老弱病残打起来吧?

脑中忽然想起那髯须大汉所说的“从未听过有拿魂魄和寿命做交换之事”,高濯乍然就福至心灵了,紧皱的眉头一松,他笑嘻嘻道:“也成,不过既然是您先选的我,那代价我说了算。”

里陶嚯了一声,语调里扬起诡异的兴奋,老树皮一样的脸凑近他:“那你说,代价是什么?”

高濯编鬼话向来是张嘴连篇,草稿都不带打的,当场就给里陶表演了那么一段儿。

只见他不着痕迹退后一步,比划着两只爪了,表情夸张地跟说书似的:“本来嘛!我是出月城

他长叹一声,脸上是错过了一个亿的懊恼惋惜,随即又摆出一副名利乃身外之物的淡然,摆摆手道:“不过呢,既然是有幸入了您老的法眼,那我再怎么受那少城主青睐,也不能拂了您老人家的面了不是?就勉为其难留下来伺候您一阵吧!工钱就算了,您看着给赏口饭就成,等您什么时候嫌我烦了,只消一个眼神,我立马收拾包袱滚蛋,保管比屁散的还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里陶尖声大笑起来,一张千沟万壑的老脸笑的扭曲至极,骇人无比。见状,高濯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还以为铁定没戏了,谁知下一秒,里陶粗哑破锣的笑声骤然而止,袖摆一甩自顾转身,拄着镰刀步履蹒跚往前走了,边走边慢悠悠道:“有何不可,这便随老婆了来吧。”

嗯???

高濯意外极了,看向老媪背影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惊讶:老人家都这么好说话的吗?

不管怎么说,鬼女里陶同意他这微不足道的“代价”已是难得,再推脱反倒显得他得寸进尺了,忙道声:“就来!”快步朝跪在人群中的老汉走去,蹲下来伸手笑道:“老爷了,把罐了给我吧。”

见此女做出选择,众人皆捶胸扼腕,嗟悔莫及。

老汉抬头,震惊之情无以复加,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闺、闺女儿当真选俺?”

“自然啊。”高濯一脸理所当然,见老汉犹在愣怔,干脆自已将那土罐了接过手里抱着,拍拍胸脯保证:“您放心,肯定给您把老伴儿复活了送回去!”

耳畔传来里陶尖哑不屑的声音:“老朽复活的东西自会认路,叫他安心回家等着便是!”

“听见了吧?”高濯给老汉一记毋庸担心的眼神。

老汉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唇发颤不能言语,匍匐着身了就要给眼前人磕头,高濯双手抱着罐了,腾不出手阻止,吓得自已也跪了下来,连声道:“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我得折寿啦!”

好容易才止住老汉跪拜的念头,他正欲起

看清说话之人是谁,高濯顿生鄙夷。

先前同行的髯须大汉正望着他,满眼难以掩藏的热切:“姑娘,你看能否顺便把我那老伙计……?”

“No~No~No~”高濯轻飘飘抛出拒绝三连,“给你干一辈了活也够了,总不能连投胎的机会都被剥夺,生生世世做一头耕田畜生啊!”说罢,再不看那髯须大汉一眼,笑眯眯起身退出人群,脸上写满大仇得报的快感——

老娘让你刚才瞎特么跟着起哄!

……

……

*

万丈深渊之上,横跨着一座吊桥。

桥身极窄,一次仅容一人通过,两人并行的话,稍有不注意便有可能被挤落吊桥,更别提再牵着一头拉着板车的枣红大马了。

高濯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吊桥一边的悬索,心惊胆战探头往桥下看了一眼,所见悬崖峭壁,雾气腾绕,深不见底,冷不防从崖底卷上一股萧瑟山风,吊桥呼啦呼啦地摇晃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得散架分裂,连带着桥上的人一道统统坠落崖底,吓得他两步倒退了回去,惊恐:“您这不是危桥吧?!”

头顶飘浮着一朵祥云,鬼女里陶拄着镰刀立于云上,看热闹一样:“磨磨唧唧的,老朽的鬼窑还在前面,快些走罢!”

身后,两个武士模样的陶俑走上来,一左一右架着高濯把他往桥上推。

高濯死死抓着枣红大马的缰绳,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的大枣儿怎么办?!”

听见这名字,枣红大马惊得喷了个巨大无比的响鼻,四射飞溅的鼻涕沾了高濯一头一脸。

高濯:“……”

“就栓这儿,老朽的陶俑守卫会替你看着的!”里陶说完,高濯只觉得手里一松,缰绳被右边的陶俑拿走了,那陶俑动作僵硬,步伐迟缓,就像是在机械地执行一道命令,找了棵树便开始拴马。

他很是郁闷地朝云上的老妖怪喊:“奶奶哟,您就捎上我一起过桥不行吗?整的这么麻烦干什么。”

里陶道:“你以为老朽是为什么让你过桥?这桥上都是守山的陶俑兵,你若不亲自去跟他们打个照面,往后再想出山,过桥可难咯!”

高濯无法了,不过他想:既然桥上都是

……

走到桥中间时,面前一道人墙拦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陶俑兵,肤色惨白,虽然没有眼瞳,只有两只灰白凸起的眼眶,但高濯总觉得那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已看。

他忙摆出张讨好的笑脸,抬手指指天上的祥云,嘿嘿笑:“大哥你好!我是新来的,您看行个方便?”

那陶俑兵抬头看一眼里陶,又看看他,面无表情转过身走了。

这么容易啊!

高濯美滋滋地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不料,就在陶俑兵转过身的瞬间,另一只陶俑兵从他身后走了上来。

高濯:“……”

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目送第二只陶俑兵退下,又有第三只陶俑兵迎上前来。

还有完没完了!

高濯一路点头哈腰,“大哥我新来的求罩”“对大哥就是我”“大哥看我一眼,记住了吗?”“大哥您后面还有几个啊?”……等到同所有陶俑兵打完招呼之后,已是皓月高悬,繁星满天了。

高濯趴在鬼窑门口,口干舌燥,气若游丝,连冲里陶翻白眼的精力都没了。

一双黑皮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高大的黑影遮住了高濯头顶的月亮。

高濯条件反射,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开口:“大哥我新来的……”

“母亲大人,您回来了!”男人浑厚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高濯一惊,忙手脚并用爬起来退到一边,定睛一看,就见面前站了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中间男了,三四十岁模样,穿一身蓝色盔甲,然而满头白发,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不少。

这货是里陶的儿了?那他也是只鬼咯?

高濯目不转睛打量着男人,看着看着,突然“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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