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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妧眼神微沉,因为她又一次在卿流景身上探出了无根之脉。
“阿妧,我没事。”
“嗯。”
此刻,长恨花正在缓缓收拢,他的脉象虽弱,却不是弱有似无,待花彻底合上,脉象就会趋于平稳。
“想听琵琶曲吗?”
“想。”
“我弹给你听。”
“好。”
未几,房里响起轻逸飘扬的琵琶声,弦音淡淡,如珠似玉,像是情人在耳边低吟般的婉转缠绵。
“阿妧,真好听~”
“睡吧。”
卿流景闭上眼睛,不多时,他陷入了沉沉的睡梦,梦里,他躺在一叶扁舟,耳边,琵琶声不绝于耳。
待一曲弹毕,清妧抬眸,见药王半跪在塌前,伸手搭上卿流景手腕,片刻,他松开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星回和若谷急问:“如何?”
“王爷已无碍。”
“太好了。”
若谷瘫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大哭。
清妧放下紫檀螺钿,对药王言:“公明先生,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卧房,他们沿着回廊,走出数十丈,清妧顿步,回首问药王:“长恨花还是无解?”
“是。”
“来日有解去的机会吗?”
药王沉默许久,最终摇摇头:“回郡主,了无那厮说,长恨花非人间之物,人间自也无力解去。”
“若以后再也不毒发,他能否如常人一般,活到七老八十?”
药王再次沉默,这一次,他沉默地更久,久到清妧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就在这时,他开口了:
“不能。”
清妧侧首,迎向寒风,她需要冷冽的飓风刮走她眼底的热泪。
“他……还能活多久?”
药王又一次陷入漫长的沉默,且这一次,清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答。
“难道——”
“郡主,属下不答,不是因为王爷命不久矣,而是属下无法回答,属下只知道,王爷还活着。”
以他的医术,或者陵阳城郎中,太医疗医正,甚至天下所有医者的医术来判定,王爷早该死了。
可每一次他探出王爷将死,王爷又每一次奇迹般地挨过。
也许,王爷这一生将无数次地濒临死亡,然后又无数次地转危为安,也许,王爷能有惊无险地活很多年。
“郡主,属下定会竭尽全力地治好王爷,所以,请郡主无论如何不要放弃王爷。”说罢,药王伏首,朝清妧连叩三首。
“明日,他是不是要去皇城?”
“是。”
“他能去吗?”
“只要长恨花合拢,王爷一夜安眠,就可以。”
“好。”
清妧颔首,准备归家,未等她走出正院,星回快步追上来:“郡主,请留步,王爷察觉您走开,又惊醒了。”
清妧暗叹:“差人去安家给阿爹报个信,就说我今夜留在逍遥——”
“胡闹!”院前小径,安行洲火烧眉毛地冲过来,他一到清妧身前,就拉住她的胳膊,往外去。
“阿——”
“闭嘴!”安行洲怒斥,“阿妧,万事阿爹都能依着你,唯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不管!”
“哪里来的火坑?”
“怎么不是火坑?你明知道逍遥王得了重病,活不了太久,却还要留在他房里,你想做什么?”
“我和他婚约已定,就算留下,也不算逾矩。”
“有阿爹在,这婚约可以算定,也可以算没有定。”
说着,安行洲略略扬声,朝着卧房一字一句道,“逍遥王,你说过,天下任何敢负阿妧的人,都该永坠无间。
现在,你知道自己必定有负于她,为何还不肯放手?你可知道人生漫漫,一人终老是何种滋味?!”
“……”
房中寂静,卿流景面灰如死尸。
“逍遥王,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如何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亲眼看着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然后在无尽的追忆中煎熬度日。
“阿妧,跟阿爹回家。”
卧房门前,卿流景扶着若谷,步履阑珊地走到廊下。
星回手掌按在腰间,恨西风一众暗卫不知何时飞进了正院,习凛横刀,沉声道:“王爷,只要您下命,郡主走不出逍遥居。”
卿流景敛眉,眸色转沉。
关于这一生,他预测过很多种可能,通过不断地算人、算事,逐渐将许多可能归一成他最想要的那一种。
那就是有阿妧为伴的人生,哪怕这有,短暂如火。
为此,他可以罔顾一切,包括阿妧的意愿。
他知道阿妧愿意嫁给他,至今没有舍弃他,是因为她不忍看他因她而承受炼狱之苦,而非爱他如他爱她。
可那又怎样呢?
他爱她,比天下任何别的男子都更爱她,只要他一直爱下去,她终有一日,会如他爱她般爱上他。
对此,他坚信不疑。
然,他从未想过,当她爱他如他爱她时,若他不能长伴她一生,她将如何面对没有他的漫漫余生?
窒息的沉默中,习凛持刀,向前半步。
见此,安行洲一边把清妧护在身后,一边决绝地拔出腰间长剑,一代沙场战将的杀气顷刻间汹涌:
“胆敢阻拦本帅者,死!”
战意如潮,一触即发。
冷风凄凄里,清妧抬眸,隔着风烛影深,遥望立在回廊下的卿流景,他脸上的阴影更深更沉。
他会说什么呢?
是会命令习凛拦下阿爹,哪怕和阿爹杀一场,也不敢放她离去?还是拦住所有人,就此放手?
她未想明,忽而就笑了,卿流景怎可能放她离去?天下但凡是他想要的,必将成为他的掌中物,无论有谁为阻。
然,就在她如此笃定的下一刻,卿流景轻轻勾起唇角,脸上的阴翳瞬退,只听他用惆怅又释然的叹息口吻言道:
“都退——”
“卿流景,你若敢说放手,老娘掐死你!”
凄厉的怒斥,在清妧脑子想清楚之前,先一步脱口而出,其声之狠,之绝,震得安行洲并数十恨西风的暗卫目瞪口呆。
“阿爹,若人生能重来,但命数不可改,你是否愿意再一次遇上阿娘,和她共度短暂的欢愉,然后用余生思念她?”
“当然愿意。”
“我也愿意。”
“……”
“阿爹,过去,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有你,可从现开始,芳君和你一起,变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说罢,清妧勾唇浅笑:“阿爹,今夜,我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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