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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诡物伪人
大当家一路疾驰狂奔了十几里地,将金光寺远远甩在身后,不见敌人追来,心下稍安。
可一旦松懈,那鼓催根基、突破极限的功力便迅速消散,大当家顿时感觉筋骨酸软、周身乏力,又恰逢来到台塬边缘,不慎一脚踏空,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形重心,就此失足摔倒,沿着冷硬土坡滚落。
狠狠磕碰了几下,大当家躺在冰封溪流边,受刺骨寒风一吹,立刻吹散了困倦之意。
“不行,不能在此地歇息!”
大当家咬牙强提气力,这回设计夺取财宝不成,苏望廷逃回渭南,事后必然会报知官府。那些商人地位虽低,但架不住钱可通神,加上在京畿道内发生这等事情,官府必定会派出大批人手四处缉拿。
眼下唯一要务,便是尽快逃离关中,哪怕只剩自己一人,凭借《喰生血轮》这部功法,迟早可以东山再起。反正当年大当家也是孑然一身爬出深谷绝境,从新起家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苏望廷是吧,我记住你了。”大当家筋肉萎缩,不复先前勇猛,他抓起一把冰雪塞进口中,抹在脸上刺激精神,恨意满溢:“等我功力再上一层楼,届时我将你全家老小全部杀光。还有那个碍事的小杂毛,也要折断四肢,让他叫上三天三夜!”
大当家隐约感觉,自己《喰生血轮》的修为有所突破,只是欠缺打磨巩固。若想要功力大进,最好便是吞食内功精深之人的心肝。
还不等大当家想好未来去向,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他唯恐是追兵来到,赶紧躲到土坡后方,小心窥探。
此刻天色仍是昏暗,可大当家修有《喰生血轮》,双目不仅有夜视之能,眼力更是堪比鹰隼。他看见骑在马背上之人正是瘦猴,举着火把左顾右盼,显然在寻找什么。
“瘦猴,过来!”大当家心下一喜,现身喝道。
“哎呀!大当家果然在这!”瘦猴翻身下马,又惊又喜:“我方才瞧得大当家冲出金光寺,于是赶紧追来。”
大当家知晓瘦猴是寻迹跟踪的好手,这几日连夜下雪,足迹难掩,他能追来不足为奇。
心念及此,大当家心里忽生不安,问道:“可还有人从金光寺追来?”
“没有!”瘦猴回答:“金光寺都被毁得不成样了,就是兄弟们……”
“全都死了么?”大当家沉声问。
瘦猴沮丧点头:“苏望廷身边那个高手……叫程三五,他一个人就杀光了众兄弟,要不是我逃得快,只怕没法见到大当家了。”
“程三五……好个程三五。”大当家愤愤道:“不杀此人,我誓不罢休。”
瘦猴不解:“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大当家与程三五亲身交手,自然清楚对方能耐,摇头道:“此人武功奇高,不过就是被废墟瓦砾埋住,没那么容易死的。”
言罢,大当家一把夺过瘦猴手中火把,将其踩灭,以免黑夜火光引来追踪。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瘦猴语气紧张。
大当家抬眼眺望金光寺方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先离开关中,然后……”
话未说完,大当家本能感应到杀机临身,但是如今疲乏交加、反应不及,瞬间锋锐破体而入,一柄短刀便已插在心口。
“你——”大当家正要动作,瘦猴双手连环运使,速度之快,眼中残影宛如生出六条手臂来。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六柄短刀捅进躯干多处要害位置,刀刃完全没入皮肉之中,伤创颇深。
第七柄短刀握在瘦猴手中,寒芒一闪,大当家眼睁睁看着他划开自己咽喉,身体后仰倒下,满脸错愕。
“呼!好险好险!”瘦猴连拍胸脯,然后笑眯眯地蹲在大当家身旁,把玩着短刀说:“要不是伱恶战一场精疲力竭,又正好分心别处,我还真不好动手。”
大当家试图反抗,可别说四肢躯体,此刻脖子以下的身体仿佛消失了一般,毫无知觉,只能勉强移动眼珠,连做出愤怒表情也难,下颌微张,发出低浅的“嗬嗬”之声。
“别费劲了,刀上淬毒,而且我专挑筋骨发力之处攻击,你一旦运劲出招,保证创口裂得更深。”瘦猴摸摸下巴,来回端详:“你这命也是真够硬的,挨了七刀还没立刻断气,看来你这些年的人肉没白吃。”
眼看从咽喉创口流出的鲜血远比常人要少,瘦猴便猜到大当家修炼的邪功,能够控御身中气血运行,为防他可能反扑,又狠狠补了几刀,将他手筋腿筋全数割断。
“真是怪物。”瘦猴骂了一句,然后伸手摸索,在大当家后腰裤中找到一个锦囊,内中所藏便是记载《喰生血轮》的人皮卷。
“我就猜到,这部武功秘籍你定然是随身携带。你往后既然用不上,那我就笑纳了。”瘦猴将秘籍揣进自己怀中,看到大当家眼中恨怒,笑答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会背叛你?其实这事很简单,我投靠你们云亭寨,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
“云亭寨位处汉水上游,原本应该顺流而下抵达荆楚的财货,屡屡被你们劫走。安兴社代表长江二十八处水陆坞寨,向你们发出邀请,结果使者一去不回,想来也是被你剖腹食尽。既然这样,就别怪江湖同道不留情面了。
我奉安兴社之命前来投靠,不光是为了找机会杀你。今年渭南斗宝会汇聚的财宝数目,乃是历年之最,谁都想分一杯羹,只是谁都不敢做出头鸟,唯恐惹来朝廷震怒。偏巧你自以为本领高强、算无遗策,那我就顺便把消息散出去。
“想来此时安兴社的人手已经把那十万贯财宝抢到手了,然后借着与任大富豪的关系,把罪名往你们云亭寨头上一扣,我们就可以带着金银财宝,平平安安离开关中。”
瘦猴越说越兴奋,等他反应过来,再次望向大当家,只见到一具冰凉尸体,再无呼吸脉搏。
“可惜啊,没见到你痛苦求饶的样子。”瘦猴笑着摇头,将大当家身上短刀逐一拔走,心想顺便切下脑袋去邀功,刚刚递出刀来,腕臂就被一只大手抓住。
“你——”
瘦猴惊觉不妙,正要动作,身体已经凉透的大当家猛然动弹,巨掌破风掴来,瘦猴眼前视野一花,脑袋直接转了大半圈,立时毙命。
……
当程三五骑着枣红大马,赶到这处台塬坡下,手举火把,照见大当家趴在瘦猴尸身上,埋头啃食。
大当家有所察觉,猛地扭头过来,满脸血污不说,他那血盆大口中还伸出几条怪异触须伸,卷起瘦猴的破碎腑脏,塞入口中。
“原来食人是这等模样。”程三五表情冷淡,骂了一句:“真丑。”
如今这位云亭寨大当家已然沦为非人之物,他的眼珠不分黑白,尽是一片黄浊混沌,背部高高隆起宛如佝偻,皮囊之下的邪物蠢蠢欲动,似乎要破体而出。
程三五另一手朝外抛掷,四颗人头滚落在雪地上,听他说道:“你们这伙人,我是一定要全部杀光的,尤其是你。”
大当家扫见四颗头颅,无动于衷。
之前程三五被坍塌的大殿掩埋,但很快就从中挣脱。离开金光寺后,程三五没有急着去找大当家,而是骑马追上另外那四名遭受重创的贼寇,将他们逐一斩首。最后才赶来此地,打算彻底消灭这伙贼众,一个不留。
程三五翻身下马,扔开火把,轻拍马臀,示意它退到远处,然后看着大当家说道:“你的武功,有点意思。可惜越练越像畜生禽兽,彻底没了人样。”
好像是为了印证程三五的话语,大当家一手抓住瘦猴脑袋,五指轻而易举扣入头盖骨,随后生出诡异吸力,瘦猴全身血肉筋骨不断扭缩,变成软泥流浆一般,被大当家全数吞噬,只剩随身衣物短刀掉落在地。
吞噬了瘦猴尸身的大当家,皮囊再难遏制邪物闹动,身体四肢都开始发生扭曲形变,随即便是吹皮球一样膨胀起来。带有骨刺的触须从身上几处伤口中生长而出,头脸五官不复得见,只剩一张开裂大嘴,内中长满勾齿尖牙。
此时程三五也缓缓拔出百炼神刀,他目睹大当家化为邪物,心中狂性大张,雄劲透体,暴烈罡气喷薄而出,吹散方圆积雪。
扭曲邪物的体型膨胀至一丈有余,宛如一团怪异肉团,发出骇人怪嘶,膨胀得堪比象腿的手臂,挥扫而至。
程三五不闪不避,横刀旋斩,霎时豪光大作,刀芒过境,摧灭邪物手臂犹然不止,还在地面上劈出十余丈的沟壑。
扭曲邪物被断一臂,昂身嘶吼,不仅毫无惧意,还射出数十条触须意图反击。
程三五举刀怒劈,刀芒由线化面,一场发屋拔树的狂风,席卷而出。
数十条坚韧触须在呼啸刀风中化为齑粉,扭曲邪物一瞬间挨了无数记劈砍,大大小小伤创相继爆开,如受凌迟酷刑。
扭曲邪物站立不住,被狂风吹飞,巨大身形越过冰封溪流,撞在另一侧台塬土坡上。
不等邪物动作,程三五顿足踏步,腾空飞跃,随即重重一脚踏在扭曲邪物身上,方圆地面轰然下陷成坑、烟尘激散,扭曲邪物难承如斯雄力,好似蛆虫一般,被人一脚踩得油浆爆出,血射如雾。
那台塬土坡受到巨力冲击,大片土方如山崩泥流,程三五向后跳开,任由土石将扭曲邪物掩埋。
程三五默然不语,周身暴烈罡气渐渐消散,他归刀入鞘,转身离开。
走到刚才瘦猴身死之处,程三五从破碎衣物中拾起一张人皮卷,正当他将其展开,未及细看,后方土坡轰然一爆,扭曲邪物竟是重伤未死,它奋尽余威,如离弦之箭扑杀而来。
程三五不言不语,转身扭头,眸中泛起黑翳,吞天食地的大恐怖笼罩方圆。
只见他一拳平直递出,无声无息,扭曲邪物像是自己主动贴上拳锋。
而下一瞬间,扭曲邪物被拳锋渗出的丝缕黑翳笼罩,这回轮到它骨肉软烂如浆糜,缓缓吸入程三五身中,半点不存。
眸中黑翳转瞬即逝,程三五站立原地,周身毛孔大张,热气蒸腾而出,手指似乎脱力般微微颤抖。
此时枣红大马从一旁来到,在距离程三五六七丈外站定,打了个喷鼻。
程三五斜瞥一眼,淡然道:“这邪物留在世上也是祸害,用这种办法消灭,不留隐患。”
枣红大马晃了晃脑袋,鬃毛随之摆动,似乎在提醒什么。程三五环顾四周,找到被自己扔到一旁的火把,稍稍吹旺火势,借着火光细看那人皮卷上的武功秘籍。
人皮卷上是密密麻麻的血红小字,程三五端详片刻,随后面无表情地将人皮卷放在火把上,任由其被渐渐烧焦、焚毁,最后只余些许灰烬,化为尘土。
做完这一切,程三五默然良久。歇息片刻后,牵马缓缓步行。
当他来到台塬上,正好见到不远处骑马赶来的阿芙。
“你怎么来了?”程三五着急问道:“桂丫头呢?老苏他们是否平安?”
“他们已经回到琳琅苑了,全都安然无恙。”阿芙打量着程三五,语气有些微妙:“返回路上我们遇到另外两拨贼人,都被料理了。苏望廷担心你追得太远,托我把你找回来。”
“老苏真是的,他还信不过我么?”程三五一拍胸膛,爽朗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又用那股力量了?”阿芙忽然问道。
程三五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寒夜冷意笼罩周遭。
“别忘了,安屈提被你击杀时,我也在场。”阿芙不见变色,从容道:“你我都是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罢了。别人或许察觉不到,我多少还是有所感应。你我单独相处,就不必故作愚蠢来遮掩了。”
程三五沉默良久,随后笑了一声:“披着人皮的怪物,我刚打死一个。”
“难得见你动真格。”阿芙就像询问外出办差的同僚,微笑道:“这次又出了几拳?”
“一拳。”程三五想了想,纠正道:“其实就半拳,是它自己撞上来寻死的。”
“看来比安屈提差得远。”阿芙嘴角一翘。
“高手不是韭菜,哪能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程三五翻身上马:“走吧,那帮家伙被我收拾干净,老苏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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