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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天翻地覆的人事调整当中,还有个隐藏在深处不为外界所知的小小变动:
白钰的秘书晏越泽被遣回石塔山矿区管委会,提了一大级,由原来综合科副科级办事员直接任命为管理科科长。
换寻常人短短半年时间从副科级到正科职简直算不得了的奇迹,在现实生活中特别人才济济充斥关系和背景的矿区管委会,这个过程差不多是中层干部的一生,更确切地说绝大多数走到一半就已心满意足。
晏越泽接到消息并接受组织谈话后却失魂落魄,恍若受到沉重打击。
今非昔比,眼下晏越泽已不是去年矿区管委会的晏越泽,他意在高远,根本不满足于老百姓眼里的成功。
作为市长的秘书,晏越泽深知白钰向来不会亏待身边工作人员,象甸西期间的秘书柴君特意调到上电提拔正处职;关苓期间秘书韦昕宇已升至市委副秘书长,也就是说起点应该副处级啊!
但随着发配——是的很多人就用这样刺耳的词来形容,意味着晏越泽仕途就此终结,正科职成为直到退休的天花板,“也不错”真是透心凉的安慰之辞。
人事调整后的石塔山矿区已失去往日辉煌,管委会书记阮辛、主任伏道航都相当于被贬黜来的,且很明显都因白钰而起,怎会对其秘书有好脸色?
谈话后新任正府办秘书长的郗诚呈要求晏越泽晚上八点前移交所有经手档案材料及相关事务,市府宿舍可以睡一晚明天上午再退还钥匙。
“所有东西先交给我,”郗诚呈似很同情,安慰道,“白市长还没另找秘书,不晓得是不是等案子结束,有点耐心吧,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么糟。”
“秘书长,能不能找个机会让我见白市长一面?哪怕五分钟,不,三分钟,我有话想对白市长说。”
晏越泽哀求道。
郗诚呈为难地啧啧嘴,道:“越泽啊,你应该知道白市长的工作节奏和强度,从人事任免文件出来后他一直马不停蹿找人谈话,到基层主持会议,接下来还有两个全市工作会议……以后再说吧,好不好?”
“以后再说”在官场的潜台词就是“没有以后”,晏越泽的心沉到深渊。他也理解郗诚呈的难处,乍地从副县长位子提拔到正府办主持工作,资历、级别、威望等方面都饱受质疑,郗诚呈也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闪失。
晚上七点四十分,所有档案材料以及出入证、就餐卡等全部上交,饥肠辘辘的晏越泽瞬间就成为与市府大院无关的人员,连机关食堂都没资格去了。垂头丧气敲开龙忠峻宿舍门,进屋难过得快哭出来:
“龙主任,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龙忠峻放下手里的线装古书,拍拍他的肩道:“忙了一大气还没吃吧?搞点手抓饭自热锅怎么样?”
“没胃口,没胃口,”晏越泽心烦意乱道,“龙主任,春节前回来汇报考察机器人情况时一切正常,白市长还勉励我珍惜跟在您后面的学习机会,打提前量把握好机器人前沿阵地。为什么……为什么过了春节就,就,就突然……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记得以前白市长当面说过领导有‘三不换’,秘书司机和老婆……说实话,春节期间我都在宿舍认真研究机器人技术规范、使用说明、操作技巧……”
他没说“伴君如伴虎”五个字,但修炼到龙忠峻这样境界的老将焉会听不出来?
“坐,坐,来喝杯茶……”
龙忠峻与晏越泽并肩坐下,沉思良久道,“春节期间我跟白市长见过两次,其中喝了顿酒,并没涉及这次人事调整更没提到你,主要话题还是如何有步骤分层次在各矿区推广机器人,这方面白市长有很细致周密的考虑。虽然没谈,我隐隐猜到春节前后白市长脑子里的重点是人事布局,并不奇怪,按常规应该在人代会前落地嘛。本来临时抽调柴君来上电,我也以为要取代你,可事实是执掌矿业城投,越泽,你觉得说明什么?”
晏越泽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猜,摇头道:“不知道。”
“说明我俩不是市长,根本揣测不出他的心思!”龙忠峻正色道,“站在他的位子,他的角度,他所做的事自有他的内在逻辑,旁观者摸不清其底牌当然如坠雾中。”
“可是龙主任,我跟那些大人物压根不沾边,我的级别也远远够不着大事,我就是个小小的秘书!”
“组织部谈话时怎么说?”
晏越泽苦笑着摇头:“我这点芝麻官还能累着市委组织部?委托郗秘书长找我谈的,很简单两点,一是案子没破我的身份留在白市长身边不好办,也不适宜继续在正府办工作;二是到石塔山管理科长岗位上配合管委会做好机器人推广工作。”
龙忠峻沉忖道:“那也不矛盾,管委会管理科的确主导机器人推广……”
“龙主任,我要是留在领导小组跟您后面,不就能够更好地指导整个矿务系统机器人推广吗?明显是搪塞我!”
晏越泽激动地叫了起来。
“稍安勿躁,”龙忠峻安抚道,“的确爆炸案嫌疑犯亲属关系是软肋,组织上这样安排也有一定道理,不过……”
他起身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盯着对方道,“越泽啊,你的事后面有机会我肯定要在白市长面前提,或者案子破了总该有说法。不管怎样,越泽必须记住一点,人生难免遭遇挫折打击,但必须坚守底线和道德良知,若经不起诱惑滑过错误的边缘,你将彻底成为输家。”
晏越泽深深叹息道:“我已是彻头彻尾的输家……大概没哪个市长秘书象我这般落泊吧……”
虽说这么说,能让龙忠峻答应帮忙已经很不容易,毕竟目前而言他仍是白钰最信任最赏识的人。
从龙忠峻宿舍出来,无颜再留宿于此——多耽搁一夜有何意义?明天不可避免遇到大院里的领导同事都不好意思打招呼。遂简单收拾东西,把钥匙交给物业后驱车回到石塔山矿区宿舍楼。
妻子石老师情绪还好,固然为老公仕途受挫有些惋惜,可毕竟提拔正科职起码在矿区而言还算有面子。
“你们晏家祖上没烧高香,所以你做不了大官,科长不错吧,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石老师半揶喻半劝解的话让晏越泽释怀不少,坐下边吃饼干边叹道:“好像做了场梦,半年来发生的事都不真实了,唉……”
“好歹见识过了,特别亲身经历常委会、市长办公会,够你吹嘘一辈子,”石老师笑道,“对了,你舅妈下午到晚上打过几次电话,说请你去她家喝酒……”
她所说的舅妈无疑指表娘舅耿栋的老婆。
“砰!”
晏越泽脸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她还好意思打电话,老子这回就栽在那个混蛋身上!”
石老师面色不豫道:“哎越泽,不是我较真,其实涉及到你家亲戚我不该多嘴,但撇开爆炸案不谈,舅舅一家对我们怎样你心里有数!孩子刚生下就进了病房,我大出血险些没命,你被抽调到别的矿区顶岗,你爸妈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半个人影见不着,全靠舅舅舅妈一门心思扑在两个病房照料,直到母子俩转危为安他夫妻俩瘦了十多斤!平时家电、电路出毛病不提了,你到市里工作期间我正好代班主任,早晚接送孩子全是舅妈……人心都是肉长的,越泽!”
到底做老师的能言善辩,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无法反驳。
晏越池迟疑道:“我没怪舅妈,但这事儿……你说吧,我就因为舅舅犯事受到牵连,转眼跑到他家喝酒,是不是有向组织的意思?”
“你想多了!”
石老师道,“第一你不是同犯;第二舅妈肯定没参与不然早被抓了,你纯粹回矿区后看望一直以来帮着接送孩子的长辈,你怕谁?外界不仅不会说闲话,反而敬你是条汉子!你以后要扎根矿区过一辈子,要获得矿区老百姓认同,越泽!”
“好吧,”晏越池想了想道,“过几天吧,等管委会这边安顿下来再说——都换了,书记、主任又是被贬黜过来的,接下来不可避免要拿中层干部撒气,唉……”
如晏越池所说,人事调整后石塔山矿区可谓愁云惨淡,主体从抚沟矿区来了三位(其他四位或退二线或“另有任用”);还有两位来自被市委书记市长上任开刀祭旗的东峰山矿区管委会班子,被整得灰溜溜的;再加上同样灰溜溜的阮辛和伏道航。
七位管委会领导坐下来相对苦笑,心里都没底在一无群众基础,二无市领导支持,三无领导威信的情况,如何能够率领广大干部群众特别矿工推进矿业改革,推广机器人应用,顺利完成矿务系统转型和结构调整。
偏偏还嫌石塔山不够乱似的,又安排市长身边秘书过来当管理科科长。阮辛等矿区领导可不认为晏越泽仕途受挫,相反都在想:
这小子是不是来监视咱们?
他会不会动辄打小报告?
看来要提点小心,留点神,千万不能被抓到把柄!
——从这一点来看,白钰又下了手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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