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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听了她那一番陈腔软调的“尘归尘、土归土”后,本就难看的面色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他们冷冷地盯着她,好似想剥开她的皮肉骨血看看,她的那颗心究竟丢在了哪里,究竟要做到何等见血程度才肯罢休!

却再怎么不肯喝下这第三杯酒,而这一次陈白起跟早就料到这种结果,也没等他们,先一口入喉。

她喝得太急,酒的辛辣一下冲鼻,令她眼眶微热,喉中堵哽。

她仰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慢慢消化完这阵难受,方撤开衣袖,缓缓放下杯口,神色表情已是恢复如初,除桃花眸较往常清润了些。

她模样生得精致,皮肤又白细娇嫩,轻声细语讲话时,温温吞吞跟没脾气似的:“酒既然喝完了,我们……便彻底做个了断吧。”

她捏着手中的薄胎恣酒杯,白玉指尖反复环着杯缘摩挲,终是清媚眸子一凛,然后高高举起,欲碎了这杯子,以示决心。

看见她高举欲落的摔掷动作,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一帧帧慢动作,也被赋予了某种深刻的意义。

杯子,辈子。

彻、底、了、断。

她这是要……断了与他们的一辈子?

后卿倏地微瞠眼眸,头脑嗡嗡作响,心中如同破了个大洞,呼呼地灌入冷风,让他手脚冰冷。

不能让她摔!

楚沧月面容一僵,想都没想便顷刻出手,这一刻,他们脑中的频道难得一致,遂同一时间出手。

陈白起的动作果断,下掷时被楚沧月一掌撑肘上托,她对他的阻挠不明所以,但身体在遇到攻击时反射性格挡开来。

陈白起一袖卷起罡风挥开楚沧月的欺近,侧侧一避,手中酒杯本就虚握欲坠,这般一动,便从眼前掉落,楚沧月不顾她的格挡,忍着攻势出手。

他横伸一只手从她眼前掠过,陈白起心中兴起一抹荒唐,她随之一指弹过他腕筋,这力道不伤人,却会让整条手臂酸麻,可他哪怕手上痛麻亦要抢走那只酒杯,她也不知与他争什么,直接反掌一蓄劲想逼开他,却不料,他就跟被人操控住了似的不知闪躲,直直受她一掌。

陈白起一愣,匆匆撤回了部分的力道,可因此反受其害,胸口处一窒险些闭气。

她低低喘着气,瞥了楚沧月一眼。

楚沧月却是气血汹涌喉中腥甜,她功力深不可测,哪怕是拂及亦令他伤了,他身形踉跄,想都没想将酒杯一挥,扫向了后卿方向。

而那头后卿看准了机会伸手接下,陈白起颦眉横眼一扫,也不去抢了,就怕他跟楚沧月一样疯,不管不顾地身替死物,直接弹指一劲风,砸向他指缝,“哐哒”一下那干脆的杯身便碎裂成块。

或许是不想它在他手中破碎,他用力一拢,掌中碎片飞溅不经意划破了他的额角,一丝血顺着他眼角落下,他看着手中碎片有些阴沉怔神。

陈白起一怔,眼中映入他被伤的位置,那猩红的血让她脸色有些难看。

看到他们两人,眉头紧颦,此时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凝固了一般,绷紧的弦欲断未断,紧张的让人的心脏都被攥紧。

他们身后各自的军队倒是没有贸然插手,他们躁动不安,掌心冒汗,只因上峰命令不可擅自行动,哪怕见主公因为夺一枚酒杯受了伤,他们也是脚下生根一下硬拽着身形固定原处,但眼神却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意射向“陈芮”。

尤其是双方亲信,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按捺下来。

这个“陈芮”竟如斯不知好歹,但偏生他们的主公却跟着魔了似的栽在了她手上,杀不得,打不得,连骂都不行。

可恶!

可气!

明明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哪怕她武功再高强,岂能拿不下她区区一血肉之躯?

可主公却像巨兽甘愿紧紧束缚住了手脚,只敢用凶狠的声音与表情来叫嚣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却不愿用实质来伤害她一丝一毫!

这边楚、赵两国的人对“陈芮”那叫一个恨得深沉,而前方他们的君主却她却是爱恨交加更为复杂。

这喻意着了断的“酒杯”终究还是碎了,她太狠了,他们两人执意阻挠,却拦不下一个人的决然。

他们僵硬着动作站在那儿,表情有些回不过神来。

后卿失笑,倏地哑声一笑,有句话是不是叫,酿酒的人总是分外清醒,醉酒沉溺的从来是他们这些喝酒的人?

他嘲讽又自嘲地抬眸看向陈白起。

“你非要碎了它不可?”

陈白起回过神,撇开了脸,黑纤的睫毛像羽毛敛低,线条柔美的侧脸透着冰雪的白净。

温软却又无情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后我不需要你们在我背后帮助,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暗中守着我,护着我,但我不愿欠你们任何的情,这会让我的立场很为难。”

“我既嫁谢氏为妻……”她微顿了一下,调整好气息,平稳道:“至此,便再无它想,于公、于私。”

这句刀子的软话简直比她拿真刀割更伤人,他们都盯着她,眼中都有着个自的情绪汹涌。

而陈白起向来不会演戏,偏生他们都是看穿人心的个中高手,她垂眸静默看地,不与他们视线交流,袖掩下指尖掐入手心,让自己始终保持着应有的态度。

但落在他们眼中,她便是漠然无视,一副脱离在外的无情之态。

“你便……这么容不下我?”楚沧月黑瞳晕了一圈红,将喉中的血生生咽下,唇齿间稍抿出的一丝红染上浅白的唇,如堕仙一般妖异黑暗:“你想要什么,我从来都是愿意双手奉上,但你还是不要……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肯满意?”

她不要他,所以也不要他的东西。

他即使做再多也挽回不了她……

后卿胸口泛起一片刺痛感,狠狠抓紧手中碎片,手中鲜血淋漓,他似不察觉,他眼中的光亦湮没成灰,他道:“陈、白、起,你说够了……”

“你凭什么……”他气窒一声,声音堵着半天吐不出来,他喉中滚动一下,挑眉冷笑一声,才缓缓、极慢,用一种气音吐出来:“凭什么以为你不想要了,我便会如你愿地放手?”

这话一出口,后卿猛地一震,神色有些怔忡苍白。

不说别人,连他自己都快不认得这样的自己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苦苦哀求的神态,简直太难看了。

他抬起眼,白皙指尖揩过眼角快要干涸的血痕,那择人而噬的眸光一片死寂平静:“你既然不屑于孤的庇佑,那从此你陈白起与赵国、与我后卿,便是敌人,我对于敌人的做法你一向知道的。”

很轻,很平和的声线,但其内容却是字字如刺剌肉,再不见以往亲呢无间之感。

既无法善了,那便将她全身的傲骨折碎了囚在他身边,他没有那么大度可以放手容她与别的男人双宿双栖、白头偕老,哪怕最后落得个同归于尽,也比起再无干系、形同陌路得好,他宁可将彼此磨成粉混兑在一起不分彼此,遇火燃烬,遇水融成一体,遇风缠绵不分。

陈白起耳力很好,听到了血滴在地上的冰冷声音,她也如愿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后卿忽地想起什么,玲珑玉眸微勾,磁性干净的嗓音低转砭骨:“还有你的好夫婿,你最好时刻守着他,否则……”

陈白起没有说话,缄默地听着,好似他们说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决定。

楚沧月对后卿的事情充耳不闻,他面色很白,有一种病态的灰青覆朦其上,他狭长清冷的眸子垂落下一片阴影:“既然等不了你回头,那我又何苦为他人做嫁人,我什么都可以妥协与容忍,却唯有一样底限,那便是你……容忍与退避的等候换来的只是你头亦不回地离开,那我只能重新拿起武器,这天下与你,我都不会再放手。”

既然秦国禁锢了她的意志,令她一心向秦,那便毁了它,以后她除了楚国,无论为哪一国效力,他便摧毁哪一国,直到这个天下只剩他楚沧月一国之主,她别无选择。

至于她的那个未婚夫,却是没多大放在心上的,他除了对她贸然嫁于别人这件事情本身嫉妒发恨欲狂,却是了解她的,她并没有爱上谢郢衣,这桩婚事更大的存在价值并非两情相悦,因为她的眼神始终没变。

所以,在楚沧月心中,谢郢衣根本不是威胁,只是一种碍眼且厌恶的存在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周身气势一下有了变化,不张怒不猖扬,但那不安动荡的风到了他周边便似被吞噬进了黑洞,他幽幽望来的视线,足以冰结一切事物的深邃。

陈白起巍然而立,不受任何影响,听到他们的宣战,轻轻抬眼,这才看向他们,乌黑的眸子温温,声音好似因压抑过久,而显得有几分暗哑、冷淡:“那便拭目以待,我力争我所图,你们追求你们的山河霸业,各凭本事,且看这天下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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