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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儿想到就做,并不等哥哥同意,伸手撩开门帘,门外雪花乱舞,1股飘摇的雪花随着冷风钻进小屋。

“哟!老天爷真鬼,偷偷地下雪也不告诉人。真是。”说完,她尖起嗓子喊,“周伯伯!快起来呀!”

韩燕来忙制止她说:“小燕儿,甭吵吵!下雪天馃子容易反潮,赶快卖掉,割半斤肉,咱给杨叔叔包饺子。”

哥哥最后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说:“包饺子,太好了!我去割肉,现成的白菜,还有2斤白面。不够的话,我吃豆面的,连周伯伯也请过来。”

“小燕儿,大清早起,你乍呼什么!”

随着宏壮粗犷的声音,周伯伯走进来。

这位老人,头发苍白,高鼻深眼,赤红脸,宽下须,腰板挺的很直,1眼就可看出是个很结实的人。小燕儿不等哥哥说话,抢着给他们作了介绍。

周伯伯伸出有力的大手掌,紧紧地攥住尤林的手,热情的说道:“怎么着?你跟燕来他爸爸也是磕头换帖的兄弟?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1家人不认识1家人。你今年可有4十?”

尤林笑着说:“哈哈,严重了,差不多吧。”

“那你是老弟啦,哈哈······”

尤林边点头承认,边从他铁箝子般的手里,抽回自己麻酥酥的手。周伯伯并不注意这些,他以当家作主的口吻,吩咐小燕儿放下篮子在家剁馅,吩咐燕来陪着客人说话,他自己去割肉买东西。也没征求谁的意见,从桌上拿起空酒瓶,撩开门帘,闯闯地走出去。

小燕为了使客人安静,端着白菜白面到周伯伯的房间去。

院里,落着撕棉坠絮的大雪花。小屋里很暗很静,尤林和韩燕来对脸坐着。韩燕来有很多话要说,由于心烦意乱,不知从何说起。

尤林看出这位小伙子心事重重,试探着摸索他的思想情况。

“生活过的可好?”

“这哪叫生活呢?1天吃不饱3顿饭,1年混的衣服裹不住身。”

“你们这地方安定吧?”

“鬼子,汉奸,特务,狗腿子,多的赛过夏天的臭虫苍蝇,还安定得了?”

“哦?鬼子、汉奸他们经常到西下洼子来?”

“你说西下洼子,这地方还背静,可你总得出门啊!”

尤林同韩燕来谈没多久,院中响起咯吱咯吱的踏雪声音,周伯伯左手托着红里套白的鲜牛肉馅,右手提着1瓶酒,小燕儿端着白菜馅跟进来。

于是,宾主4人1齐动手,擀皮铧馅包饺子。时间不大,全部包好。周伯伯吩咐小燕放好饭桌,让尤林坐到上首座儿,提瓶给客人斟酒的时侯,他说道:“小燕家兄妹,1年到头没有亲戚朋友走动。今天你真是从天上掉下来,多么叫人高兴啊!没别的,清水饺子红粮酒,咱们喝个痛快!哈哈······”

小燕搅完了锅,睁大带笑的眼睛,盯着锅底说道:“尤叔叔这1来,煤火也高兴,看!火苗儿舐着锅底,够多欢势。”

水饺端上饭桌,韩燕来还没就座,老人像是理解到什么,伸手拿起豆绿茶杯,说道:“你干么还闷头闷脑的?平常反对你喝酒,今个你也开开荤,1块儿喝点吧。”说着,倒了半杯酒,递给韩燕来。

韩燕来盯着酒杯,大气也不哼。

周伯伯并不注意这些,呷了1口酒,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这个人,不会虚情假意,有什么说什么。我没儿没女的,他兄妹就像我的亲生儿女1样。我呢,也愿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姑娘,岁数虽小,肯听话,也情理。这个燕来呢,性格不好,是个没把儿的流星,说不定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你这遭儿来喽,多住几天,好好调理调理他,叫他学老实点!”

“周伯伯!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燕来已经不满,当着客人不好发作出来。

“你估量着我看不透你的心思呀?休想蒙我,说穿了你,你整天想斜性!”

周伯伯对待他们兄妹,确实用了疼儿疼女的心肠,但他们之间还是经常吵嘴。争吵的对手主要是他和韩燕来,小燕儿处在帮腔的地位。

小燕儿的立场没准,有时站在哥哥1边,有时带助周伯伯,有时两边解劝。吵嘴不是为了吃饭花钱的生活问题,在这方面他们互通有无,不分彼此,过的像1家人1样。

他们的矛盾主要是思想不1致,平日里,燕来在外面听到看到不平的事,回到家来又骂又叫。老人怕他惹是非,就想用长辈的口气教训他。越教训,对方越不服,结果把外边不平的事,转变成他们之间的顶嘴材料。

比如,老人劝他:“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涌马蜂窝,还不是自找不自在。”

韩燕来说:“我豁出1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

老人说:“拉谁的马?再胡说,我连3轮都不叫你拉。”

“不拉3轮更好,我到大街上截鬼子的汽车。”这样越闹越凶,有时闹的双方连话都不说。

今天周伯伯又发火了,由于尤林在场,韩燕来没有哼声,把涌到嗓门的“对嘴”活,用唾袜强压下去。尤林新来乍到,不好评论谁是谁非,便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举起竹筷,笑着说:“饺子快凉了,大家都趁热吃。”

趁老人去揪大蒜的空儿,小燕儿附在尤林的耳根前,小声嘀咕了两句,尤林会意了。老人回来入座的时候,便频频朝他敬酒。果然小燕儿那句“1杯话多,3杯眯眼。”的话证实了,半茶缸酒没喝完,老人双眼发粘,呼吸气粗,勉强咽了儿个水饺,显出颓然欲倒的姿势。

小燕儿1边向尤林使眼,1边搀起老人说:“回你屋体息会吧,我扶着你。”而后,她匆匆吃了1碗豆面饺子,提篮子到门外去做小营生。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越阴越沉,屋子暗的象黑天1样,炉火映在屋顶,1片通红。这些,对于进行内线工作的人说来,是最好的谈心时刻。

尤林滔滔地讲完他要讲的1片道理,韩燕来沉默着,炉火映着他风尘仆仆但又年轻发红的脸身子不动象泥胎,面孔不动像是石板,两只冒着火焰的眼睛,像是跟谁发脾气般的死盯住墙角。当他听到尤林说:“我进城来,特为找你。你不比别人,不能这样糊糊涂涂地呆下去。”

韩燕来骤然立起,粗转头,劈手从桌上抄起那半碗酒,长出1口气,带着很病吃药的神情,1口吞下去:“尤叔叔,你对我的看法不对!我不是糊涂混日子的人。难道我从几千里外讨饭跑回来,还不为的出口舒坦气?可是,周伯伯掐我的头皮,小燕拉我的后腿,我能怎么办呢?我好比隔着玻璃向外飞的虫鸟儿,眼看到外面明朗的天,头碰的生疼也出不去,1来2去,变成断线的风筝,上不着天,下不挨地······”

韩燕来在发电厂学徒的时候,每逢下班就到河坡溜湾,有意无意之间,认识了1位撑船的水手。日久天长,知道这个水手是赤色革命组织的地下工作者,经过几次谈话,这位同志答应介绍他去解放区参加革命工作。

在这些日子里,他显得活跃了,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到这个日子到来。有1天,接到水手的通知,在后天上午十点钟,到南河坡码头集合,跟伙伴坐船到解放区去。

这天夜里,韩燕来高兴的闭不上眼,天刚铺亮,换上身于净衣服,跑到城外码头,左等右等,等到中午也不见人来。正苦恼时,听见人们吵嚷说,日本鬼子要枪毙赤色革命组织成员,刑车开过南关大桥啦,他急忙赶到南关大桥跟前,1眼就看到,被绑着的正式这位水手。

水手在人群里高呼:“达到日本帝国主义!”

每1声叫喊,都引起他心里1阵地激动和酸楚,但是韩燕来对此却爱莫能助,终于,眼看着敌人夺去水手同志的生命。

从此,他与组织失掉了联系。但他知道,拾头望见的西山,离城不到4十里路,只要靠近山边,就是另1个天下。他下决心试着到西山去,但几次都失败了。

有1天下午,他偷偷溜出封锁沟,正赶上敌人出发回来,他不得不绕开敌人,奔小路走,走来走去,走到民兵封锁的路口。民兵误认为他是探路的汉奸,连话也没问,1阵排子枪,险些送了命。

他失望地回来了,从此,他的脾气更加古怪,平常很少说话,对外跟谁也不联系,就连同院的苗先生家他也很少去。跟周伯伯说话,不投机,就拾杠,对小燕也短不了抢白。再后来,变的肚里有话也不对人讲,苦闷来了就喝点酒。总之,他很苦闷,觉得没人了解他。方才他说的风筝断线、头撞玻璃就是这段生活的写照。

听了韩燕来的遭遇,尤林上前握住他的手,用无比亲切无比信赖的音调说:“燕来,我问你,你还愿意走你父亲走的那条路?”

“尤叔叔!还问什么呢,除非我死了,不!死了也要走父亲走过的道路。”

“那好,从今天起,你的风筝已经接了线,你不是囚笼里碰玻璃的虫鸟,你是太阳光下自由的飞鸟,是赤色革命组织领导下的1个光荣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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