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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的周五,白钰和周沐到省府大院连续参加了两场省内最高规格会议,上午一场意料之中,早晚都会开;下午一场则很意外,快得令白钰反应不过来。
上午是申委书计办公会,由鲁啸路出面召集,事先不通知议题。白钰略提前几分钟到会场发现宛东诗委书计沈忭、诗长许集朝;紧接着申委副书计吴晓台、**姚家陵、分管经济金融副申长符树德、常务副申长申伟卿、申长詹小天,以及省金融局董局长陆续进来。
这样的参会阵容不想可知出现了什么情况,白钰与吴晓台会意一笑。
周沐压在十点整踩着点儿匆匆进来,仅比按惯例压哨出场的鲁啸路提前十秒钟,白钰不由恼火地瞪了她两眼,周沐自知理亏低头假意翻笔记。
鲁啸路首先开场,道:“同志们,现在开会。暨南银行领导小组在筹建过程中结合宛东城商行主动报送的绝密材料,发现一桩事关暨南、岭南地区甚至会波及全国的金融巨雷,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加以处理并化解,后果不不……不堪设想!下面请老董具体介绍。”
鲁啸路失态地有些结巴,显示内心真的忧虑到极点,他无不愠怒地瞅瞅詹小天,暗骂道:
要不是你小子异想天开由省里牵头组建见鬼的暨南银行,怎会牵出这桩陈年旧案?!徐迢、庄楫石俩或不知情或装糊涂,不也没事吗?
董局长面色凝重——原本逍遥安逸的金融局居然惹上这么桩大麻烦,以往从年头到年尾难得跟申委书计照到面,这两天便见了七八次,这可不是啥好事儿,“监管不严、疏于防范、工作不细致、检查流于形式”等大帽子先扣到头上,因为省领.导总是没问题的,有问题必须金融局把锅背起来。
“鲁书计、詹申长、各位领导,下面我就宛东城商行互联网银行业务巨额亏空问题做个简单汇报……”
董局长从香港陈家受正策限制无法将盐纺港上市说起,利用本世纪初金融审批相对宽松时机以战略投资者身份进驻宛东城商行,抓住网络经济风口拿到互联网金融牌照,聘请香港顶级金融团队花了三年时间包装成互联网银行,抵押资产为宛东港被包装成金融组合的商业街。
董局长说香港陈家全面退出盐纺港后,主动找岭南都家、萧家、柏家等传统世家商洽转手互联网银行事宜,其时从账面来讲资产负债率处于很低水平,不良率不到10%优于国有商业银行。都海婵对互联网银行不感兴趣,但想吃下那条商业街纳入宛东港大版图,因此快速做了第三方审计并形式性地穿透检查后达成协议。
董局长又说从事后内部审计和铲底检查看,收购本身岭南传统世家已经上了大当,其时互联网银行已被香港陈家以种种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手法蛀空大半,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
董局长列举了几个掏空银行资产的手法:
第一种故意选择国际市场价格波动大的有色金属标的作为抵押品,以期货铜为例,处于价格高位时抵押给银行借1个亿;如果期货铜继续上涨,那么再抵押借到1.2亿。这笔钱陈家拿到期货市场做对赌,赚的利润都归自己,亏损的话便由银行买单。
相对而言第一种吃相还不算难看,起码有点技术含量。
第二种仓单质押,原理是企业把原材料堆到仓库里质押给银行,由银行和企业共同管理仓库,登记原材料的进与出,但必须在约定时间内比如每半年达到总量平衡。但银行其实不可能派员工看守仓库,只能委托第三方,企业便买通第三方看守人员偷梁换柱,比如以价格低的钢管代替价格高的,再比如以劣等品甚至假冒品代替正品。
等到东窗事发,银行盘点才发现账面价值一个亿的原材料,真正堆放在仓库里的恐怕连五百万都不值。
第三种利用大股东身份掏空银行核心资产,要求银行替关联公司、合伙人等进行商业担保、票据担保等,然后恶意逃债由银行履行赔偿责任;或者出具信函要求银行借资给指定第三方,第三方很快不出意料地潜逃,银行借资也就成了烂账。
最恶劣的是第四种,陈家在香港假装搞开发楼盘、从事商业开发,实质这个项目根本不存在,所有手续都是假的,然后拿到互联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大股东的项目有啥可说?审查审批一路绿灯,几十亿很轻松地在宛东、勋城过渡一下迅速转往香港,之后便不知所踪!
董局长说之后随着中美关系冰点,加之*影响全球经济断崖式暴跌,经济紧缩下互联网银行现了原形,平台一度没钱兑付险些酿成严重的挤兑事件。岭南传统家族才发现顶了这么大的窟窿,都慌了手脚紧急向当时的申委求助,由省主要领导出面协调工、农、中、建四大行成立应急兑付平台,如履薄冰平息了那场金融危机。申委与都海婵等主要债务人约定专案处理永不解密,以缩量和逐步盘亏的方式慢慢消化,或许需要一百年以上……
詹小天越听脸拉得越长,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冗长的介绍,道:
“老董你直接报一下目前主要数据!”
董局长有些紧张地扶扶眼镜,抹了抹额前细汗,低沉地说:
“至六月底,互联网银行线上平台待兑付存款余额为120亿;应付息为25亿——应付息高的原因是为稳住大额储户延缓兑付,宛东城商行与他们签订十年至十五年超长存期并许以高息;对外担保、投资失败、诉讼等各类负债为95亿,合计亏空额为220亿,还没算那次防止挤兑风波,城商行处置优质资产损失的60亿……”
“剔除抵押呢?”符树德问,“宛东港那条商业街能抵充多少?”
董局长道:“商业街的金融组合融资平台已被击穿,本身在经济低迷形势下也资不抵债,目前虽有回升但账面仍是负资产,所以不能计算在内,否则城商行还要倒贴几个亿呢。”
“啊!”
参会人员都发出惊叹声,包括白钰。之前周沐转述都海婵透露内幕,大账轧下来亏空不过区区几十亿,已是岭南传统世家们不能承受之重,现在看来她没说真话以免吓着周沐,实际情况远远糟糕得太多太多。
鲁啸路面色沉重地说:“同志们呐,现在不是能否顺利组建暨南银行的问题,而是如何尽快排除这颗金融巨雷的问题。永不解密、逐年盘亏,依我看自己骗自己,从城商行到岭南几个家族都没指望有生之年堵住这个窟窿!然后怎么办?债务代代相传,靠着越来越小的资金池和高息无限期拖下去,拖到实在不行的时候还是正府买单!关于互联网银行亏空前世后生,我不想多说什么,总之这事儿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担当起来,有所作为,做一界负责任的正府!”
詹小天接着说:“鲁书计的确高瞻远瞩勇于担当,既指出金融巨雷的杀伤力和严重后果,又明确主动担责坚决排障的态度(这事儿我惹的祸我多说两句好话)。的确,互联网银行巨额亏空不仅仅是金融问题,更是牵涉民计民生、社会稳定的正治问题!保护民计民生必须放在首位,社会稳定也是千万要死保的底线,这就要求我们正视困难,集思广益但又必须严守机密防止引发老百姓恐慌,低调地、务实地、高效地排除这颗金融巨雷。沈忭、集朝两位同志,不是我压担子啊,守土有责,这件事主要看两位的正治智慧了。”
这么一说,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沈忭从副申长提拔到宛东主正,之前分管科教文卫的他对金融系统可谓两眼一抹黑,诗委书计宝座还没捂热就摊上这档子事,欲哭无泪;许集朝是地道的宛东本土干部,尽管从小到大没离过宛东,石化集团出身一直主抓工业条线的他却也没听说过互联网银行巨额亏空的事,两天来面对省主要领导的黑脸,他都快崩溃了。
到哪儿找两百亿填补亏空缺口啊?!
如果再按詹小天雄心勃勃组建暨南银行计划,为彻底扭转宛东城商行资产不良的局面还得再砸几十亿下去,真是卖身都凑不齐啊。
宛东两位主正领导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说话。此时话一出口就是责任,谁负得起?
鲁啸路皱皱眉头,詹小天则直接点将:
“这桩工作正府主导,集朝同志先说说。”
关键时刻还是力保自己的嫡系沈忭,要不然重大事件一把手负责制,应当沈忭表态才对。
许集朝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根据目前统计的情况,为化解互联网银行险些酿成的挤兑风波,宛东农商行以及当地工农中建等国有银行都慷慨解囊,协助城商行对国家指导利率水平内、市场平均水平利率浮动值不超过10%的理财产品等进行兑付或垫付,确保正策下应兑付尽兑付,累计贡献近二十亿,由于负担太重至今仍在持续消化之中……”
符树德直接挑明道:“就是不肯再支援城商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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