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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林不愿独自留在敌人据点里,于是顺口说明自己离家很近,愿意同她作伴出发,顺便回家看看毕竟也有1阵子没回家了。

金木兰听了十分高兴:“原来你是本地人,口音不大像啊。好,等我把小梨儿安置安置,咱们随后动身上路。”

黄昏以后,他们到达千里堤坡,商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尤林便同金木兰分了手。只身夜间走路,他似乎感到有些不安。

这1带,虽说离家不远,敌情可不够清楚。至于地形,他心里有底。顺着长堤,经过4座石桥,就是他的故乡古家庄。哪知走不到3华里,就发现迎面堤坡修有敌人的炮楼。

尤林1时情绪有些紧张,便快步离开堤坡,深1脚浅1脚,时间不大就走得满身是汗。内衣湿透了,冷风1吹,凉的浑身发抖。

这时,天色阴沉,抬头不见星光,地下没有道路。心里1急,连方向也辨不清了。

“两只脚走遍南北几千里,家门口迷失路途,你是思家心切吗?保持镇静就这么难吗?”

尤林自己给自己下达命令后,便停住脚步,索性蹲在地下。看到前面不远,土埝高起。靠近土埝1边的枯草根里,发现残存未化的雪糁。

尤林会心地点了点头,知道积雪是背向太阳的地方。为了证实这1论断,伸出掌心试了试冬夜的风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前进,就像是在他要去的前面,有谁同他争夺什么似的。

又走了56里路,迎面的坟地里,出现了成行的柏树和石人石马,这正是他熟悉的柏树坟。跨过它,再有两节地就到家了。想到这里,尤林顿时心明眼亮,手轻脚快,忘记了疲劳。

尤家庄虽尚未看见,但被尤林感觉到了。骤然间,周围的环境使他感到异常亲切。眼前冰封冻裂的土地,使他感到温暖软绵。脚下的枯枝草芥,使他感到轻柔美丽,儿堆土丘,赛过名园胜景。这都是小时候的记忆。

尤林怀着1颗沸腾跳荡的心,走到尤家庄村边。为了警惕,他伏在村东口地上,小心地听了半天,确实没有任何动静,才傍着堤坡,向家走去。

家门口,他亲手栽的那棵槐树,已经3手粗了。他双手攀树,爬上墙头,用脚尖试着,轻轻落地,他站到院中了。漆黑的窗户,很像是土房子的眼睛。看见窗户,犹豫开了······

这房里住的还是她老人家吗?

他站在窗外,1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敲门好,还是在窗外站着好。这时,听到屋里有响动,仿佛是翻身。接着,翻身的人咳嗽了1声。不论离家多久,尤林完全熟悉这种声音,他毫不犹豫地扶往窗户,低沉地叫了声:“妈!”

屋里静的像空着,显然,屋里的人被惊住了。

尤林用了更重的沙哑声音:“妈,是我啊。”

“噢!我的林儿啊······”

门打开了,娘儿两个依偎在1起。

儿子感到热辣辣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妈!不要哭。”

“我没哭,是冷风吹了眼晴流泪的。”老人家极力掩饰着,“松开手,让我点灯。”

“点灯容易被人察觉,咱娘儿俩在黑影儿里说话吧。”

“你说什么呢?”

老妈妈爬上炕,先拿被单罩住窗户,又伸手摸着火柴。第1根用力过猛,擦断了。第2根燃着后没有去点灯,先借着光看了看儿子,回头找灯盏,又找错了地方,第3根火柴才点亮了灯。

老妈妈转过身来,紧握住儿子的手,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

“大林子,你的脸色没变多少,就是胡子拉楂的,你看,比过去看老了。”说罢,老妈妈指着挂在墙上的木框小镜,那里有他中学时代的像片。

“妈,你还在外面挂这个?”

“我能丢掉它?儿是娘身1块肉啊!”

“妈!这张像片,要么是藏起来,要不就交给我。”

“这是为什么?”妈妈困惑了。

“我马上要到省城里面去。”

老妈妈这时才注意到儿子穿的是藏青棉袍,新棉布鞋,绒线袜子。从他那赋鼻子藏脸和露出的青胡须楂上,从他那浓密的黑眉和深深的大眼上,从他那细高的身材和朴实城恳的举止上,老妈妈觉得他几乎同当年他的老爹1模1样。不过老爹什么时候都是短衣短裤劳动人民的打扮。儿子的现在服装,既不同于老爹,又不同于搞革命工作的干部。

老妈妈站起身来:“大林子,你过来!”

她用审查的眼光注视着走近前来的儿子。当看到他那开朗的面孔,特别是看到他那双眼睛放出她所理解的光辉的时候,老妈妈两肩微耸,长出1口气。

“大林子!组织上又派你来搞地下工作啦?”

“嗯,妈妈你猜的很对。”

“听说出城入城盘查的挺严,要当心啊,日本鬼子可是毒辣的很!”

“没关系,妈妈,省城是片大海,我好比叶子鱼儿,摇摆着尾巴就浮进去了。”

“甭拿着苦瓜当甜瓜卖,妈是那么好哄的?”老人显出固有的倔强劲,“告诉我,这次回家,是单看看我,还是有别的事?”

“离开78年啦,不知家里怎么样,心里十分牵挂,就打算看望你老人家1等1会儿还得赶路呢。”这原是他忌讳说的话,终于脱口说出来。

“不能走!我给你做点饭吃。”

儿子坚持不让母亲做饭,要把利于粮剩菜拿来吃。老妈妈就把剩干粮放在炕上,便去烧水。

尤林发现炕上摆的是两个红高粱窝窝头,心里觉得挺难过。他拿着干粮,凑在老人跟前,安慰着说:*我在外面1切都好,不要再惦记我,倒是妈您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7灾8难的不容易。盼着吧!盼到咱们老百姓翻过身来的时候,我告假回家住上儿天,然后领着妈妈坐上火车,到北京、天津看看风光去。”他想用未来的幸福,给母亲1些精神上的满足。

老太太连连摇头:“那些个幸运事儿,娘不想。只要你们能打出鬼子去,叫娘看到赤色革命军成了气候,看到儿子没灾没病的回来,我就算烧了1搂粗的高香了。那时候,当娘的喝口凉水,就着剩千粮吃,也是心甜的。”

娘儿两个的话越说越多,争相发问。儿子总不愧是搞政治工作的能手,很快地说服了母亲,使她同意儿子作地下工作,并答应帮助儿子做合法交通员。

老妈妈除了叫儿子搞好工作以外,又专门向儿子提出3个要求,做好掩护,千万别暴露目标;1年之内讨个儿媳眼看快到年底,要回家过个年。儿子为讨好老人家的欢心,满口答应着。母子们正在快活喜悦的时候,后邻传来喔喔的鸡声。

“妈,你听,鸡叫啦!”儿子1口吹灭了灯,拉开窗帘,察看窗外的时光。

“莫着慌,那是后邻毛娃子家的芦花公鸡,整天价胡叫唤,没个准头。按理说,春3遍,秋4遍,冬天1夜叫8遍,还早着哩。”

不管母亲怎样拦阻,儿子终于坚持要走。不管儿子怎样阻拦,母亲还是坚持要送。娘儿两个难舍难离地依偎着走出门口,沿着村旁小道朝西南走。

看看走到村边,尤林回过头来攥着母亲的手,轻声说:“妈,天冷风大,你快回去吧。”

母亲想说什么,1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看儿子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中,她兀自站在冷风里,像木雕泥塑般的1动也不动,仿佛儿子从她的心肠上面系了1条绳索,每走1步都回引牵得她心肠阵阵作痛。

晚上9点半,金木兰走到老家5里铺,家里空落无人,父亲加夜班去了。她父亲叫颜宝,因为忠厚老实,人们给起个外号,叫他蔫把。

他在省城火柴公司当了2十年的看门工友。老伴死后,他好不容易把两个闺女拉扯长大成人。大女儿结了婚,小女儿上了护士学校。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大女婿就牺牲了。这件事,他认为是女儿的命不好,世界上守寡的多着呢,也不大在乎。

最担心的是他两个女儿都不听他的劝告,都参加了赤色革命组织方面的工作。在他看来,小女儿银木兰不轻易出头露面,深居城里,问题还不大,他特别不满的是金木兰。

大女儿不断出出进进的,和什么样的人都打交道。他常责备她:“说不定哪会儿,我总得吃你的挂落儿。”

金木兰把脸1沉:“养女儿,不得济,就生气,吃挂落,你活该!”

他不吱声了,他清楚地知道,大女儿“刁”,小女儿“娇”。娇的他舍不得管,刁的他不敢管,只好冷眼看着她们自行其是了。

十点半钟,颜宝值夜班回来,见小屋里有灯亮,推开门,看见了大女儿。

“金木兰!你深更半夜的扔下孩子,胡乱跑些什么?”

女儿说明了来意,他楞了1会,慢腾腾地说:“你净管闲事,这年头,自己低头闭眼的活着,还说不定哪会飞来灾祸呢!”

“爸我可闭不上眼晴,你不知道吗?我睡觉都是睁着眼。”

“管闲事,落闲事,放着觉不睡,深更华夜的,领个外路人去?”老人说着就要上炕睡觉。

金木兰生气了,吹乎老人说:“日本鬼子叫你出1年劳力,你致说个不字?自已人叫你带带路,你拿捏着不动弹,咱们是华国人还是外国人?你说说!”

老人被金木兰挖苦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无言地踱到锅台旁边,双手抱着破瓷壶,吱咕陵咕喝了个饱,用袖头擦净胡须上的水滴?冲着大姑娘说:“递给我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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