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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钰又笑,道:“个人建议,当务之急找个木匣子将它装起来藏在家里,别搁办公室了。你这幸亏没碰到懂行的,否则人家会想嚯罗书记好气派,练毛笔字都用端砚,那送礼的话出手不能低……”
“惭愧惭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罗翝忙不迭先拿报纸将砚台层层包裹好锁进抽屉,感叹道,“无知者无畏啊,差点闹国际笑话。”
白钰这才说:“砚材跟玉一样源于石却不是石,玉有玉脉,砚有砚脉,因而采石是制砚最重要的环节;端砚石不抗震,从古到今必须手工开采,不能用机械,否则会导致整个石层开裂,所以有‘端石一斤值千金’的说法;开采时要象医生把脉一样找准石脉,不然容易浪费上好的砚材。对于端砚五大名坑里的老坑、麻子坑和坑仔岩,经常是整个石壁都不成材,还得先一块块凿掉,再根据石脉走向找石源,有时要深挖四五十米,过程中随时有塌方、石崩危险……”
“噢——”罗翝似听说书,眼睛瞪得滚圆。
“开采的砚材并非都能制砚,须经过筛选后分等级,纯净无瑕者为特级,以下依次为甲级、乙级、丙级等等;然后将有瑕疵、裂痕、烂石、石皮、顶板底板等统统去掉,只剩下‘石肉’。接下来还有十多道复杂的工序,包括设计、雕刻、配盒、磨光、锯石、围璞、磨璞、光身、雕花、打磨、染墨、褪墨、上蜡、褪蜡等等,全过程都是手工,一旦失手便成为废品,而对于端砚来说最大的问题还在于砚材。早在宋代由于官方民间对砚台的喜爱导致疯狂采掘,端砚石材已面临枯竭,到了明代五大名坑陆续封坑直至清代都没有开采记录,民国以来虽有少量开采但数量微乎其微,可以说端砚砚材是用一块少一块,故而收藏价值逐年攀高。”
罗翝吃惊道:“照白市长的说法,我这块端砚可追溯到明代甚至更久,那才值多少钱?”
“也不是,”白钰道,“明代中期以老坑为代表的名坑被封后,为满足市场需求,明末清初砚匠们又在斧柯山东麓地域沙埔镇辖区进行开采,因此又称沙埔石。新麻坑出品的也叫但价格跟老坑、麻子坑没法比,以常理判断罗书记这方应该是新麻坑。”
“价格呢?”
“十万元上下不等。”
“好小子难怪每次问起都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真是个败家子!”罗翝怒道。
“儿媳妇的心意,做公公的暗地里偷着乐吧。”白钰开玩笑道。
说到这个程度罗翝也不隐瞒,道:“确实儿媳妇家里开厂底子厚实,用起钱来大手大脚经常挨我批评……不说了,哎。”
寒暄告一段落。
白钰道:“昨晚到朔图九号矿井现场,一圈问下来感觉管委会班子有点乱,是不是羿复贪腐案后遗症?”
提起羿复贪腐案,罗翝恨恨道:“按我设想要把八个矿区深深犁一遍,大小贪官统统揪出来!但后来卢人南越查越怕,担心负面影响太恶劣被省领导问责;加上吴某某……嘿嘿嘿,主动跑到省里打悲情牌愿意以辞职了结案子,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让一市之长主动出面兜起来,案子性质何其严重!”
“我讲两件事。一是羿复的儿子是茅台在上电地区的总经销,然后羿复公开宣称自己独爱茅台,人家请他吃饭必须喝茅台然后就让他儿子店里送;送礼也必须送茅台再拿到儿子店里卖,真是完美的经济内循环啊!二是羿复老婆是东峰山矿区分局局长,上电虽然不是边境城市,但东峰山却是运送走私物品的必经之地,每年查获扣押的东西堆积如山。众所周知那些都没有合法手续,查扣之后没人敢上门认领,属于走私团伙的沉没成本。您猜他老婆想出什么捞油水的手段?她指使手下不以走私罪立案,而改为‘非法经营罪’!这样一来走私物品变成‘无主货物’,无须上缴国库,接下来装模作样公示、委托检验检疫、价格评估、公开拍卖……经过一套程序处置成为东峰山矿区分局创收收入!”
白钰倒吸口凉气:“天才,天才的创意!为了捞油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罗翝道:“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她为了提高创收收入暗中指使手下找提供走私情报的线人,根据举报线索率领经侦警察精准拦截,这样东峰山矿区分局走私案破获率急剧上升,收缴走私物品也大幅增加。解决了来源问题,如何为‘非法经营货物’寻找买家呢?毕竟没有正规手续普通商家不敢接手。她居然有本事联系上走私团伙,以折扣价批发转让!走私团伙虽说多花了钱,还能很大程度挽回损失,为此还悄悄塞些红包给她……”
白钰听得哈哈大笑:“这对夫妻堪称绝配,把黑吃黑手段玩到极致,都达到艺术境界了。后来怎么判的?”
“羿复15年,他老婆14年,经侦大队长9年,其他还有一长串名单,”罗翝道,“在调查方向上,常委会以窝案性质来认定,这样把范围仅限于朔图矿区而撇开其它七个矿区以及市里个别领导。”
“起因呢,纪委怎么盯上他的?”
“矿区矿井方面的水很深,蕴含着不少生财之道,有的属于潜规则,有的从上到下都知道保持默契,更聪明点的时常玩创新,总之……”罗翝道,“朔图矿17-19号矿井出产锑矿,有色金属值钱啊,价格高还不愁销路。但往往矿区把这类矿井拿出来招标的话,都会把蕴藏量和品质往高里报,比如勘探数据两万吨就报两点五万吨,承包商挖到七八年后发现问题也没办法,矿区领导换好几茬了,这是为公着想的套路。为私,因为勘探数据是死的宁可往高处报不敢擅自减少,但可以挖到一半、一大半时谎称矿脉没了,或者存在砂石阻断层,只要履行相关手续就能名正言顺宣布为废弃矿井,封存段时间转手低价卖给私人承包商——晋西很多煤矿主就采取类似伎俩发了大财——羿复胃口太大想一下子把三个锑矿井都搞掉……”
白钰皱眉道:“好端端矿井宣布废弃,矿区管委会就能说了算?”
“白市长问到点子上了!”
罗翝道,“按流程应该由原矿井承包商具报告申请,主要涉及提前中止合同和费用问题;然后矿区组织专家组勘查,出鉴定结论;再然后上报矿务局,市里组织专家组复查,出复查结论;接着报市国资委、市财正局等相关部门,都签字确认后呈主管矿务副市长、市长审批;最后提交省国资委等备案。”
“噢,明白了,”白钰道,“吴某某以自己审查把关不到位为由引咎辞职,既保了自己又避免牵连一连串职能部门和签字领导,一出断臂求生的好戏。那么市长都同意了,意味着整个程序合理合法,又怎么捅到市纪委?”
罗翝扳着手指头说:“三个锑矿准备卖给三个人,问题是矿与矿之间蕴藏量、品质、设备设施新旧、操作难度等等不均衡。羿复笼而统之分为ABC三个档次,A档收两百万好处费,B档一百六十万,C档一百二十万。买A档的觉得自己给多了,跟B档、C档没那么大差距;C档对品质等严重不满意,认为自己做了冤大头,跑到羿复办公室大闹大叫,结果全过程被秘书偷偷录下来直接交到我手里……”
“羿复吃独食也太过分,不分点给秘书?”
“分了十万,秘书想老子为你鞍前马后各种跑腿,走流程,协调专家组塞红包等脏活累活,到头来十万块就打发了?索性主动上缴,拚死也要告倒那个的——这是秘书私下聊天时的真心话,台面上当然出于正义感检举揭发。”
“单单少拿点钱不至于如此,好歹十万呢。”白钰沉吟道。
罗翝道:“有传闻羿复勾引了秘书老婆;又有传闻羿复觉得这个秘书老实好使唤,好几次提拔机会都摁住始终留在身边,未经证实哈,不过从谈话来看肯定一肚子怨气。”
“唔——”
白钰长长沉思,良久道,“就事论事锑矿案处理二十多个矿区中层干部和矿井长也算彻查了,罗书记为何很不满意?”
罗翝道:“所谓专家组、复查组,有几个真正的专家?大半都是各矿区实权处室领导,往往现场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然后打牌、喝酒、洗澡、按摩临了每个一个大红包。这回你高抬贵手,下回我投桃报李,反正都在一个圈子混路上不遇桥上遇。白市长,锑矿案不是孤案,我敢肯定地说每个矿区都多少存在,而顺藤摸瓜发现的问题最大的的石塔山蓝晶石矿案,就因为吴某某引咎辞职而被叫停,实在心有不甘!”
“蓝晶石矿?”白钰不觉直起身子,“连续两天发生爆炸的二号矿和三号矿?”
罗翝语气深沉地说:“您不觉得奇怪吗,上电那么多矿井爆炸的偏偏都是蓝晶石矿,还靠在一起归同一家承包商?两年前就差一步,我准备派工作组进驻坪山科技能源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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