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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应当知道不少关于死地的事情,我可以与你交换情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却十分重要的事。”娇脆的嗓音尤带几分稚气,但语气却沉稳中正,像个年少老成的样子。

楚沧月目注琅空,不为所动,他启唇抿齿道:“陈芮,做买卖不是这样做的。昨夜我已拿出了诚意,你也该多少拿出一些价值出来,我方好衡量一下与你合作是否值当的。”

陈白起也清楚她目前并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给楚沧月,的确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架势。

她沉吟了一下,预知梦的事尚未确凿,她还不能拿这个当筹码。

她稍微设想一下,倘若她是楚沧月,若她知道了死地隐藏的秘密,费尽心思前往一心想要得到,临了又为何要与其它人合谋,无非只有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是如此,他最迫切想要达成的便是……

她用八成把握的心思,提议道:“死地禁地的开启钥匙由我来找,等找到之后你可以决定,是否要与我们结盟。”

他的身体状况她心知肚明,所以这种要身体力行的事情她可以代劳。

其实按陈白起原先的计划,可没有与人合作的打算,权因那预知梦不知真假造成的紧迫感,让她不得不事急从权,哪怕牺牲部分利益亦要从其它渠道尽快挖出死地的秘密。

她并不清楚死地究竟有什么,也无法直接从楚沧月口中问出,她需要在他面前营造出一种胸有成竹的姿态。

楚沧月听她提到“钥匙”时,便相信她对禁地内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都讲到这一步了,他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

“那对于钥匙位置的方向,楚……白……你可知?”她一句话连卡两下,满脸别扭,终究还是无法自然叫不出那个名字。

楚沧月自是听出她的吞吐,他以为她是敬畏君主直呼其名怕犯忌讳,他看着她,狭长幽眸染着薄薄寒烟,如此一条如此鲜嫩稚活的生命,花样年华,在他眼中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尚未沾染人世沧桑的孩子似的。

想到她那日在他迷濛间喂药解了他的病渴,昨日又送了他一支发簪,还有今早送过来的止咳膏……楚沧月不觉得她是为了什么目的刻意接近,因为她行事总是刻意避着他几分,他探究不出她的想法,只能归类为这孩子大抵还是个心善的人。

想到楚溟(牙索)待她也是不同寻常,他先前涌动的心思暂歇,只道:“我长你许多,你唤我白叔亦可。”

——白叔?

陈白起诧异地看向他,脸如雷殛。

过份了哈!我拿你平辈,你却想当我叔?!

想着岁月经转,他的年龄、辈份、地位都逐渐攀登上去了,而她却每一样对比起来,都是越走越低谷。

想着她混成这样,简直心塞得无以复加。

见他还在看她,她咽下一口血,自毒地小声喊道:“白……叔。”

没喊之前心理负担重,但喊完后,她又觉得没有什么,于是放飞了自我,她整理了一个表情,重整旗鼓道:“白叔,你觉得死地的人会将钥匙放在哪里?”

但她喊他叔,楚沧月便真拿她当个小辈看待,他坦然道:“我并不知。”

“你也不知?”陈白起顿觉这声“叔”亏了。

楚沧月听得出来她有些失落,他的确不知,死地与外界闭通消息许久,有许多事情根本想打探都没有消息来源,他知道的都是以往记载在册的死地,而非眼下这个数十几繁衍下来的死地。

但他心底有些猜测,他道:“死地族的土司(族长)嘉仓世代守护死地禁地,若说钥匙最可能在哪里,应是在他处了。”

陈白起连死地的地界还没有摸索透,更别提人了,谁知道那个土司是谁。

“可即便找到土司之处,但我如何确定找到的便是钥匙……”

楚沧月提醒道:“你还记得死地界碑上刻着的那一盘棋吗?”

“你是说盲棋?”

“那盘棋中藏有玄妙之处,与禁地开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你若不确定,带上谢楠衣一同前去,或许会有发现。”

楚沧月中了“殒命”后,身体状态日况愈下,体内的真气也所剩无几,他不清楚他这一趟来死地救药是意外之举还是暗中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所得,但他却是顺势而为。

死地所百年所守之秘密,事关重大,可以说是牵扯到了诸国未来的命运,若不为他所得,那也绝不容落入他人手中。

见楚沧月微微敛着黑鸦纤长的睫毛,一双懒淡凝眸,转清幽,深深沉沉起伏着光,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年来在他身上变化的除了满鬓的风霜残雪,还有性情上的愈发深沉清冷,便是那眼神的古井无波、看破红尘,他如今那张中了殒命后枯萎沧桑的面容,倒是与这样一双枯井般死寂的眸子相匹配。

陈白起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没多看,收回视线,她出声道:“楠衣不懂武功,晚些时候我先自去探探路,若一无所获,便再携他一道。”

楚沧月闻言颔首。

从陈芮身上,他又发现一个优点,便是对于自身的自信之余,却又会谨慎事先留下一条后路。

——

谈完正事的两人一时陷入了一片迷之沉默。

两人之间讲起来并不熟悉,况且是一小民一君王,两大极端的身份,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年岁相差十来岁,若三岁一沟,那挡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条长长的鸿沟。

见事情谈妥,陈白起便礼貌性地告退,她进入了自己的洞穴,将一头披在背后的长发卷起来扎成一个丸子头绑好,再拿出禾真上人送来的角帽戴在头上,配上那一身肥厚的衣服,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些憨重的假小子。

打整好自己后陈白起等到夜深,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谢郢衣回来,留了条消息,她便趁着夜色渐浓,一溜烟便在洞穴中失了踪影。

而另一头,楚沧月敏锐地察觉到空气的异动,他若有所动,信步走向陈芮所在的洞穴处一看,内里空荡荡一片,先前还在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可他分明一直观注着她的行动,她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年纪轻轻,一身轻功却有如此造诣,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小女郎,却不知她究竟是出自何地?

——

夜晚的死地与寻常村庄更清幽寂静,他们一向睡得很早,日出而起,日落而伏,严谨遵循着一个古怪又严苛的规矩。

一入夜,死地上方便会莫名笼罩一层白雾,从另一头石林吹过的呜呜谷风带着浓重的凉意,拂动着村子四周的雾气,村子像梯田一下依次朝下,那流淌的雾也像水一样随着风而向下游荡,远处沙丘黄石起伏的阴影渐渐和夜色混成一体,像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一切与外界隔绝起来。

死地族民居住的洞户挨得不远,如同蜂巢一样左右临舍,外观大抵接近,细微区别也不过是谁家门前插落的鱼棋不同,或多摆弄了一些门饰。

唯有一个单独在高处位置的洞穴,它用巨大的野兽兽骨铺满了房脊,那白森莹亮的骨架上停落着几只黑色的鸟类。

这是死地土司的开辟的洞府,也白骨为檐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在拿“摄魂术”催眠了一个睡得死沉的死地族人之后,陈白起便得到了她想要的线索。

她如愿潜入了土司的洞府,死地的人或许自信界碑处的七转曲回阵能阻挡外界的侵入,并没有在洞府前设下什么机关或守卫之类的,长年的平静与自闭令他们逐渐丧失了该有的警觉与戒备。

一抹肥重的黑影却意外轻巧无声地出现在了土司的卧室内,她濯濯如水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个正躺在土坑上、睡得一脸安详细的中年男子身上。

特意劈敞的一扇木窗外,落下一片清色的月光,那显浅的光线将男子的面貌体态展现得十分清晰。

陈白起看到他的脸,怔松了一下。

有种一直飘着的心,忽然落在了地上,已不用再挣扎的感觉。

这张圆胖富态的脸……本该十分陌生。

但她却见过。

——在她的梦中。

梦中那燃烧得旺盛的篝火高台之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正手握一样东西,声声呐喊着声音,主持着底下众多男女的跪拜。

那张本该模糊的脸,装在他面上,倒是一下贴合了。

便是他,梦中的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羽禽编织成摆的大袍子,头顶羽冠,那张富态的脸上却是不苟言笑,一双单眼皮尤其有神,对着火焰进行着某种神圣又庄严的仪式。

原来……那真是一个预知梦啊。

陈白起忽然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既给了她许多的惊喜,同时也伴随着许多的惊吓。

她走近嘉仓土司的坑边,当阴影爬上他的身躯,他在睡梦中似感到了不安,眼皮转动,倏地一下便睁开了眼睛,意识还有一些懵懂。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头顶上那颗悬垂的脑袋时,呼吸一窒,他的面色,刹时便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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