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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诸多文臣武将候在午门外静等宫门开启,刚刚经历一场春雨,使得皇城内外一阵寒意,尤其是这天色尚未明之时,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历来皇朝文臣大多是瞧不上那些马革裹尸的莽汉将军,而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亦是看不惯那些文臣的酸腐扭态,如今的大明王朝也不列外,宫门外那些文臣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议论纷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位穿着四品朝服的大明将军撇了撇嘴向身后比自己官阶低了半品的同僚道“这些个书生也不知再憋什么坏屁。”
“慎言,得罪了那些小人,随便参你个谎报军功,也够你喝一壶的了,到时候我老张还得去里面看你,想想就他娘的晦气。”他身后的武将满口秽言的道。
相隔不远的几位文臣听到他们的谈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两位武将也不甘示弱双双瞪大了双眼,一副凶狠的模样。其中一位文臣一甩官袖道“一群莽夫。”此话一出立时引动一阵骚乱,众多武将气势汹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那些文臣也不惧怕,反而越骂越凶,一时间就成了两方对峙之局,这时站在宫门最近的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喝声道“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立时压下文臣的躁动,那人身穿一品朝服,面貌清俊,身材高大,气质儒雅,虽然年近六旬,却不显一丝老态。
此人的一声轻喝便镇住了所有的文臣,可见其在文臣中的地位非凡,那些武将对此人也是有些敬重,听到喝声也不像之前那般不依不饶,只是此事的罪魁祸首有些嘴欠,只见他轻呸了一声道“光吠不咬,真是一群……嘿嘿。”
此言一出那还了得,诸多文臣的火气立时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只是碍于之前那位一品朝臣的威慑而不敢发作,那位嘴欠将军带着一脸坏笑看着对面的文臣,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宫门还没开,宫外就已经乱成一团,只是有那位一品朝臣压着才没有演变成流血事件罢了,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那些文臣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那位嘴欠将军看到此景噗呲一乐道“怎么?怕了不成。”
那些文臣仿佛没有听到此语一般,纷纷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位嘴欠将军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同僚拉了一下袖口,此人这时才感觉到不对,不仅那些文臣行为反常,就连武将这一方也肃静的可怕,此人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反常之事,立时闭嘴。
嘴欠将军不敢回头观望,用余光向身后瞄去,入眼的是一双黑色官靴,随着官靴往上看去则是一身漂亮的红色锦衣,衣服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鱼,嘴欠将军的额头上开始见汗,而且大有成河之势。
如果看到这些就能令他害怕的话,那么他这个敢于冲入敌阵取敌军将军首级的人也未必太窝囊了一些,身穿绣着飞鱼的锦衣卫并不至于让他感到害怕,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还看到了那人腰间的刀柄。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场合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畏惧,不过一锦衣卫而已,他老王好歹是堂堂的四品将军,他一不卖国通敌,二不欺君罔上,锦衣卫跟他井水不犯河水,那些文臣视锦衣卫如虎,他老王却从不鸟他们。
可是这里是皇宫门口,这里是群臣上朝的地方,那是不准任何人携带兵器的,能够携带兵刃的也只有当朝的英国公才有此殊荣,而这个人的服饰明显不是英国公所穿的蟒袍,而且就算是大殿内当值的带刀侍卫也是前一晚便入宫的,从没有早上入宫的道理,那么除了那位以外再无他人。
嘴欠将军顿时汗如雨下,暗骂晦气,这位那是从不上朝的主,也不知今天吹了什么阴风,竟然把这位活阎王吹了过来,他只求那位不要找自己的麻烦。
嘴欠将军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余光刚好看到那位脚步不停的从自己身边走过,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那人缓步走过武将来到宫门前,之前喝止冲突的那位一品朝臣见到来人点头示意,那人先是行了一礼后道“卑职见过杨阁老。”
杨士奇看了这位年纪仅在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一眼,微笑道“小沈大人不必多礼,记得上次咱们见面还是在三个月之前,不知今日又是谁要遭殃了?”
众多文臣均是竖起耳朵,这位小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丧门星,上次来上朝便是拿下了一位吏部尚书,更是牵连了一大批官员。
沈逸轩向后半步,错过半个身位以示对杨士奇的尊重,同杨士奇一样望向宫门的方向,杨士奇面带微笑,他对这位是打内心的喜欢,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之意。
沈逸轩左手按在刀柄之上,右手自然下垂,他身材挺拔,就仿佛是一颗悬崖上的孤松一般卓尔不群,杨士奇很少看到向这般自律的年轻人。
沈逸轩开口道“杨阁老说笑了,卑职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今次上朝也不是要找诸位大人的麻烦,只是为自己一位逝去的下属讨一份体恤罢了。”
杨士奇久历官场不过对于眼前这个青年还是有些猜不透拿不准,这位青年出身于金陵的书香门第沈家,其父与其兄都是靖难时的有功之臣,按说这样的家庭背景出来的应该都是饱读诗书的士子才对,可是这位却出乎人的意料,他不走仕途却剑走偏锋,偏偏选了一条狭隘小路。
杨士奇哪里肯信青年的话,要为自己的下属讨一份体恤何必亲自上朝向皇帝讨要,只要这位小沈大人的一句话,哪位敢为难于锦衣卫同知的他。所以杨士奇断定,此子前来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杨士奇今日上朝却有一件大事,乃是关于一位同僚,如今这位同僚就是被关在镇抚司的监牢里,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孙继宗,可是掌权的却是这位小沈大人,所以杨士奇更加好奇沈逸轩的来意。于是他试探道“不知小沈大人对于范文宇一案有什么看法?”
沈逸轩目不斜视看着宫门方向,道“范文宇一案卑职所知甚微,范大人昨日才收押在锦衣卫的大牢里,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卑职不敢做主,这个案子还要请皇上定夺。”
杨士奇听罢心凉了半截,当今皇上最痛恨的就是当朝大臣与汉王旧属有所牵连,可是那范文宇偏偏就有一位好友是汉王的旧属,怪就怪在范文宇太过重情义,如果不是他通风报信,那么也不会让汉王余孽逃脱。
杨士奇深知范文宇难逃一死,可是还想尽自己的努力,希望他能够逃过一劫。
杨士奇微笑道“老夫与令尊多年至交,自打令尊致仕后至今都没有见过一面,倒是经常听令兄提起,可是自打令兄外放为官后就没有了令尊的消息,不知令尊近日可好?”
提到其父,沈逸轩恭敬道“多谢杨阁老挂怀,父亲身体健朗,也时常提起杨阁老。”
杨士奇唏嘘道“一晃便是五载,老夫时常怀念当年与乃父同朝为官的时光,沈兄刚正不阿,实乃朝堂的肱骨之臣。”
杨士奇扭头看了沈逸轩一眼,接着微笑道“当年一朝为官,沈兄便时常向我提起两位小沈大人,最为放心的是令兄,而最为操心的便是小沈大人,一晃多年,两位小沈大人都已经出人投地,而老夫当年最看好的还是小沈大人。”
沈逸轩道“多谢杨阁老夸奖。”
杨士奇收敛笑容,严肃道“小沈大人可知老夫为何欣赏于你?”
沈逸轩道“还请杨阁老赐教。”
杨士奇道“小沈大人手握生杀大权,文臣武将都视小沈大人如虎,可是我却知道小沈大人胸膛里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更加晓得深明大义,所作所为无不是为国家着想,从来都不曾错杀一个好人。”
沈逸轩神情淡然不为所动,道“谢杨阁老理解。”
杨士奇又道“老夫从不求人,今日还要求贤侄一件事情。”他不叫小沈大人而叫贤侄,这就不是公事而是论交情了。
沈逸轩道“杨阁老但讲无妨。”
杨士奇心里一凉,如果眼前的青年叫自己一声伯父尚有希望,可是对方却叫自己杨阁老,这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来事情难有可为了。
杨士奇道“伯父不为别的事情,只为范文宇一案,还望贤侄能够念在他与令尊的交情上为他在皇上面前开脱几句,当今圣上对贤侄最是器重,贤侄的话要比老夫的话更为管用。”
沈逸轩道“当今圣上最痛恨的事情,想必伯父最清楚不过,我也知道伯父今日的目的,如果伯父为范大人开脱,那么不仅范大人救不了,伯父恐怕也会受到牵连,恕小侄无能为力。”
这时宫门打开,沈逸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杨阁老先请。”
杨士奇欲言又止,叹息一声迈步率先走入宫门,紧接着文武大臣鱼贯而入,待到所有人都进去后,一位身穿莽服,腰跨军刀的老者驼背而来,老者身材魁梧,手长过膝,虽然年过五旬,可他行走依然有力,双眼炯炯有神,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沈逸轩没等老者来到身边,便回首行礼道“卑职见过英国公。”
老者伸手拍了拍沈逸轩的肩膀朗声笑道“一晃三年,贤侄越发的健朗了,看来修为又有精进,有时间一定到我府上做客,好好指点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沈逸轩微笑道“国公过奖了,与张懋兄长比起来小子实在不值一提。”
张辅摆了摆说,不悦道“别学你爹那般说话,老夫听着别扭,咱们习武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文绉绉的忒不爽快。”
沈逸轩笑道“小子下次一定注意。”
张辅点了点头,凑近沈逸轩的身边道“回来就听说范明宇的事情,那老小子虽然是文官,确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也不会背上这通敌的罪名,靖难之前都是同僚,哪有什么敌我之分,所以那老小子忒冤了一些。”
沈逸轩笑而不语。
张辅拍了拍沈逸轩的肩膀后向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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