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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宋澍放下手中的乐谱。
“楼下好像出了什么事?”明欣犹豫一下。
“这花楼中能有什么事。”宋澍嗤笑一声:“大抵又是争风吃醋的胡闹罢了。”
他起身走到明欣身旁:“上次那首‘云筝’,我想再听你弹一遍。”
明欣避开他想要环在腰间的手臂,淡淡笑笑:“好。”
楼下,喧闹声还在继续。
屋中,乐声在指尖缓缓流淌,婉转清越,绵绵不绝……
……
老鸨匆匆赶来时,甘弈与冯仕文已经被旁人拉开了。先撞入她眼帘的,是少年余怒未消的面庞,嘴角青紫,隐隐透着血迹。
“哎呦,甘……”
她这话喊了一半,才发现更需要她关心的人是躺在屋角,哼哼唧唧已然起不来身的那个。是以她适时半路上转了道:
“哎呦,冯公子!”
“怎么了这是?这是怎么了?”看着满面青紫,脸肿得胖了一圈的冯仕文,老鸨一时词穷。
“他……”冯仕文颤颤巍巍抬手指着甘弈,指头抖得像是鸡啄米。
“知道,冯公子,我都知道。”老鸨善解人意道。
这还不明白?一准儿是争风吃醋呗。这种事儿,在凝翠阁就像刮风下雨天那般平常,隔三差五总得上演个一两回。
她拿着香粉帕子,在冯仕文面上胡乱拭了两下——反正是做做样子,既是都青紫成一片,就随便擦擦得了。
“哎呦!”冯仕文一声痛叫,震得老鸨又把手缩了回去。
“搀冯公子去笙儿那屋歇着。”老鸨吩咐道:“找个大夫……”
她看了一眼甘弈。
眼前倒是有个大夫,可这大夫到了凝翠阁不医人,打人倒是下手挺狠。
“岀去找个大夫。”老鸨揉了揉眉心。
几个姑娘应了一声,笙儿搀起冯仕文,另有姑娘跑出去找大夫。
老鸨看看面色阴沉的甘弈。
“甘公子。”她面上堆笑:“您……稍坐。我叫姑娘再送杯茶来。”
甘弈垂下眼帘。
那枝金缕梅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花瓣零零碎碎散了一地,原本明金色的花瓣亦染上了污渍。
“总是在你这里,我才真正觉得放松。”宋澍笑着道。
明欣温婉笑笑:“那靖文以后便常来。”说罢,将锦袍递在他的手上。
见着人影远去了,明欣长舒一口气,转身刚想回屋,却见甘弈站在楼梯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甘弈。”
明欣的目光落至他唇角的青紫,不由得一怔。
……
屋中,沉水香化作一缕细烟,自熏炉中袅袅升腾,慢慢弥散于空气里。
满室生香。
明欣倒了些热水,复又将巾帕放到水里浸湿。
甘弈坐在桌畔,一声不响地看着她的身影。
“怎么伤到的?”明欣抬起眼帘,目光落在那一处青紫,满眼的心疼。
“不小心摔的。”
明欣的手一顿,旋即轻轻一绞,将帕子拧个七八分干。
她坐到甘弈身旁的春凳上,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巾帕敷在伤处:
“莫要跟人打架。”
翦水明眸温柔且坚定:“别人怎么说,就由着他们说去。”
甘弈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她什么都知道,不过是不说破罢了。
可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疼么?”
见甘弈不说话,明欣停住手。她想了想,放下巾帕,起身去桌旁的珐琅碟子里拿了块栗子糕。
江沅和甘弈一直都好这口。
小的时候三人没有钱买点心,明欣就自己动手做。她的手巧,做出来的栗子糕又甜又糯,总是甫一盛盘就被两只馋猫抢个精光。
后来虽是不缺钱买点心了,但两人最爱吃的还是她亲手做的栗子糕。无论有什么不开心不痛快的事,只要从她这里讨到块栗子糕吃,两人一准气消怒散。
这一招从来都好使。
“吃么?”她将栗子糕送到甘弈嘴边。
“够了!”
甘弈猛然挥手拂开点心。
栗子糕从明欣的手中掉落,滚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甘弈直直盯着那双温柔清明的眼眸,攥紧双手:
“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在凝翠阁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子,怎么会看不透他这点心思?
三人之中,素来数她最会揣度人心。
“我不知道。”明欣淡淡回了一句,转身取了竹丝帚和畚箕,仔细将碎在地上的栗子糕清理干净。
“你撒谎!”
甘弈抓住她的双肩,迫使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明欣被扯得一个踉跄,竹丝帚和畚箕脱了手,栗子糕重又散落一地。
她的眸中掠过片刻的惊讶,但很快便寂而无波。
“甘弈。”她叹了口气,轻声道:
“我从来不曾骗过你。”
“可你明明知道我想要……”
“你很好。”明欣打断了他的话,温柔且坚定:
“只是我不想。”
扶在肩上的双手倏然收紧。
她甚至……不让他把那句话说出来!
甘弈忽而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以为她是谁?可以这样作贱他的真心!
“那你想要什么?”他的口气瞬时冷了下来。
屋中一时沉默。
然而这沉默,却让少年越发愤怒烦躁。
“你已经习惯了。”他攥紧纤弱的双肩:“荣华富贵,醉生梦死。”
“你是不是也跟这里的其他姑娘一样?”他的唇角微微挑起,笑得轻蔑冷漠:
“想要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去给高门世家子弟做妾?”
双瞳一震,明欣瞬时扬起手,狠狠朝甘弈脸上打去。
甘弈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不避不闪。
指尖碰到脸颊的一瞬间,素手倏然收紧。
明欣还是心软了。
她轻轻摸摸甘弈唇边那片青紫,终是收回了手。
“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她叹了口气,转而取出活血化瘀的药膏,仔细帮他抹开涂匀在伤处。
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无论是恩客有意无意的试探,或是姐妹之间半真半假的调笑……
无论别人再怎样说,她不过一笑了之。可她唯独受不了,这话从至亲之人口中说出,阿沅不行,他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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