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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兵威无情
魏应错愕无言,看着眼前魁梧男子的豪爽笑容,只觉得难以置信,为何有人在此等险恶的生死关头,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是如今兵马封城,不准任何人离开。”张藩语气渐冷。
“这……我手上有叔叔给的令牌,或许可以调走部分人手。”魏应有些茫然失措,他虽然前来报信,但实在想不出如何能让几位恩公平安脱身。
“嗨,多大点事!”程三五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实在不行就杀出去。”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张藩这回是彻底崩溃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事态紧急,再难容忍程三五的任意作为了:“我们现在就去节度府,跟杨太初说明情况!”
“怎么?直接亮出绣衣使者的身份?”程三五摸摸下巴胡子:“你刚刚才说,杨太初也有杀害刘夫人的嫌疑。我们现在去节度府,你确定不会被乱箭射成筛子?”
“只要表明绣衣使者的身份,杨太初就不敢动手。”张藩也不在魏应面前掩饰了:“而且我们跟刘夫人不一样,是长安派来调查盐池妖祟的绣衣使者,如有必要,完全可以表明身份。杨太初要是胆敢动手杀害绣衣使者,形同谋逆!”
程三五摇头笑道:“这话说的,等我们都被杀了,就算内侍省肯追究到底,我们早就死透了,他杨太初是否被当成谋逆,关伱我屁事?”
张藩一愣,程三五接着说:“而且我要是杨太初,直接推脱是手下人冲动失手,事后找几个替死鬼出面顶罪就好。甚至搞不好,我们刚一出门就被当成凶手追杀,连跑到杨太初面前争辩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张藩闻言立刻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眼下处境相当麻烦。
除非此刻内侍省另派人手,光明正大来到灵武城解释清楚,否则就算自己拿出象征身份的勘合鱼符,杨太初也未必会轻信。何况这位朔方节度使同样用心叵测,不然刘夫人为何要暗中详查节镇军务?
正当张藩一筹莫展之际,屋外又传来脚步声,他本能手按剑柄,回头就见胡乙和许二十三猛然推开房门,神色匆匆。
当他们二人望见身穿衙役皂衣的魏应时,立即停步,面露警惕表情。
“别紧张、别紧张。”程三五连忙劝阻:“魏家兄弟这是来通风报信的,想来如今灵武城里的兵马已经调动起来了?”
“对,有部分兵马渐渐接近城南。”胡乙沉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市井中放出谣言,说刘宅灭门惨案的凶手就藏身城南店肆。我们听到风声,立刻就赶回来了。”
“呵呵呵,好快的速度啊。”程三五不见半点慌乱,反倒眉开眼笑,拍了拍魏应肩头:“魏家兄弟,官府是掌握了什么线索,让你想到来找我的?”
魏应连忙说:“恩公身长八尺,佩环首刀、戴铁臂甲,走在人群里也太显眼了。”
见张藩等人望来,程三五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骂道:“看来我这样子就不适合偷鸡摸狗,哪怕遮住脸也没鸟用。”
“这么说来……当初在刘宅与你交手那人,恐怕与节度使有关。”张藩露出绝望神色。
“你看看,我刚才说啥来着?”程三五有些自得,却又忽然说起玩笑话:“搞不好杀死刘夫人的就是那位杨节帅,他一直没有收拾尸体,就是在等我们这样的倒霉鬼翻墙入内,然后好将所有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张藩脸色阴沉,虽然他并不认为杨太初清楚刘夫人的身份,但屠灭刘宅的凶手,对满院尸首放任不管,这等举动确实像栽赃嫁祸。
“快别扯了,现在怎么办?”许二十三催促道:“城南这边旅店客舍不少,可节度使的兵马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找到我们。”
“溜呗。”程三五一耸肩膀:“一时半会是说不清道理了,先逃出灵武城再说。”
“怎么逃?”许二十三质疑道:“刚才我经过时扫了一眼,城门虽然开着,但内外都架设了拒马,两侧十余名甲士,城楼上还有弓弩手,根本逃不出去。”
“我还是那句话,杀出去。”程三五抓了抓胡子,多问了一句:“对了,拒马不是插在地上那种吧?”
“不是,是能够搬起挪动的并排木桩,因为还要外界运粮进城,所以不能封死城门。”许二十三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程三五笑道:“能挪动就行……魏家兄弟,你刚才说你能用令牌调动人手?”
魏应拿出令牌,有些茫然地点头,程三五说道:“那就劳烦你去调集一批人手,最好带上长矛步槊,然后来这一片旅店搜查。”
“可是这……”魏应根本想不通,此举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你听我说。”程三五言道:“等下搜查的时候,你让手下人分开去找,然后我趁机抓住你为要挟,这样才能拖延时间。”
张藩在旁听得分明,眼中精光一闪:“官府听闻消息,一定会调集兵马赶来此地,届时我们就可以趁乱斩关出城。”
“十余名甲士,你们应该能够对付得了吧?”程三五问道。
“那你呢?”张藩急忙追问。
“我一个人还不容易?直接杀出去就好。”程三五还是那种说辞。
“你疯了吗?”张藩抓狂道:“驻守灵武城可是边镇劲卒,经历厮杀不知几许,他们可不是邓家那些部曲豪奴!”
“边镇劲卒?呵!”程三五冷笑一声,分不清是轻蔑还是淡漠,然后说道:“放心,我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而且你不就是要考察我吗?如果我没能耐,那就活该死在这里,你也不用去调查什么盐池妖祟了,直接回长安禀告冯公公就行。”
张藩无言以对,许二十三冷哼一声,胡乙则言道:“你是真不怕死。”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当年在西域,也是尸山血海趟过来的,这点阵仗老子还没怕过!”程三五满脸自得,然后对魏应说:“魏家兄弟,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就烂在肚子里,这也是对你好。等下我拿你做要挟,也好洗脱你的嫌疑。”
魏应点头称是,自己与程三五等人一同来到灵武城,难保不会有他人目击,只有按照程三五的办法去做,才能保全自己和蕙君。
……
刘宅灭门惨案,很快传遍了大半座灵武城。要知道,灵武城是朔方节度使主治,就算有凶杀案件,那顶多就是某位军士吃醉了酒,失手把人打死。杀尽一门数十条人命的大案,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未曾听过。
虽然听说那凶手还在城中藏匿,可灵武城内并未见人心惶惶,城中有朔方军劲旅镇守,任凭那凶手三头六臂,也翻不了天!
魏应依照程三五的安排,前往南门附近,凭借巡官族叔的令牌,调来四五十人,其中既有巡官衙门的差役,还有数十名甲士,刀牌长槊、强弓劲弩,可谓一应俱全。
“凶手身长八尺,一眼就能认出来。等下去到那片客栈旅店,除了要让所有人集中到前院核验过所文书,还要仔细查看房间,连水井茅厕都不要放过!”魏应一路快走,一路大声下令,气势逼人,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等来到客栈附近,魏应深吸一口气,指挥道:“分头去查,你们几个,带上长槊,跟我过来!”
魏应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也不清楚程三五等人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只能高声示警:“官府捉拿凶犯,所有人不准离开!”
这话刚说完,客栈内中便传出一阵叮咣砸响,随即一张实木几案打着转从门内飞出,魏应见状猛地蹲下,身后一位差役反应不及,直接被硬木几案砸得头破血流,仰面倒下。
“果然在这!”魏应知晓自己责任,干脆一马当先,提着新配的横刀冲入客栈,内中除了凌乱桌椅和破碎器皿,不见人影。
正当魏应疑惑之际,身后传来痛呼惨叫,他转身扭头,就见一名魁梧男子不知何时绕到一众差役军士身后,凌厉刀光好似交错的新月,在人群间带起片片血花。即便是披甲军士,照样被砍翻在地,甲片被硬生生劈开,在后背留下巨大伤痕,只怕脊梁也被一刀两断。
即便知晓程三五不会对其他人留情,可是当魏应亲眼目睹他动手杀人,内心深处还是生出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
魏应是习武之人,为了逃脱邓家的追杀,不得已也杀伤过人命,胆量远比常人要大,他前来灵州,原本也想过投身军旅,靠着一身武艺搏出正经家业。
可是当他看到程三五杀人如同割草,方才紧跟自己的一队差役兵士,转眼变成躺在血泊里的无声尸首,巨大震撼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喊啊。”程三五的低喝声唤醒了魏应,他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喊道:“凶手在此!凶手在此!!”
巨大恐惧和愧疚充斥内心,让魏应痛哭流涕,他就像是夺路逃命之人,大叫着“凶手在此”,一路冲出客栈。
不多时,一阵密集脚步声,伴随甲片刮擦响动,数十名甲士蜂拥而至,魏应刚刚迈出院门,后方一股巨力撞来,直接将他摁倒在地,随即后领一紧,被再度提起。
“站住!都给我站住!”程三五催动内息、厉声暴喝,魏应近在咫尺,被吼得双耳作痛、胸中气血翻涌。
眼见院外甲士结成半圆阵型,举刀牌、架长槊,还有步弓手分立其间,开弓搭箭,程三五将魏应举在身前,骂道:“他妈的,统统给我让开!”
然而院外甲士毫无退意,那几名步弓手甚至张弓更满,似乎要将魏应一并射杀。
“不要杀我!魏巡官是我叔叔!”魏应见状立马喊道。
“听到没有?!”程三五将横刀架在魏应脖子上:“你们识相的就给老子让开道路!”
院外有几名甲士对视一眼,维持着阵型缓缓后退,程三五也架着魏应一步步向前进逼。
这时远处又有大批人马赶到,为首正是魏巡官,他骑在马背上,看到魏应被程三五架刀脖颈,抬手指喝:“要犯凶徒,还不束手就擒?!”
“叔叔救我!”魏应见状高呼。
“好哇!原来是你的好侄子。”程三五骂道:“让你的人统统让开,等老子离开灵武城,自然还你一个好侄儿!”
魏巡官脸颊抽动,回头朝身边随从悄悄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对程三五言道:“无知狂徒,我魏家世代忠良,岂能为区区一子,放任你继续为非作歹?”
“啧。”程三五在心中暗骂不止,随即手腕一抖,魏应惨叫出声,脸颊上已便被划了一刀,鲜血直流。
“他妈的,你们这些当官的,为了自己前程,子侄死活都不管了吗?”程三五语气凶狠,眼看要再添一刀,玉石俱焚。
“不!”魏巡官抬手喝止,神色几变、目光游移,随后朝前方兵士喝道:“后退、快后退!”
列阵兵士缓缓后撤,程三五则继续架着魏应步步进逼。当他越过左右一条无人小巷后,当即有披甲军士从拐角一侧涌入,对程三五隐隐成包抄之势。
魏巡官其实对这位新来投靠的远房侄子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感情。自己早年间独自分家来到灵州,打拼许久才有今日这等成就,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情分淡薄的远房亲戚就随意舍弃?
此时蒋福也驾马赶来,瞧见魏应身后的程三五,恨火中烧,咬牙低声:“杨公说了,要拿活的!”
魏巡官脸颊抽搐,要不是杨太初有命,他早就让兵士连带着自己这个侄子一并射死了。
眼看程三五后方两侧小巷中,有手持刀牌的甲士冒头示意,魏巡官心中暗道:“好侄儿,这阵过后,叔叔给你挑一副好棺材!”
心念把定,魏巡官当即怒喝下令:“放箭!!!”
程三五在看到魏巡官眼露杀机、喉头脸颊皮肉抽动的瞬间,便已料到此人用意,心中替魏应叹息的同时,刀锋稍偏,掌劲一吐。
魏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看着就像是他自己主动出力挣脱束缚,接连翻滚,正好撞到甲士脚边。
此时只听闻弓弦一振,七八支箭矢齐齐射向程三五,就见他抽身急退的同时,身前刀花乱舞,将箭枝尽数拨开。
“活捉此贼!活捉!”魏巡官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前后三队甲士一举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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