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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炉火,两床厚被,只需一眼,占喜便认出是他们之前用过。自占喜姐弟走后,占老汉收拾得妥帖,才没叫方桂兰扔掉。
此番占喜来得急,哪能处处考虑细致,这还是占老汉方才去占老二家里提出来的。
“阿爷归家歇觉吧,天寒地冻的,我和虎儿自己能成。”
里屋多年未有人住,四处透着刺鼻的霉味。占喜前前后后洒扫多次,边边角角,皆细致地擦了又擦,再没难闻的气味散出,才罢手。
占老汉盯着屋顶破露塌陷的一角,顶上冷风呼啸,直直灌向内,疯狂地拍打着窗扇,‘哐哐’作响。
夜,空洞而黢黑,似大张着的巨口,要把一切吞噬消磨。占虎有些害怕,钻进占老汉怀里仰头问道:“阿爷不留下来吗?”
“屋子简陋,阿爷年岁大了,身子受不住。”占喜整好床铺,抚抚占虎顶上细软的发,“去睡吧,被子里我放了汤婆子,不冷。”说罢,她又提了小半锅水温在炉上,谨防后半夜凉了可再添。
“喜儿……我还是同你们一道在这屋吧。只你们两个,我归家了也不放心。”
老屋空置多年,不知被人闯过多少回。若真遇上那些个心存恶念的,占老汉想想都后怕。
房内燃着炭炉,依然止不住门外刺骨的风往里透。占喜想了半晌,紧持道:“阿爷放心,这离二叔家不远,若真有什么事,我与虎儿用不了几步便能跑过去。”
“唉……若不是有那个泼货在,哪能这样苦了你们。天不早了,歇息吧。”
“诶。阿爷把这支烛拿上,好照照外头的路。”
一根指长的白烛,拿走,堂前瞬间漆黑一片。占老汉摆摆手,指着顶上冷月。“有它,还需这个?回屋吧,阿爷认得路。你早些歇觉,阿爷明日再过来。”
“我送您到二叔家门口就回,也没多远。”
占老汉反身把她推进屋,快走几步,没入浓稠如墨的暗夜里。窣窣沉重的脚步声,越踏越远,直至消散在冷洌风中,她才回身。
屋里没多大变化,至少在占喜记忆中,原是如此。方桂兰几次想要霸占,都被占老汉骂了回去。
门板有些松动,堪堪合起,虚掩着,却架不住风吹。待烛火息灭,森冷破败瞬时显现。找来两根粗木顶上,又试着拉了几下,确保门关严实了,占喜才放心回里屋。
占虎拱在被间翻腾,听到关门声,他自被中探出头来,眯眼痴笑,“阿姐,快来。可暖和了。”
“盖好,仔细受凉。”
“哦。”小家伙好动,却十分听话。按捺住性子,睁着晶亮湿润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不经意的一眼,占喜噗嗤笑,笑问道:“作甚,这样一直瞧着我。”想了想,还是任烛火燃尽。
“我想阿爹阿娘了。”
“虎儿长大懂事了,阿爹阿娘他们定会知晓的。”
“真的?”小家伙直起身,惊疑道。
“自是,阿姐何时骗过你。”
占虎放心的躺了回去,拥着身侧的占喜,欣喜入眠。
夜愈静,占喜心中思绪越发翻涌。有紧张有悲戚,亦有对前路未知的迷茫踌躇。“若是阿爹阿娘在就好了。”絮絮呢喃,伴随沉沉的睡意,渐渐萎顿。
“咣……”
占喜自梦中陡然惊醒,桌上烛台已灭,衬着微淡的月色,她侧身望了望熟睡中的占虎。小家伙敞着肚子,鼻端轻鼾,睡得人事不知。
房门被外头狂风吹开,屋内顿时冷然一片。占喜披衣起身,推着门板用力一合,被却突然而至的阻力挡住。
轻轻推了推,只觉手下门扇纹丝未动,隐隐透着力道,朝她压来。占喜察觉不妥,惊吓一声,“谁?”
无人应答,门后却有略粗的呼息声传来。占喜四肢微颤,不敢发出声音,全力压向门板,与门外之人僵持不下。
“呵……”
‘呜咽’的风,觑着门缝,送来那人的轻漫笑声。占喜直觉浑身上下,叫那声音激得乱动不止。转身看向床上仍在安睡的占虎,她急切地快要哭出来了。
她喉间抖动,吱唔再三,才敢问出口,“谁……到底是谁?你想要做甚?”
那人还是不应。少顷,一支冰冷硬实的物什,顺过眼前门隙送进来。尽管浸在暗夜中,泛着幽黑清丽的色泽。
“给你……成亲贺礼。”
占喜未动,疑惑地看了看眼前之物,又想透过门上间隙瞧清楚。奈何,眼前只余一团漆黑,再难辨任何事物。
“你到底是谁?”
“薛致。”
“……何人,我并不认得你。”占喜脑中搜寻一番,并未与叫此名的男子有过接触,更不理解他为何深更半夜送来成亲贺礼,还是在占家老屋。
占喜同他又僵持几息,待门后再没了呼息声,她才缓缓卸了力道。挤在门缝处的那小物,失了力道,陡然落在地上。
寂静的夜,只闻萧索悲鸣,与小物落地的沉闷之声。占喜警惕探出半身,想追又不敢追。拾起地上的东西,再次合紧门扇。
摸来桌上被吹熄的白烛燃亮,借着昏黄的光线,她终于看清眼前之物。
一支镂花,嵌米粒般大小的红宝珠足银簪子,突兀地横亘在占喜纤娇的掌中。端看做工繁复,样式精巧,比王桂花头上带得那支还要秀致。明眼人一瞧,便知不是俗物。
似烫手般,占喜猛地将簪子掷在桌上,后又疼惜地捧在手心瞧了又瞧。
“还好,没磕了。”
她握在手里把玩,指腹顺着隽刻的花纹细细摩挲。说不喜,那是假话。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逃脱珠翠花钿的吸引。只这物来得疑,再次看了眼,占喜把它藏去包袱深处,如那要不得,又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
经次一遭,占喜不敢再睡。炉上热水翻滚,升腾着稀薄微白的雾气。汤婆子不知何时被占虎踢出被外,早已冰冷一片。
揭去圆塞,重新换上热的。掀被而入,占喜就着堆叠半斜的厚袄,倚在床头,生生睁眼至天际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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