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白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两百四十三章 旧亭台,贵女放肆,一行白鹭,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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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雨不见小,反更大,卿流景因为衣衫尽湿,坐在石凳上瑟瑟发抖。
“王忠,还不给芳君倒一杯酒,驱驱寒?”
“是。”
王忠急忙拎起酒壶,给卿流景倒满一杯酒。
“二殿下,请用酒。”
卿流景低眉。
杯中酒,名苦酒,酒如其名,不仅味苦,吞入腹中更苦,喝满三杯,能叫人循着酒意,想起最痛楚的往事。
寻常人喝此酒,是自讨苦吃,他喝,那是自寻死路。
“芳君怎么不喝?是喝不惯大溱的好酒了吗?”
卿流景笑而举杯:“谢陛下赐酒。”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苦酒入唇,滋味果真不堪言说,酒滑过喉咙,滚进胸腹,那更是苦到难以描摹。
“这酒如何?”
“回陛下,是好酒。”
皇帝勾唇:“王忠,再替芳君满上。”
“是。”
微白的酒水,自壶口缓缓向下,须臾,酒盏被再次满上。
“芳君可还记得此处?”
“记得。”
父皇好登高,命人在皇城最高处建望山亭,想着得空的时候,来此瞭望陵阳奇景,然,亭成后,父皇却一次没登过。
反倒是当时的一字并肩王,现在的皇帝,常来此处。
“还记得你两岁时,朕曾经抱着你登上此亭吗?当时,你落在朕的怀里,戳着景春河,咿咿呀呀叫不停。”
怎能不记得?
他少时顽劣,时常避过宫人的耳目,在皇城里乱窜。
那一回,他窜到望山亭下,看着高耸的山石,一心想要上去
看看。
可两岁的孩子,腿脚尚短,他才爬上去一点点,就挂在山石上动弹不得,是他的皇叔抱着他,登上最高处。
看着陵阳百废待兴的惨景,他豪气万千道:“来日,我定要把这里变成天下最最繁盛之地,引万国来朝。”
皇叔手一抖,差点把他丢下山。
“来,再陪朕同饮一杯?”
卿流景举杯,又一次喝尽杯中酒。
而后,王忠在皇帝的示意下,再为他斟满酒。
“芳君,你觉得今日这山景,比之你幼年时看见的山景,如何?”
“今日之景,远胜昔日之景。”
皇帝唇角的笑意略深:“朕答应过你的父皇,定会将溱国变成天下最强盛的国家,引万国来朝。”
呵。
卿清景暗笑,随即侧首,眺望远景。
皇帝登基后,还算励精图治,当年稍显满目苍夷的陵阳,在十年间焕然一新,所以,皇帝才敢自诩千古明君。
可这新,是屋檐的新,是砖瓦的新,是长街的新,却不是政治的新,更不是自朝堂到百姓的全新。
这方看似欣欣向荣的大地背后,潜藏着无数的危机,倚老卖老的开国旧臣,权力过于旺盛的世家,野心勃勃的篡权者,都会是大溱稍有不慎时的杀招,若不能除去这些,昔日的满目苍夷,早晚会重临陵阳。
“芳君,有朕在,有朕的子嗣在,大溱必将繁荣不止。”说罢,皇帝举杯,“来,敬大溱万世太平。”
“敬大溱万世太平。”
卿流
景举杯,饮尽第三杯苦酒。
待他将空酒盏扣在石桌,皇帝缓缓起身:“今日,礼部来报,逍遥王府即将修缮完毕,等过了中秋,芳君就搬过去吧。”
“多谢陛下。”
“雨似转小,朕不留芳君。”
“臣,恭送陛下。”
皇帝靠在王忠半身,缓步下山,等走出许多远,他朝着虚空喊道:“暗七,在芳君搬去逍遥王府前,朕要王府内的一草一木,尽在内卫掌握。”
“是。”
望山亭内,卿流景身子发颤,几欲栽倒,星回和若谷急忙上前,扶住卿流景。
“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没事?!”清妧看着倒在卧榻,人事不醒,头发,额头,半身被冷汗浸透的卿流景,气到脸色发青。
她虽觉皇帝虚伪,但从不否认他对百姓宽容,大溱有今日的繁盛,他功不可没。
是以,她最多在心里暗骂皇帝两句,却从来没有真得厌恶他,或者憎恨他。
可今日,她心里有恨。
先前,葛潘日日进出忆流阁,卿流景身子如何,他一清二楚,与卿流景而言,活着已经耗尽他的全部心力,可皇帝却不依不饶,非要逼死他!
“药王,如何?”
“回县主,卑职无能,殿下的脉象乱到不能测。”
“怎么会?!”
清妧弯腰,搭上卿流景手腕。
鼻尖,长恨花的香气,若有似无。
指尖下,他的脉象的确混乱不堪。
脉忽而清晰有力,力量之猛,犹如一个习武多年的人,忽
而又衰败至极,比之缠绵病榻多年的老者,更微弱。
但,乱归乱,生机未绝。
清妧抬眸,再观卿流景面相,他眼睛紧闭,但眼皮之下的眼瞳,却在疾速移动,指尖也紧紧蜷起。
他在发梦。
“药王,寻常人若是喝下苦酒,当如何解?”
“凝神香。”
“那便点香。”
须臾,凝神香起。
屋内香气大盛时,卿流景的神色不见平静,反倒越发狰狞,见此,药王骇然道:“县主,此法行不通。
殿下心中之郁结和寻常人不同,殿下吞下苦酒后的所见所闻,或在凝神香的催动下,化作更深沉的痛楚。”
说罢,药王要灭香。
“且慢。”
清妧扭头,拿起静置在几案一角螺钿紫檀。
那一日,卿流景乱拨琵琶,虽弹得乱七八糟,但那曲调甚是耳熟,她后来仔细一想,才想起他弹奏地是溱国初初建国时,坊间盛行过的一则小调。
此调柔和,十分招后宅娘子喜欢,顾兰时为哄住她,曾在她榻前,当作催眠小曲,唱给她听。
清妧抱着琵琶,坐在卿流景身侧,不久,温柔的小调,自她指尖流泻。
“南风起,吹白沙,景春河上生冰霜,鹧鸪齐飞似燕双……”
轻曲,柔声,在雨夜暗沉的卧房里盘旋,像是一根细细长长的丝线,窜入卿流景的双耳,钻进他被大火烧得遍地焦黑的沉梦。
不久,药王低呼:“起效了。”
清妧神色不改,继续拨弄琴弦,一遍遍地哼唱
小调。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夜色深到浓郁,卿流景的指尖才轻轻松开,他睁开迷离的双眼,朝清妧浅浅勾唇。
“阿妧……”
清妧却将琵琶扔给星回:“替你家殿下换身干爽的衣裳,然后再睡。”
“县主要走了?”
“不然呢?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若太把他的命当回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忆流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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