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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人群里的严朝,本来是打算跑路的。可自己向后挪一步,谭副总就跟着挪一步;自己转个头,谭副总就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外面全是从邹家泊回来的保安,谭副总只要吼一嗓子,自己就是四条腿也跑不了。而且这里是高王庄,那花坡路进出都有保安把守,各处全是高原的人。
咋跑?与其被人按在地上颜面尽失,倒不如坦然一些面对现实。而且严朝心里清楚,董事长谭明康向来大度,凡事都能留一线。如果自己乖一点,下场兴许还不会太惨!
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再做任何反抗和狡辩。甚至主动上了公司的车,静等董事长的斥责。
这也是严朝在黄龙县,最为理智的一次选择。因为哪怕自己跑了,又能跑向何处?自己背着案底,势必会遭到组织的彻底唾弃,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正规的公司工作。跑了,明康的损失谁来赔偿?自己的账户一旦冻结,就只有投案自首,或者喝西北风的份儿。
严朝被带走之后,谭明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看向明康集团分厂的领导说:“别给恩人家添乱了,菲菲留下,其他人就先离开吧。明辉你去安排一下大家吃饭的事,毕竟陪我忙活了这一上午,也辛苦大家了。”接着他又看向孙女道:“你跟着唐……”
唐佩赶紧大气地一笑,露着红唇白牙说:“我叫唐佩。”
谭明康赶紧点头笑说:“菲菲跟你嫂子一起,去饭店多订些菜,我哪儿也不去,就想跟我的大恩人呀,好好地坐在家里聊聊天。20多年啦,我盼呀盼,可算是盼到这一天了!”说着说着,谭明康眼里的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人老了,眼窝子就浅了。何况这不是别的事情,明康集团那么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哪怕集团在岌岌可危之时,谭明康也没流过一滴眼泪。但现在不一样,这是人世间情感的事,是关乎道德与灵魂,原谅与救赎的事,就是天大的英雄,内心不也有柔软之处吗?
“老伙计,犯不上呀!”俊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么个岁数的老人,又是跪又是磕,进门就哭天喊地的道歉。俊山就是心里有怨气,现在也没了,释然了。
唐佩则快步走到谭菲身边,很大气地笑道:“菲菲是吧,咱在花坡上见过。”
谭菲的脸颊绯红,一想到自己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地仇恨高王庄,她就感觉自己都没脸见恩人一家了。“嫂子,上哪儿订餐?”她羞怯地低着头,嘴里发出蚊子大小的声音道。
“还没去逛过商业街吧?走,嫂子带你去,离咱家不远,村子走到北头,绕过蔬菜市场就是。”唐佩自来熟地挽起谭菲的胳膊,这个女孩子,能站出来替爷爷赎罪,就证明她是个懂事的好女孩。三观相近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能走到一起。
院子里的众人散去,高原的心也释然了!其实从小到大,高原从没指望这个被救之人,能够登门报恩、改变自家的现状,“一切都要靠自己”,这几乎成了高原成长之路的座右铭,甚至一直影响到了他现在的行事作风。
能不靠别人,就尽量不欠人家的情。即便欠了人家的情,也要想办法弥补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周正渊和谢东升,既埋怨高原,又对这小子格外敬佩的原因。
强者,从不需要依附别人!
所以高原不指望从谭明康身上捞好处,只要他诚心给自己的父母和家庭道个歉,能来家里坐坐,能把当年的事情说开,能让父亲这个血没有白流,这就足够了。
四人回屋后,谭明康的手,就没舍得从父亲胳膊上拿下来。就仿佛是终于“逮”到了,逮到了就不能再撒手了。高原欣慰老人的这个动作,人家确实也是有良知的人。
高原忙着给沏茶,谭明康就滔滔不绝,讲当年他逃离之后,心里背负着怎样的罪责!20多年里,他一次好觉也没睡过,时常被噩梦惊醒。头些年他还找人打听,可一直苦寻无果。
俊兰也在那里倾诉,讲丈夫受伤后成了傻子,自己家里过得有多艰难。谭明康越听越不是滋味,那涌进鼻尖的酸涩,迫使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俊山就拍着妻子的手宽慰道:“哎呀,少说几句吧,这不是往谭老的心口上扎刀嘛!”
谭明康却摆手道:“让侄媳妇说,怎么能不说?我听了也只是心里难受,可侄媳妇那些年,又遭了多少生活的罪啊?!既照顾着痴傻的大侄子你,又要照顾怀里的孩子,我始终都认为,真正伟大的女性,都是在农村乡下诞生的。她们的行为,才是国家妇女意志的体现,这么高尚的品德和家庭观念,更应该被褒奖和赞扬才是。”
高原站在一旁倒着茶水,禁不住笑道:“谭老,话题不要上升太大的高度,你说得太深,我爸妈可能就理解不了了。”
“就是的,不过谭老说话有水平,听着像书本上的知识。”俊兰两腿夹着手,有些扭捏地客气道。
“我这算哪门子水平啊?就剩个嘴皮子罢了,而你们家却是实打实,在用实际行动书写着时代的故事,优秀的故事!”谭明康惭愧地摆着手,但心情却越来越顺畅了。因为只要恩人还活着,其它一切都好办,都能往好了办。
他知道提钱俗气,可总得有一个表示才行呀!他摸着俊山粗糙的大手掌说:“侄子,别在石矿上班了,我这两天就给你们买套大房子,都搬去城里住吧。要是住不惯,我就给你们在村里盖个大洋房,往后的吃穿用度,我们谭家来给出钱。你们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个人是有钱的,让你们过好日子肯定没问题。”
俊兰倒是松了口气笑道:“谭老,您这话要是20年前说呀,我们家得高兴死!20年前,我家孩子连学费都凑不齐,上初中人家都有自行车,我家孩子全靠双腿跑。可现在不需要了,俊山在石矿上班,那纯粹就是闲不住,不是家里差他这份工资;我没事儿就往地里跑,也不是为了种地,主要是乡里乡亲都熟悉了,人家棚里遇到个霉病,还得靠我这个老技术员给指导。我们哪儿也不愿去,村里最适合我们,乡里乡亲处得可好了,比以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高原把茶水推给谭明康,也拽着凳子坐下来说:“谭老,我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王集团的董事长,您来高王庄的这一路上,视线所见到的所有产业,都是我和乡亲们,一步步干起来的。我们村现在富了,我爸妈也不需要您报答,您有这个心就挺好,我们不为别的,就是讨个说法。不能我爸救了人、遭了罪,您却阴差阳错地拜了别家的坟头。”
一提起这茬,谭明康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得亏高原出现及时,才制止了自己。万一自己一脑袋磕下去,明康的这个玩笑,可真就开大了!
“哦我记起来了,原来他们说的那个‘高原’,就是你呀!可你…你怎么这么年幼……”也难怪谭明康反应不过来,有些话不往心里去。因为这小子太年轻了,正常人第一次见面,压根儿就不会往“高王庄带头人”的方向上去想。
高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村里人爱戴,是跟我一起创业的人有本事。高王庄村企这么大的产业,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我们全村、全体员工,靠着夜以继日的奋斗精神,硬生生打拼出来的。”
唐佩挽着谭菲的胳膊,一边朝商业街的方向走,一边笑面如靥地聊着。她好奇地看着谭菲青春活力的模样,故作玩笑道:“得亏我跟你高原哥早认识几年,这要是晚点儿认识,你俩可就在一起了!”
谭菲脸颊依旧微红地说:“嫂子,高原哥一表人才,也只有你能配得上他。看得出来你出身很好,说话办事都特别大气,没有一个优渥的家庭,培养不出来您这种气质。我之前在花坡上还好奇,以为您是游客呢!不然高王庄这种村子,怎么可能有您这样的女人?你和别人真不一样,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特别!”
“你说的是‘鹤立鸡群’吧?”唐佩抿着红唇,女人总喜欢被人赞美,唐佩也不例外。而她并不故作谦虚,也不坦然接受,反倒是换了个话锋说:“我大妈清美形容我,说是金凤凰掉进了鸡窝里,也不知道能下出个什么崽儿!”
顿了顿,唐佩继续又说:“其实你高原哥也是个凤凰,通过自己的努力,飞出去的凤凰。他飞出去以后,又飞回来,不仅引来了我这只凤凰,还引来了无数的凤凰。现在高王集团,光研究生就有20多位,本科生300多人。这里可是一个村儿啊,能走到今天,你可以想象要付出多少。”
“是啊,我感受到了!头些日子我还很吃惊,一个村子是怎么发展成这种规模的?如果靠国家扶持,倒还可以理解;但高王集团是民营企业,我总以为集团的董事长,要跟我爷爷一个岁数呢!”谭菲望着不远处繁华的商业街,禁不住感慨万千。
“嗨,村里的事情,以后要是有时间的话,嫂子带你慢慢了解。倒是你呀,毕业了吗?”唐佩好奇地问道。
“两年前就毕业了,我小学初中,是在国内跳着念的,因为总受爷爷的熏陶,书本上的知识对我来说太简单了。高中就去国外跟爸妈一起住,20岁就完成了学业。然后爷爷岁数大了,我不放心就回来,一直跟着爷爷做助手。”谭菲甩着轻快的马尾辫道。
唐佩却禁不住笑说:“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要当着你高原哥的面讲,你这么聪明,会把他给气死的!他总跟我讲,他念初中的时候有多艰难,他们班主任甚至私下里,找了家废弃工厂来补课,给他们上晚自习。要是遇到难题,他们全班人都一起上,一起啃知识点。他当初那么用功读书,你却跳级还嫌简单,还让不让他这些努力的人活了呀?”
谭菲却理着耳根的发丝说:“嫂子,我爷爷经常教育我说,这世间最厉害的天赋,并不是那些天生聪明的头脑,而是懂得努力坚持的品性!世间天才千千万万,但成功者少;相反那些勤奋努力,从来都不肯放弃的人,面对打击和困厄的环境,依旧能够迎难而上的人,才是成大事需要必备的品质。”
“哟,小姑娘懂得道理不少嘛!”唐佩再一次对谭菲刮目相看。
“道理都懂,但也只是停留在嘴上。你们才是大才,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谭菲紧挽着唐佩的手,很敬佩地说:“你们真的很厉害,才这么年轻,就能轰轰烈烈地干这么大的事业。我好羡慕你们,因为像高王庄村企这样的公司,在国内国外都是罕见的。嫂子,你们开创了一个时代,属于年轻人的时代。我能感觉到,感觉到高王庄充满了活力,年轻的活力!”
而坐在家里的高原,一直耐心等着谭老与爸妈叙旧,等着他们彼此的感情慢慢深入。
直到唐佩和谭菲订餐回来,爸妈忙着张罗饭桌的时候,高原才坐到谭明康身边道:“谭爷爷,我有个事情一直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想着做空高王工业呢?目的真是为了对付中海集团吗?”
“做空高王工业?孩子,我可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明康董事会也没发布这样的命令啊!当初我投资黄龙的目的,是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恩情,这才是我投资的初衷啊!”谭明康当时就愣了。
“那为什么严朝,就是跟我的公司过不去呢?高王工业是中海在省内,唯一达标的下游供货商,严朝想控制我们公司的目的,真的不是冲着中海集团?”高原继续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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