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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棺?”

此结果着实出乎青岫与沈辞意料,两人始料未及,均是一怔。

棺中那团不寻常的漆黑,在火光大亮时便被驱散一空,未留下任何实质之物,就仿佛那当真是一团黑色浓雾,光一至便散了个干净,便连那股子腥苦难闻的味道也跟着一并淡了去。

沈辞扔下铁锨,拿了方才割皮绦子的匕首敲了敲棺板,又细细将棺内每一寸细看了一遍,青岫亦蹲身至棺边,查了第二遍。

“没有夹层,也无机关,木料上亦未留有任何划痕,”青岫道,“看起来像是入葬时便埋了口空棺一般。”

“难不成刘木头说了假话?”沈辞手指转着匕首柄思?索,“果然这案子不简单,明儿且把当年帮着刘木头下葬其父的人全拎到衙门问话。”

既是空棺,也没了再多耽搁在此的必要,因想着后头可能还要再来复查,沈辞便未用皮绦子将棺盖棺身重新束起,只同青岫将棺盖盖好,再将土松松地填回了原处。

一路回到府衙后宅,两人身上早已是狼狈不堪,又是水又是泥,上头还沾着杂草碎叶。

后门距着沈辞所住的院子更近,因而在岔路分开后,青岫自己还得再湿淋淋地走上一段路。

好容易回了小苏秀才所居的那处小院,青岫才一推门便觉不对——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下一提,谨慎地轻轻推开门,却见一盏灯笼光正迎面照来,灯笼后的脸是沈辞手下长随的,乍见青岫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外,也吓了一跳,而后连忙行礼,道:“是老爷才刚让小的过?来的,洗澡水已烧好,师爷趁热洗,姜汤也让厨下备上了,一会子就端来,老爷说师爷不喜人打扰,小的便不在廊下伺候了。”

说着便拎着灯笼告辞离去。

长随口中的“老爷”自是沈辞。

不成想他动作倒快,竟是赶在前面让下人将汤汤水水地都准备妥当了。

青岫在阶上立了一立,窗前的那株海棠花正抖落一身的珍珠,伸了长长的一条花枝儿过来撩他的下巴。

青岫披着满头满肩的雨光,没有躲也没有避,

任花枝挑颊,暗香拂面。

……

次日醒时,雨已停了,清新雨气伴着湿漉漉花香,由菱花窗格子缝隙里钻进来,黄莺儿立在花枝上理翅尖儿羽毛的身影儿印在糊窗的桃花纸上,让昨夜湿泞腥臭的经历化为了一场离奇怪异的梦。

青岫起身梳洗,换了身云水蓝的轻袍,推门出来,抬眉望远天,远天轻描淡抹色似琉璃,不见春日当空,却有暖光在花间檐角流转浮动。

青岫从府衙出来,寻了上次那街边早食摊,食客依旧爆满,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人再由人丛里伸出手来招呼他。

好容易等来个空座,要了一碗松仁粥——小苏秀才认知里,松仁粥可散水气寒气,滋润五脏,温养肠胃——青岫不得不仔细着他这副身子骨,倘若因着昨夜那场雨再伤了风,耽误了此界任务,那可得不偿失。

再要了两枚芋饼,一碟子笋豆,专??吃罢,付账回了府衙。

这会子也不知沈辞正在何处,青岫便先往燕思?堂去,远远见堂门大开,里头跪了一地人,沈辞穿着官袍在上头正襟危坐,似在审案。

青岫一怔,转而明了,这人怕是想让他多睡片刻才没来叫他一起问案。

青岫没有进?去,立在堂外门边听了一阵,原来沈辞审的是当年帮刘木头入殓其父的邻里亲朋,众人皆言当初确实将刘木头之父刘石头下葬入土,盖棺填坟时众人皆在旁亲证。

沈辞也不多拖,当即便让衙差从牢里拎了刘木头出来,再带上这伙子人证一并往城外坟圈子去,另叫人备了一大一小两辆马车,自己身为府尊,众目昭彰地出入自得有合乎身份的仪仗,青岫便只得乘小车,后头跟着一帮扛着工具的衙差壮夫,浩浩荡荡出了城。

听闻府尊要掘他父坟,刘木头惊瞠过?后便大呼冤枉,其余人等也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位府尊大人,疑??他卤猪头吃得多了忘记怎么干人事。

猪头府尊才不理旁人怎么想,大蹄一挥便让人抄家伙上,三下五除二将刘木头他爹的棺材刨了出来,揭去棺盖,露出里面的空瓤子,刘木头当即掐了脖子的鸡般刹住了哭嚎,震惊得三魂离窍六魄

失踪,好容易回过?神来,迷乱地问向府尊大人:“大——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先父——先父去哪儿了?!”

“你?问本府,本府去问谁?”沈辞打眼扫过那一伙子证人,“你?们来说说,当初亲眼看着刘石头下葬,如今他尸首呢?”

一伙子人也正惊得神魂俱乱,直唬得跪趴了一片,砰砰地给府尊大人磕头:“冤枉啊大人——草民们确确实实亲眼看着刘石头入土的啊——”

“甭急着磕头,去,仔细看看这棺材,同?当初刘石头下葬时可有不同?。”沈辞令道。

一伙人踉踉跄跄起身,连同?刘木头一起围至棺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棺材底儿都翻过?来看了一遍,好半晌才回转来复命:“回大人,这棺材正是当初收殓刘石头的那一口,也未见有何不妥。”

“少了先父的鸳鸯佩!”刘木头大叫。

“那鸳鸯佩本府暂收作物证,结案后归还你?父。”沈辞道。

回至府衙,这一干人收押的收押,打发的打发,沈辞才叫了青岫进燕思?堂关上门说话。

“可见当初陈土狗不仅盗了压棺的钱和死者身上之物,连死者尸首也一并偷了去,只不知他要这尸首有何用?莫非当真是刘石头生前无意得罪狠了他,令他恨到掘坟盗尸?”沈辞搓着下巴边思?边道。

青岫亦思?忖着道:“因恨而实施辱尸行为,自古不是没有,只陈土狗若真是因恨想要辱尸,当时毁了尸体也就是了,何必费力地将尸体整个盗走?除非……除非这陈土狗,有恋尸癖或虐尸癖。”

沈辞闻言挑起眉来:“你?这说法倒是个新的思?路,若他真有些怪癖,在刘石头死前以蜂蜜养着他,倒也有了解释。

“这么看来,下一步我们便对陈野狗供词上提到的与陈土狗有来往之人逐一进?行调查——这件事交给衙差去做便可。

“另外,我们还需排查桑阳地界儿上所有养蜂、制蜜、贩蜜之人中与陈土狗有过?联系的人。”

青岫点了点头,沈辞看他一眼,起身抻了个懒腰,道:“行了,就先这么着吧,我这便吩咐下去,然后去街

面上逛逛,说不定还有意外发现。”

说着冲青岫挥了下手,一个人走了。

青岫有些微怔,待他走得不见影了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也离了燕思?堂。

先回至夫子院,铺纸蘸墨,依着看过?陈土狗尸首正脸的印象,在纸上画了他的肖像图,虽只是白描,得益于青岫所学设计专业的美术功底,也与陈土狗真人有着七八分相像。

吹干墨迹,将图袖了,由府衙出来,行上大街,专寻那贩卖蜂蜜的铺子照图打问。

刘石头死时已是三十多年前之事,即便陈土狗那时日日在同一铺子里买蜂蜜,怕卖家也早便忘了此事,青岫此举不过?是不想放过任何一线希望罢了。

说不得碰对了人,遇着一个能触发剧情的npc,正如四尺玉巷子口卖咸酸甜的全姐那般。

遗憾的是,直至月上中天,青岫也未遇见个能透露什么线索的角色。

眼见着各店铺陆续打烊,青岫只得先回转府衙,门房老张头正坐在廊下小杌子上就着灯笼光搓麻绳,老眼昏花地瞅见青岫迈进?门,四处漏风的瘪嘴里就“嗐哟”出一声儿来:“小媳妇子怎个才回来,你?汉子让人给打啦!嗐哟哟,好家伙,吐得满脯子都是血,你?可快家去瞅瞅罢!这会子怕是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啦……”

青岫一惊,拔腿便往里去,快步进?了寅恭门,脚底只觉阵阵发烫,像踩在了烈焰滔天的火海里,那焰尖锋利如刀,一下下扎着他,让他再忍不住,大步向着后头冲。

后头便是二堂,二堂便是燕思?堂,堂门敞着,里头灯火通明,不见人声。

青岫冲到门边,迈门槛的一瞬间不由愣住,见穿着一身银灰色便服的那汉子正坐在堂内的官帽椅上,悠闲地架着二郎腿,歪身支着旁边茶几,翻着手里的几页纸。

听见了青岫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将青岫未及收回的惊怔之色看个正着,眉头一跳,扔了手里的纸起身大步过来接他,伸手正要扶,到了青岫身前又收回去,只探着肩关切地看着他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青岫目光落在

这人胸前传闻里满脯子血之处,见玛瑙红的闪亮丝线绣着热热闹闹的金鱼海棠团花纹,端地是好精致一幅“金玉满堂”。

“…………”

……那个名叫“老张头”的npc是怎么回事……

青岫方才冲得有些急,这会子低喘个不住,见沈辞仍盯着他等根由,一时说不出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摆了摆手,走进堂来找了把椅子坐下,垂着眸平复气息……或是纷乱的??绪。

沈辞见他不说,也未再问,只回到座位处,拈起方才扔下的纸,用手指掸了掸:“今儿下午又来了桩案子,原该刑房处理,只是查了半天发觉毫无头绪,便递到了我这儿。我寻思着,这或许是此界任务中的一环,破了此案,兴许便能解锁更多的线索。”

马财主马有财,桑阳城内最豪富的商贾。此人行事铺张,最爱炫财,生平一大爱好,便是立着各种名目设宴聚众,作耍游玩。

宴游的名目多得很,赏花,赏宝,观月,观灯,品酒,品菜,听戏,听书,游湖,游园……每月多时可办四五场,少时也要一二场,场场内容不同?,穷尽奇思?巧技,变着法儿的翻新花样儿。

昨儿个马财主又在南城郊自家别苑里呼朋唤友,作乐的名目是“奇石小宴”,将别苑的后花园,四处摆上他由天南海北重金买来或订制的天然奇石和石雕工艺,请了这些宾朋至园中游赏,看似是个雅事,实则不过?是附庸加炫富罢了。

案子便出在这奇石小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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